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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七、踌躇笑看风云起 ...

  •   月色三分,夜穹苍茫,酒尽火旺,四人默坐在火堆旁,倒也无话。

      南宫博已是酒酣七分,醉眯着虎眼,仰望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易行川依旧躺在地上,眯着眼似已睡去。齐未平却入了一处阁楼,不久出来,道:“大哥,南宫将军,水公子,我们还是回屋歇息吧。虽说天已转暖,到底春寒乍冷的。”

      南宫博却道:“我觉得月色甚好,这样坐在星空下,更能让人安静清神。”

      水清扬却劝道:“南宫大哥这些时日焦虑难安,还是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有更大的事做呢。”

      “是啊,南宫,明日去斧平,你我还不知道何时再能如今日般畅饮。何如趁着今日有空,较量一番,以了你多日心愿?”易行川却坐起,接口道。

      南宫博长笑一声,“是啊,我多日心愿就是跟你这个狡诈的家伙较量一番!不过,今日就算了吧,我南宫博可不愿趁人之危。”

      易行川却笑容勾起,眼角处闪过一丝狡黠,水清扬还来不及出声阻止,只见易行川身形如鹤冲起,抓起一把旁边石阶上散落的长枪,反身手动□□,扑向南宫博。南宫博见他气势汹涌,身影如秋叶随风飘荡开去,步伐轻盈灵动,不似他平时的大度爽朗风格,嘴里却笑道:“易行川,你来真的?”

      “真的如何?假的如何?”易行川身形若蛟龙,枪如银蛇,夹挟着嘶嘶烈风,刚猛激烈,南宫博却仗着身法灵活,继续躲闪,却不还手。易行川长枪骤转,挑起地上自己的银剑,抛向南宫博,“接着,是男人就好好战一回,又如何?”

      南宫博见易行川处处紧逼,豪情顿起,抓住剑柄,指尖微动,剑已出鞘,“战又如何?日后别说我南宫博趁人之危!”银剑舞动朵朵剑花,缠上易行川已经扑来的长枪。

      水清扬见二人之势,已不能阻止,只和齐未平并立相看二人相斗。

      易行川枪法刚硬凌厉,气势弘大,大有霹雳雄风,南宫博却身法轻灵,剑气温柔缓慢,飘动舞剑时似随风起舞,煞是好看!二人一刚一柔,刚烈罩住温柔,柔丝缠住烈风,一时间倒斗得难解难分。

      但时间一久,水清扬就看出,易行川到底身体受伤,过猛的攻击太过消耗他的体力,而南宫博仗着轻功卓越,剑法轻灵,对付易行川却越来越轻松。

      水清扬柳眉微蹙,易行川看似嘻嘻哈哈,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心思颇重,极易钻入牛角尖,眼下如果输了,难免失意,正要想个法子阻止继续斗下去。却见南宫博银剑骤然一转,飘向易行川身后,易行川反手横扫,身形骤低顿挫,长枪如雷似电般与森森剑影砰然相撞,枪剑却同时脱手而去,剑铛一声落到石阶上,长枪却直刺入地里。

      南宫博和易行川相视一眼,哈哈而笑。

      “易大当家,易家三十六枪不愧当年震撼朝野内外,佩服佩服!”

      “哈哈,南宫世家,武林第一家,果然名不虚传!我输了,你也不用承让!”易行川那笑容真诚无比,倒似真心认输,水清扬看他眸清影静,倒放了心。

      南宫博拍着易行川的肩爽朗而笑,“哪里哪里,我是占了你受伤的便宜!若你没受伤,我可真没把握能放掉你手里的长枪呢!”

      这话倒是实话,易行川的武功内力劲长,刚烈如雷,南宫博剑风轻柔似柳,却落了过于阴柔。若不是易行川肩膀受伤,这二人可真不知道谁赢谁输。虽说南宫博知易行川力气已经不够,故意卖了个破绽让二人同时武器脱手,却也瞒不过水清扬和易行川这样精明之人。

      水清扬见二人知己般忽视哈哈而笑,放下一颗紧张的心,走上前去,“小川,我给你换药吧,这一折腾,伤口应该又迸裂了。”

      南宫博有些为难地摸头,“都是我性急,让易兄多受苦楚了!”

      “不怪你,是我心底郁闷,想找个对手打上一架,发泄发泄!此时虽说身体多了点痛楚,心里却是舒畅极了!”易行川倒是毫不避讳,随口就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水清扬心底一叹,自己认识易行川六年,还是不能完全了解他,有时看似莫测,有时却如孩童般,有时极易受伤,有时却豁达潇洒,有时阴沉难以靠近,有时却似现在这样敞开胸怀无拘无束!此时易行川眸色干净,笑容诚挚开朗,水清扬知道这一道抑郁于心的难关,看来他是度过了。但愿他以后一生都能如此,放下心中纠结,面对新的生活,面对真实的自我,只为自己而活,而不是沉浸在过去的伤痛之中。

      一夜无话。

      第二日,红日当空,雾霭晨沐,金色的阳光在新绿的枝叶上打着金色的圈儿,翠鸟站在枝头叽叽喳喳争论着,山风夹着花香吹醒了几个沉睡的人。

      水清扬整理了衣服,出门而去,正遇见刚出门的南宫博,两人相视一笑,说到底此次重逢,还没来得及续话叨及旧情。

      水清扬问道:“南宫大哥,你来军中,世伯可是知晓?”

