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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三十四、城上风光莺语乱 ...

  •   明昌二十一年秋,水清扬在斧原停留半年之后,离开斧原,打马回江宁。草草留下书信给易行川,让他安心,水清扬再无犹豫,打发云中先行离开后,交代了斧原事宜与斧原水家负责大掌柜,匆匆离去。只觉那眼前有万丈深渊,绝望的让人忍不住要探身向下,眼前的迷雾、疑虑、焦灼让水清扬再不能保持平静、沉着,只有快马向江宁回去,寻找那不能停止的答案。

      这日清早,迎着秋日高挂的骄阳,踏着漫山飞叶,水清扬骑着五余向斧平城外而去。

      刚出城门,就听身后有快马追赶之声,水清扬回头,远远就见静王一身秋水染青的衣衫,打马而来。

      水清扬不由勒住了五余,裴墨秋赶近,与水清扬并辔而行。

      “清儿,你真的就这样离开了?”

      “是,王爷!”

      “那何日再见?”

      水清扬诧异地看着裴墨秋,不是都跟他说清楚了么?

      裴墨秋看懂水清扬的意思,扬眉而笑,“清儿不要这样妄下结论,清儿与墨秋打个赌如何?墨秋赌清儿定会半年内再与墨秋相逢,如何?”

      水清扬看着他挑眉眯眼的动作,顿觉眼熟,却又说不出哪里见过,只好一哂笑道:“王爷日理万机,斧原之战结束,王爷回京城更是有万千大小事等着王爷去做,又如何能与清儿半年相见?”

      “不,墨秋是和清儿打赌,半年呢清儿定会入上京!”

      水清扬摇头,“王爷又说笑了,清儿怎么会入京城呢?”

      裴墨秋却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世事无常,清儿今日又岂能知明日事乎?”装腔拿调,倒似私塾先生背书教课。

      水清扬见他装酸腐之样,跟平时严谨沉稳的性格完全不同,不由呵呵一笑,倒把这离别凝重的气氛冲散开来。

      裴墨秋见水清扬笑靥如花,灿若朝霞,不觉心旌摇动,那股本就难舍之情更浓郁了,到底敛去所有不舍,“清儿可肯与本王打赌?”

      水清扬见他如此费心逗自己开心,不忍拂他心意,“赌又如何?王爷总是输的!”

      “输赢自有分晓!等我见到清儿再论!那这赌注该如何下?”

      “王爷说吧,清儿自当遵从!”

      “若墨秋赢了,清儿只须答应墨秋一件事即可,若清儿赢了,墨秋此生任清儿差遣!”

      水清扬不由住马,看着他,双眸掩不住的思绪泛滥,“王爷,这是什么赌注?”

      “怎么?清儿不敢赌?怎么听着这赌注都是清儿占便宜啊,难不成堂堂水家少东家连账都不会算?”裴墨秋却似惊讶似戏谑地侧头看水清扬,嘴角的笑容却愈发的深了。

      水清扬咬唇,却不语,拍了五余疾走几步,却听身后裴墨秋掩饰不住的笑声。

      “清儿,我送你一程,别那么着急!”裴墨秋又赶了上来,见水清扬不语,又道:“对了,清儿,南宫来信说,小川离开沥朝军营了,应该是回斧平来了,你真的不等等他么?”

      水清扬听他说起易行川倒不能不理,“小川回来了?”迟疑了一下,“不,我家里来信催了我好久要我回去,我不能再等小川了,你若见到小川,他……他脾气倔犟,你可不能跟他生气!”

      “我知道,知道!小川就跟你弟弟似的,我这么会欺负他?倒是他,唉!”裴墨秋忍不住皱眉摇头,“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又会如何对我呢!”

      “你放心,小川是恩怨分明的人,那晚的事他既然不说再要追究,就一定不会再与王爷为难!再说现在知氏一族尽灭,小川也算是了了多年的心结。”

      一时间提到易行川,二人各有心事,倒沉默了下来。水清扬想起易行川那多次明里暗里的表示,总有种不安,或许这就匆匆离开,避开他也是其中一个原因。此时巴氐贵族几乎全部被灭,小川也早亲手杀了知天赞,他多年的心愿也已完成,那他今后该向何处?大盗是做不了了,入沥朝为官,以他的性格和与静王的纠缠,定不可行,游历天下,倒与他性情相符,但他几次的暗示,让水清扬既惊又惧,从来都不知从何应对,或许只有逃避。

      但清眸流转间,见身边那人秋色长衫在风中飞扬飘忽,面目俊朗坚毅,眉目间更有一种睥睨天下的豪情,心中更大的惊惧如山而来。或许,他才是真正逃避的对象吧?不管是着急向义父问个清楚,还是跟母亲诉说疑虑,还是其他无法言明的情绪,都让她一日都无法再呆在斧平。

      “王爷,已经送了很久了,王爷还有很多的军情大事,不要再送了。”

      “也好!”裴墨秋倒没再推脱,勒住了马缰,“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清儿,那墨秋就在京城等清儿再会了!”

