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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四十五、此恨绵绵无绝期 ...

  •   这边青衣一身素色长裙,乌发随意用墨玉步摇挽着,梨花带雨般,一双含情目盈盈含泪,一袭娇弱让人疼惜不已,任由燕舞如何安慰,却一直含泪不语,略苍白的樱唇被细白的贝齿快咬出血来。那模样,真叫一个我见犹怜。

      静王入内,青衣和燕舞盈盈而起,燕舞看了一眼跟进来的莺歌,垂目拉了姐姐的手轻轻退去了,室内只余静王和青衣。

      静王看了一眼青衣,看着窗边插着一枝寒梅,红艳的骨朵,嫩黄的心蕊,淡淡的梅香,一室萦绕。遂笑道:“青衣姑娘,可是小王有什么招待不周,委屈的哭了?”

      青衣那厢早娇羞的垂了头,忸怩地捏着衣角,轻声道:“青衣是觉给王爷添乱了,甚觉不安,这才……”说着那低柔的声音又带上了几分哽咽。

      “青衣,快坐下吧。”静王随意地坐在弹墨软椅上,“若不是青衣姑娘深明大义,小王这条命白白送了,还都不知道该向何处找凶手呢。倒是小王失礼了,让姑娘这几日焦灼不安,如果小王有何照顾不妥,还请姑娘见谅。”

      青衣咬着朱唇,执了玉盏递给静王,静王接过,青衣那柔滑无骨的小手似无意落到静王的手上,只听青衣含泪浅笑道:“王爷跟青衣不必如此客气,青衣还以为王爷讨厌青衣,所以才几日都不见踪迹呢。”

      静王看着青衣那眼底如泉水中的雾气般慢慢腾绕的情思,感受着那软弱凝脂的触碰,只觉心一跳,好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只到底心思不在这儿,执了茶盏,似无意避开青衣的手,“青衣姑娘言重了,小王不过近几日忙些,才未亲自来向姑娘致谢。这样吧,青衣姑娘以后有如何打算?蔡大人的冤屈已经洗清,青衣姑娘是跟义兄回去上宁,还是有其他打算?小王也好为姑娘筹划筹划,总不能叫姑娘千金之躯再有何委屈的。”

      青衣脸色一变,眼角那滴盈盈清泪滚玉般滴了下来,“王爷,您……”青衣退后一步,却又倔强地直视着静王的眼睛,“王爷可是如此厌恶青衣?还是因为青衣姿色不够,不足以让王爷动心?还是王爷嫌弃青衣曾入风尘,这身躯不干净?”

      静王被她这样一问,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半响却摇头道:“青衣姑娘误会了,小王何德何能,经不起姑娘这样厚爱的,姑娘本千金闺秀,自有大好姻缘……”

      “王爷别说了,王爷还是讨厌青衣吧?难道王爷真的不知道青衣的这颗心么?去年湘州承蒙王爷相救,那时青衣就暗下决心,这一生定要跟从王爷做奴为婢,绝无反悔!所以,王爷,您不要赶青衣走好么?”

      青衣又上前一步,那因激动起伏的高耸胸膛在静王眼前颤抖着,如雨后彩蝶抖动着彩翅,说不出的蛊惑妖媚。静王心口一滞,推开青衣,站了起来,望着窗口那株寒梅,“青衣,对不起,或许我们相遇的时间不对,我现在无法接受你的。”

      “为什么不可以?”青衣倔强地道,“青衣知道王爷心里已经有人,可青衣的要求不高,不求在王爷心中占据很大的地方,只要跟莺歌燕舞姑娘一样,也不可以么?”

      一句话让静王滞涩,静王看着青衣那完美的五官,含泪的倔强,心也不禁柔软了一下,但还是稳定了心绪,“青衣,我已经派人找你义兄来接你回去了。别再傻了,你那义兄对你可是一片真心,跟着那样的人比跟我不是强多了么?你也知道,我无法给你什么,除了一世荣华富贵,还有什么呢?”静王第一次如此拒绝一个美人,自己都觉得过于残忍,或许换作从前,他定不是今日如此模样吧?静王自己心底鄙视了一下自己,这种转变是好是坏?