      南宫博笑容有些勉强,“咳,我爹么,你也知道,总想着我能把家业发扬光大,你更知道,我么,舞刀弄剑,冲锋上阵还行,哪里懂得那些琐碎勾心的经商之道?”

      水清扬听他说话直爽,把经商说的如此可怕,不由笑起,“南宫大哥倒是实话实说,经商可不是琐碎勾心之事?”

      南宫博听水清扬捡起自己话里的纰漏,倒不好意思了,正要说些开解之话,却听一声啊哈,却是易行川打着哈欠,踢踏着摇摇摆摆走了出来。

      “早啊!”易行川眯着眼,似睡意未消。

      水清扬点点头,南宫博却道:“怎么,日头晒屁股了,易大当家的还做梦呢?”

      易行川依旧眯着眼,半真半假道:“有梦总比无梦好。”

      远远地齐未平却匆匆走来,“大哥,不好,谷口的兄弟来报,有大队人马在谷外几里处。怕是周一竹得知在斧口没抓住大哥,折回了。”

      “他何须折回?知道我会去斧平自投罗网,只需守着我那些兄弟就是了。再说,那人极其爱命,知道我还活着,还不赶紧躲得远远地,哪里敢再见我?”易行川睁开眼睛,眼底的慵懒一扫而光,“裴墨秋果然是聪明人,这么快人就过了禁古秘道!我还算着他下午才能到呢。”

      “大哥这么确定?”齐未平又眨着眼睛。

      “我去看看!”南宫博去道,说着向谷口掠去,几个腾落就消失在密林石径间。

      “我也去看看。”齐未平眨着眼睛,看他大哥一眼,笑着赶紧去了。

      易行川见南宫博和齐未平身影消失,转而水清扬却道:“清儿,战事已起,我必须要赶去斧平,不管是救我的弟兄也好,还是为报私仇也罢,知天赞此次必死无疑,不然我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清儿,一会如果是沥朝军队,我会跟着他们去斧平。而你,还是顺着禁古秘道转回沥朝吧。”

      水清扬面色凝重,沉吟片刻,“小川,我不放心你。”

      “我无事,六年等待不过为这一天。裴墨秋对我还是有愧疚的,总不会让我吃亏,不是么?”言语间的嘲讽又见,嘴角冷漠的笑容又邪邪勾起,让水清扬很是怀疑昨晚那个爽朗的少年是不是他。

      “清儿,你去吧。你母亲还等着你回去,家里还有太多事需要你去处理。而我,已习惯孤身一人,断不会有事的。”易行川看着水清扬略湿润的眼眸,收敛起脸色的讥笑,正色道。

      水清扬看着那少年不寻常的端正脸色,心口微疼,多年来她一直将他当亲弟弟一样,看着他哀伤,看着他自我放荡,看着他日益残忍,看着他慢慢长大,看着他一天天艳若丹花的脸,看着他眼底一日日深沉的悲伤……几日前想着他可能会有危险,她是一刻无法停止赶回,只为那股铭心的担心。今日,看着他似走出悲伤,却又背上一股宿命的余音,她怎能就此放心他独自离去?

      “我姐姐生前最想做的事,就是到当年父亲大败青国英宗的北方漫漫草原,看那草长莺飞,白云蓝天下的青青草原。清儿,如果可以你可愿意陪我走遍这山川大河,看尽人世风光?”

      水清扬看着易行川眸子里暗藏的某种汹涌的波涛,顿时纵有万千言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忙避开那如火般的热情,看着远处尚自留着残白冬雪的斧和山,高高入云,山脉纵横,青岭峻重,有着说不出的幽深、神秘,就如这人心一般,远远地看着永远看不到边际,看不清内涵。

      “哈哈,清儿怎么了?难不成真打算抛弃你的寡母家业,跟我这风流俊美的绝世美男子私奔啊?”易行川却突然嘿嘿而笑,打断了水清扬的沉思,那嘴角的笑容是那样熟悉,那样的玩世不恭,仿若刚才那些话只是个玩笑。

      水清扬见他调笑,心底一松,哂道:“小川,你又做鬼了!”