      水清扬听他如此自信满满,倒似自己真的会很快入京再会一般,不由心情轻松了许多,笑容不觉勾了起来,只道了声:“再会!”便打马离去,不肯再回头。

      一个多月后,水清扬出现在静园。步入母亲的望秋园,远远就闻到一阵淡淡的佛香,想来母亲又在佛音阁诵佛了。穿过月洞门,步入那卵石的小道,远远就看见母亲亲手所题的两字“望秋”,笔力飘逸中凝带着某种感情,每次水清扬看着那两个字都有一种特别温柔的感情,想来母亲写那两个字时一定是怀着一种极浓郁的情感。

      白玉观音,慈眉善目,佛相宝贵尊严,水木静静地跪在蒲团上,双目微闭。水清扬乖巧地跪在母亲身边,伸出手臂揽到母亲脖颈上,软软地道了声:“母亲!”只有这个时候的水清扬才像个小女孩般,脸上露出一丝小女儿的娇憨和疲惫。水木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趴在她脖颈间的女儿,嘴角不由挂上一道怜惜疼爱的笑容,她伸出手,轻轻地摸着女儿细软乌黑的飞发丝,温柔的生怕惊碎那柔情的美梦。

      母女俩静静依偎着,感受着这难得的宁静和温馨,水清扬只觉暖意如春日午后阳光般温暖着她疲惫的心,再也没有比这样的怀抱这样的味道让自己更安心更舒适了。良久,水清扬缓缓睁开眼睛,望进母亲那双饱含沧桑却依旧清透黑亮的眸子里,心底突然闪过一丝恍惚,这眼神怎么跟他一样?水清扬忙甩开自己的妄想,这个时候自己怎么想起那人来了呢?

      水木却忽然一笑,“清儿,想起谁了?”

      水清扬忙摇头,“不,没,没什么!”她居然有丝慌乱,忙站起来,扶起水木,“娘,跪了很久吧?我们回房间说话。”

      “嗯!”水木并没有忽略掉水清扬眼底那丝不明的情愫,却没说什么,由着水清扬扶着向花厅而去。

      水木坐在暖炕上,靠着软垫,双目微沉,只听着水清扬说去斧原这半年之事。水清扬珠玉般清脆的声音缓缓地响在飘着佛香的内室里,头却微微低着,水目低敛,唯有长如蝶翼的睫毛偶尔颤动着,说起裴墨秋之时,那些纠缠之语自是忽略而过。

      良久,水木都没有动,微闭的黑眸颤动了一下,缓缓张开,目光悠远似跨过千山万水,又似饱含落日苍穹,“清儿,娘问你一句,你可要实说。”

      “娘?”水清扬很少见母亲这样凝重。

      “那静王跟你可有私情?”

      水清扬的心如那瀑布般流过千万山涧沟壑,骤然跌落万丈悬崖,她虽千万躲闪与裴墨秋之间的纠缠,可心思缜密的母亲怎么会发现不了,水清扬轻咬细唇,脸上飞过一道绯红,心思百转,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娘,清儿一辈子陪着您,管理好水家的商务,绝不会离母亲而去。更不会……不会违背誓言。”

      “誓言?”水木却笑了一下,摸着水清扬柔滑的长发,慈爱的面庞地宠溺里夹着几丝无奈苍凉,“是娘不好,逼你那般发誓!只你不知道,我实在是怕你掉进那些可怕的深渊里,才不得不如此啊!”

      “娘,我知道娘都是为了清儿好,清儿不怪娘。”水清扬听母亲悲音轻叹,不由着急。

      水木却摇头,“你不知道的。”手指顺着水清扬的发丝落到柔软的肩膀上,“是母亲将你带入这个漩涡的。你义父是不是做了些让你不能理解的事?”

      水清扬一怔笑道:“什么都瞒不过母亲。”说着才谨慎地挑选着语气将心中那些不解向母亲道出。

      水木听到无月阁的连环追杀令的时候,手指一抖,不由缩回了手紧紧攥住,脸色却格外苍白起来。“第二次了。”水木半响却笑道,“他不会真的要杀他吧?”

      水清扬听母亲的话如腾雾里,他他是谁?不由疑惑地看着母亲。

      水木却缓缓张开手,细长苍白的手指间略间沧桑的痕迹,“清儿,若母亲逼破誓入京,你可愿意?”

      “啊?”水清扬更疑惑了,五岁那年,她清楚地记得,母亲逼她跪在观音像前发誓此生不入京城,可今日母亲为何又这样?

      “清儿,你可知道水家要出事了?”

      “什么?出事了?”水清扬大惊,难怪母亲如此焦急地催她回来。

      水木点头,“不过你别太担心,京中我已经安排打点了。不过是朝廷最近查出几个贪官污吏,无意牵扯出水家,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水清扬松了口气,“真的无事么?”