      “王爷,这样就够了,真的!只要能时常看着你,青衣就无所求了,青衣的一生再也不会寂寞哭泣了,王爷,求您了,别送我走好么?”青衣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丝绝望,或许这才是她最后的愿望,最后的一丝救命稻草。如果可以,如果这个男人这个时候不要这么绝情,那么蔡青衣的一生会不会就不是这样的一个悲剧?没有人知道,因为如果总是如果。

      静王走了,带着他特有的气味,带着他沉稳如山的背影,带着他的坚毅,带着他的决绝。蔡青衣绝望拉扯着黑珠垂帘,任由满地的黑珍珠滚在地上,清脆莹润的声音在她心底点起绝望的毁灭之火。出了这个王府,没了那男人的浅笑,没有了那寻求的温暖,她蔡青衣还剩下什么?不过是个堕落风尘的蛇蝎心肠的立着贞洁牌坊的婊 子罢了!蔡青衣笑了,笑得如此绝望,又如此落寞。

      芦洲白来了,带着青衣,回到那座青衣住了不过几日的柳方街寓所。

      青衣看着芦洲白忙碌着,收拾着她的行礼,吩咐着厨师给她做最爱喝的腊八粥,忽然笑了。

      “白哥哥,坐下来,跟青衣说会话吧。”

      芦洲白诧异地看着这些日子第一次喊他“白哥哥”的青衣,拘束了一下,到底盘腿坐到青衣对面,如同多年前一样,兄妹两人冬日里坐在炕上或嬉笑,或诗画,或下棋。

      “白哥哥,你在水家可好?”

      芦洲白点头,“公子是个好人,教给我很多东西,我也学会很多东西。”

      “那你是不是要在水家一生,为他们做事?”

      芦洲白愣了一下,想起这几日那个焦灼不安自己又无法帮忙的清影,郑重地点头,“从第一天入水家,我就知道那是我一生的家了。青衣,我们的家没有了,义父去了,可我们还有兄妹三人,以后在一起,还会有个家,不是么?”

      “家?”青衣灿烂一笑,“白哥哥把水家当家了,青戈也住在了水家,可那是你们,你们把别人的家当家,可是青衣呢?青衣什么都没有!”

      “青衣,你别这样!以前是白哥哥不好,没照顾好你,让你落到如此地步!只现在,义父的冤仇已经大白天下,朝廷也给义父平了冤狱,还了我们所有的家产。只要我们回去,一切都可以重新再来的。”

      “重新再来?”青衣冷冷地看了一眼芦洲白,突然大笑起来,笑得趴在暖炕上,一张娇艳的容颜愈发的娇媚邪魅,让芦洲白不禁抖了一下,这个时候的青衣跟平时柔弱甜美的样子完全不同,倒似一只千年的狐狸,带着勾魂的绝美。

      “芦洲白,你知道什么叫重新再来么?”青衣止住笑,戏谑地似看着芦洲白,“芦洲白,你是个傻瓜,你什么都不懂,也只有水清扬那样的人把你当个宝,养在家里。不过,你也适合,做水家的狗总比做只流浪狗的好。”

      芦洲白脸色骤然苍白,“青衣,你,你怎么了,怎么又这样说胡话了?”

      “说胡话?我从来都没有说胡话,不过是你傻,是你笨罢了。”青衣坐起来,笼着刚才弄乱的秀发,那姿态愈发的优雅妖媚,甚至还勾着一双凤眼,挑逗地看着芦洲白,“芦洲白,你知道你姓什么么?你亲生父亲是谁么?”

      芦洲白的脸色更苍白了,连带着那薄唇都苍白的没了血色。

      “看你样子倒似知道了,你还没那么傻,看来那人面兽心的人已经告诉你了对不对?”青衣歪着头,细长的手指缠绕着鬓边的长发,“你既然都知道,就不用我说了,你才该姓蔡,不是么?而我青衣,哈哈,我不姓蔡,我只是青衣而已。”

      “青衣,多好的名字啊,入了青楼都不用改名字,就凭这名字就能勾一大批的人。所以,我那父亲,不,应该是你父亲,在我出生的时候就给我起好了一个能轰动秦楼脂粉的名字,不是么?”

      “青衣,不是这样的,你……”

      “不要打断了,今日这些我早已想说了,你只管听着,听着就好,听完了,是骂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无所谓了。”

      “青衣这个名字,其实是你母亲的对不对?那个曾经名动江南的烟花女子,因为一首琴曲,与蔡君生情意相投,自此花前月下,缠绵流转,那样的日子何其惬意?只可惜,蔡君生,枉为琴圣,自诩高洁,也不过逃不了名利束缚。入了京城,探花折枝,锦绣添花,不过数年仕途直上,很快就将你那可怜的母亲抛之脑后。直到一日花前酒后,骤然惊醒,忆起你那母亲,这才着人去找,不过那时你母亲已经含恨而去,只留下你孤儿街头。蔡君生似才醒悟,倒抱着你痛哭悔恨起来。自此将你收在身边,却做养子。为什么呢,亲生儿子在身边却不敢认?却不过是怕没了仕途,怕世人诽谤,怕人知道他与青楼女子的露水姻缘罢了!”