      “是啊是啊,清儿啊清儿,你不知道,你愿意跟我私奔,我还不肯呢,要知道,多少如花美女在等着我易行川呢,我岂能因为一棵树木而丢了一片森林?”易行川嘻嘻笑着,桃花眼又一点点飞花尽现,道不尽的美艳风流,说不出的落寞沧桑,那桃花不知何时却成了雨后残花,让人觉得那美艳里带着说不出的哀伤。

      水清扬勉强笑着,“小川,不管你将来去哪里,在哪里,要永远记得我是你姐姐,永远!”

      “知道知道,早知道你对我如此之好,我又何苦巴巴地去偷人家的银子,请财神姐姐手心漏一点,就够我找个顽劣的弟弟过一世了。”易行川的嘴又开始胡言乱语,却颇含余味。

      “你这个促狭鬼,什么时候了还不忘玩笑!”水清扬噗哧一笑,易行川现在这个样子才让她觉得自然,她倒能正常面对。如果他板起脸说话,倒让她觉得无形的害怕。或许,犹豫、躲避,才是真实。

      不一会,就有人声脚步。人影连闪,当头却是黑衣劲装的裴墨秋,后跟着南宫博,大朱小朱等一小队人马。

      裴墨秋寒星般的眸子从水清扬脸上滑过,露出一丝笑容,又扫向易行川,“小川,多谢!”

      “不用!”易行川却懒懒地抱臂,似笑非笑,“静王爷的脚程倒是很快啊!”

      裴墨秋却不管易行川的嘲讽语气,只道:“小川,你的布局南宫都已经跟我说了,谢谢已经说过,我就不再说了。我带了三千人马,穿过禁古秘道来到这里。根据地图标识,这里继续穿过斧和山脉到达斧平也不过一日路程。所以我留这两千人马由你指挥,南宫会协助。另一千我带军饷按原路返回,明日会亲自带兵总攻斧口镇,布局我已经全部做好,所以一定能引知天明驻扎在斧平的重军赶来营救。那时就是你带兵入斧平里应外合之时。”静王抚着腰间的宝剑,侃侃而道,却连寒暄的时间都没留,也未避开水清扬,想来军情的确紧急。

      “两千人马给我指挥?”易行川挑眉,“静王爷,你难道不怕我把你的人全部拐走或者杀了?”

      静王沉沉而笑,“小川,军情紧急,我不跟你玩笑!两千兵马令箭我这就给你,回头南宫自会跟你交代清楚人马布置。我现在必须马上回到斧口阵前,稳定军心。我来这里,也不过是担心你这里的情况,现在看来一切比我想象的顺利多了。这一切怎么说都是多亏小川你啊!真不愧是将门虎子!”

      “不要提我父亲!”易行川眼眸缩紧,脸色大变,说到底易夜阑被贬落魄而死却都是因为当今沥朝明昌帝。

      静王脸上露出愧色,“小川,我知道你的委屈,今后我一定会好好弥补你的。不管怎样,收复斧原,灭掉巴氐人,这是我们共同的目的,你能放弃个人恩怨,助我对外,我不甚感激。你父亲,我知道你不愿意提,只是我已经做过我能做的,三年前,我替他洗清谋反罪名,恢复沥朝大将军之称,说到底我能做的也只是这些了。”

      “这些我都知道!”易行川平息了一下气息,父亲的死不过是政治的牺牲品,说到底能怪谁呢?怪只怪当年夺嫡之争站错了队伍,裴墨秋能替一个政治牺牲品做到恢复声名,已经是难得了。“罢了,你要知道我不是原谅你,也不是要帮你,我不过是要杀知天赞而已。”

      裴墨秋眼底闪过一丝哀伤,转瞬又恢复了沉稳,黑眸凌光闪闪,露出主人的坚定和沉着,“那事不宜迟,军饷在何处?我必须带队尽快赶回营地。”

      “老齐!”易行川最后看了一眼裴墨秋,喊了远远站着的齐未平,对齐未平点点头。

      齐未平点头挥手,裴墨秋身后一对人马跟了过去。

      “清儿,你随静王爷回沥朝去吧。”易行川看了眼水清扬,低眉敛目,看不清表情。

      静王也炯炯地看着水清扬,道:“这里战事已起,清儿的确不能再呆这里了,太过危险,还是随我回去吧。”

      “可是……”水清扬犹豫着,的确一场持久的战争,不是她一个女子能掌控的,但是她又无法放心离去,这场战争即将纠缠着她所关心的人,不管是看似满不在乎的易行川,还是那个数面之缘说不出纠葛的静王,就连南宫博何尝不是她忧心的朋友兄弟?一向冷静的水清扬此时也犹豫了,最终还是缓缓地点头。

      纠葛担心自在心中,水清扬深深地看了一眼易行川,又对南宫博点点头,只道了声:“保重!”便头也不回随着静王车马粼粼的队伍离去了。一贯的清冷,如那野花上占着的那滴晨露,犹带着春日清晨的冷气,却不失那惹人心动的风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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