      水木的眼睛多了一层忧虑,水清扬看着刚放松的心又收紧了,水木沉默着,面色却渐渐苍白起来,“我也不知,不过刚开始而已。但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要出事了。”

      水清扬不禁握住母亲的手,“娘!”母亲很少露出这样焦虑的表情,水家这二十年都靠她一个人支撑掌控,她遇见过多少惊涛骇浪,可从来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无力。“您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即使查出那些官员受水家贿赂,也不会有什么真凭实据,更不会有甚大罪的。”

      水木反手握着水清扬略冰凉的小手,“清儿,你不懂的。”

      “娘,你到底有什么心事,不能跟清儿说么?”

      水木拍了拍水清扬的手,“清儿,说说你对义父那样做的看法吧。”

      水清扬见母亲转了话题,知道母亲不愿意说起那些不能让自己知道事,提起义父不禁蹙眉道:“母亲别担心,义父不过还是原来那些,催着清儿做无月阁的少阁主,清儿不喜那些仇杀,毕竟是有伤人道的事,义父还是早收手为好。”

      “你义父年纪越发大了,心性却越发的狠了。少阁主这件事我已经跟他说过多次,绝不可行!这样的身份如果暴露出去,对我们水家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的。”

      水清扬点头,她也知道母亲一向不许自己参与无月阁中的事的,“娘,义父……”水清扬迟疑着,总觉得义父的举动格外奇怪

      “他是不是故意让外人揣测你跟无月阁有关系?”

      “娘,你都知道?”水清扬惊讶,母亲向来很少过问无月阁的事,也算是对无月阁的避嫌,怕水家牵扯江湖仇杀也是关键。

      “水中月啊!”水木叹息了一声,“清儿,你去京城吧。那誓言不过是母亲逼迫你的,即使违誓,菩萨也会知道,一切后果就由母亲来承担吧!”

      “娘,您?”

      “别说了,你义父现在京城。你入了京城,除了让朝廷的追查不要再继续深入外,就是转告你义父,万万收心,不可再牵扯朝堂之中,若他执意如此,那就是与我水木二十年的交情一刀两断了。”

      水清扬听母亲话语严厉如此,不由吃惊,“娘,义父不会的,您别太担心了。”

      “你哪里懂得啊!”水木摇头,眸子收紧,眼底的寒光如深潭冰水,透人心扉,水清扬又是一阵恍惚,自己怎么老会想到那人?他说起敌人的时候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而且,清儿你已经长大,会判断是非,千万记住母亲的话,万事三思后行,若义父逼你做什么事,你不必顾忌父女之情,只道人间正义心中平衡就是。清儿,你可懂?”

      水清扬点头,“娘,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让义父不要参与朝廷恩怨,那些买命追杀都不要再做了,是不是?若义父逼迫清儿去做,清儿一定会站定立场,不能遵从的。”

      “那就好!我也知道,你义父不过是为了一己之愤才接了那样的任务的,他,他不会真的做的,定不会的!但是,清儿,娘却不放心,你去京城,劝劝你义父吧。”

      “娘放心吧,清儿知道怎样做的。”

      “特别是……”水木迟疑了一下,望着水清扬,黑宝石般的眸子闪着一丝柔和的光,“静王爷,清儿如果可以,不要让你义父伤害他。”

      “静王?”水清扬吃惊地看着母亲。

      水木不自然地笑,“我还是不放心你义父,那静王是当今圣上长子,建功立业,雄才大志,最是得皇上喜爱,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这朝廷又是一场腥风血雨,那时无月阁,水家谁又能逃开呢?”

      水清扬的心飘忽了一下,母亲原来也不是那么讨厌静王的啊,她不过是担忧自己与朝廷的人牵扯太深,才一再嘱托自己远离静王的。

      水清扬站在黛眉河渡口,遥望着黛眉山深深浅浅,冬日的萧索里说不出的肃穆冷峻,想着斧平那人笑意盈盈的话,“京城相会”那时道是一句戏言,不料短短两个月就已经成真,她真的无法理解母亲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让她入京的。水清扬看着有些焦躁的五余,想起易行川,“五余,你说易行川现在哪里呢?会不会想你这个讨厌的五余?”想着一笑带过。旁边的芦洲白一直偷偷地打量着她,见她似喜似怅的面目,莹白玉脂间凝着一抹海棠春色,只觉心不可抑制地咚咚而跳。这半年多,他日日夜夜奔波在沥朝水家各处商铺,可那莫名多起来的担忧还思念也一直折磨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水样轻柔菊似清雅的女子已经盖过青衣的影子,占据了他的心头。

      想到这里,芦洲白不禁心一冷,自己怎么会想到这样的事?看着渡口边北上京城的大舟已经停靠妥当,忙道:“公子,舟来了,我们走吧。”

      “嗯!”水清扬牵了五余,向渡口而去,芦洲白跟在她的身后,看着那抹瘦弱的清影,似菊清幽似柳轻柔又似梅含着傲骨,只觉心思更杂乱了。

      且说水清扬和芦洲白一路沿着京黛运河北上,一路无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三十四、城上风光莺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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