      “自此蔡君生以琴圣闻名朝野,以清廉行走官场,倒是仕途得意的很!却也一直未再娶妻,或许是愧疚,或许是沽名钓誉。直到遇到我母亲。可怜我的母亲,不过因为长得三分像你那青楼的母亲,便入了蔡君生的眼,那时的蔡君生已经做了江南府道,便仗着权势,逼死了我的亲生父亲,将已经怀了三月身孕的我母亲抢到身边。”

      “后来的事你都清楚,你作为蔡君生的养子一直养在身边,他对你倒是有求必应,任你风流潇洒,诗词歌赋,再无所求。我却作为蔡君生的亲生女儿,看似风光,可那杀父之仇,让我如何能日日安然入眠?我娘与我父亲本是情投意合的一对恩爱夫妻,却叫蔡君生活活拆的阴阳相隔。我娘到底抑郁半世,生下青戈以后就撒手而去。临终前才告知我这一切的原由。”

      “是的,我发誓!本来我对他还抱着一丝感激的,毕竟他抚养了我。可是,可是,他是如此的人面兽心,那日竟然借酒向我发疯,抱着我,喊着青衣,若不是我奋力挣扎,恐怕早就被他……”

      “后来,他愧疚,愈发的对我好了。可是,自此我再也不相信他了。从那时起,我就发誓,定不让蔡君生一生就此得意!”

      “于是,终有一日,我知道了他的秘密,我知道他和林景于的矛盾,于是我将他写得毁誉朝廷的诗词给了林景于。无意中我更得知一个大秘密,那就是林景于买杀手刺杀静王,于是我便故意透露了消息,说是蔡君生知道了林景于这个秘密,要给皇上密报。”

      “林景于很快动手,如我所愿借口抗灾之事还有毁谤之名,将蔡君生投入狱中,蔡君生又意料中很快在狱中一命呜呼。”

      “哈,那时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那样一个伪君子终于死了,害死我亲生父亲的禽兽终于死了!”

      “你以为我们三个怎么可能那么容易逃出蔡府么?若不是我,你和蔡青戈还有命在么?是我救了你们,是我找人让林景于放了我们的。”

      “但我不甘心,每日看着你和蔡青戈,我都很难过,我总觉得蔡君生就在我们中间,似乎随时要像那晚一样向我扑来。于是我故意丢了银子,然后你为了我们在江宁卖身,我那时也很不忍的。看着你,跪在那卖身台上,我当时真的很后悔很害怕,可是我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后来我带着青戈入淇县,我找人故意导演了那场丢了银子的戏码,然后成功地摆脱了青戈。因为我害怕,不管是看着你还是青戈,我都如此的害怕,所以我背着母亲的心愿,丢下青戈,其实那时我一直在淇县,直到看到水家的人带走了青戈,我才动身去了湘州。”

      “那时我已经没法回头了,在那里我遇到了静王,第一眼看见他,我就知道,此时我终于找到了想要的男人。所以,我没有犹豫,任由那人给我安排着新的身份,到了京城,到了清风阁。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吸引那让我心动的男人。”

      “可到头来呢,一切都是空的。做了所有的一切,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点,我无法摆脱你,无法摆脱蔡君生,无法得到静王。我还是那个可怜的,任人摆布的可怜的青衣,一个入了烟花场所,一个失去了所有,一个狠毒多端的坏女人!”

      “哈哈……”青衣俯身笑着,那双带着嘲讽带着阴鸷的眼眸却一直看着芦洲白,“芦洲白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怜,很可恨?”

      “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杀了我?我害了你的亲生父亲,我害死了他!哈哈,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肯定很矛盾,这么多年你一直把我当你心中的宝,当你最爱的青衣,可你永远都不知道,这美丽面庞下的邪恶丑陋。”

      “我恨蔡君生,更恨你,你永远都不会懂这种感情!如果不是蔡君生,如果不是他那样欺凌我,我怎么会走到如今?我怎么会半夜跑了出去遇到那人?我怎么会像今日这般被所爱的人遗弃?都是他,是他害了我的一生!还有你,总摆着一副救世主般的慈爱面孔,总对我那么好,总那般温柔,让我愧疚,让我害怕,让我动摇!所以,我恨你这副嘴脸!”

      此时的芦洲白完全麻木了,他的感官,思维,心灵全部被某种东西占据了,再也无法思考,无法言语,我只有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既哭且笑的青衣。

      他该哭么?该恨么?该笑么?该怨么?

      他不知道,他没有再看青衣一眼,只那样迈着麻木的步伐,一步步出了柳芳街,出了那充满青衣讥讽尖锐笑声的小院。不知道前路何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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