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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有酒不饮奈明何 ...

  •   这日,眼看舟已入湘州府地界,夜间停舟一小镇岸边,芦洲白望着那湘州方向,才惊觉,青衣清戈投奔义父结拜兄长,不知道是否安好,自己此次前去湘州,是否该去探望?又想那张大人,为一府府尹,俗话说官官相护,是否会冒险得罪朝中贵人为义父之事伸手相助?如若不助,以青衣那外柔内刚的性子,会泯却心底怨愤,乖乖留在他处,了却一生?想到这里芦洲白不禁长叹一声,青衣,青戈,义父不过是要你们安然度过下半生也就足了,你们要是明白义父的苦心,就该在张府平淡一生才是。

      水清扬站在芦洲白身后,看了这个迂生半响,这些日见惯了他偶尔张狂吟唱,偶尔轻愁低吟,偶尔肆意风流,偶尔呆傻如鹅,不觉旅途有这么一个呆头鹅倒也有趣,想着不觉笑出声来。

      芦洲白听见身后轻笑,顿时转身,见水清扬嘴角微扬,面若水边芙蓉,夜色冷月下更显婀娜,不觉更呆了,这个少东家,总是有让他呆傻成鹅的本事。偶尔一个淡笑,偶尔几句轻语,偶尔几丝凌厉,甚至一个淡雅清影,都能让他心思顿转,忘却自己的愁情别事,专注于他。

      半响讪讪问道:“公子,夜深露重,怎么出来了?”

      “嗯,听见一声雁哀鸣,睡不着。”水清扬徐徐走到他身边,侧头笑道。

      “雁?”芦洲白不觉举目四望,只见月影水静,暗夜如笼烟迷茫一片,四处寂静聊赖,哪里有什么雁影哀声?

      水清扬不觉“噗哧”笑出声,“不过一只呆雁,见我出来,飞走了。”

      “飞走了?”芦洲白还不觉有什么不妥,只皱眉苦苦思索,刚才有雁过么?

      水清扬见他神色痴迷,更觉有趣,不由闷笑起来,倒是一口气憋在心口没上来,顿时憋得面红耳赤,咳嗽开来。芦洲白这下倒显机灵,忙上前轻拍水清扬后背,“咳咳,公子还是慢些笑才是。”

      本已止住心底笑意,听这呆子这样一劝慰,水清扬不觉又噎住,那咳嗽越发厉害了,害得半响言语不得,倒憋气忍痒,任由芦洲白轻拍慢抚其背,慢慢压抑住心底那股乱窜气息。

      那芦洲白此时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觉手抚之处,软软糯糯,如玉清爽,如云柔软,不觉心神荡漾,公子的身子怎么似女子般柔软如斯?又觉阵阵如兰似麝的清香扑鼻而来,让人更觉心思恍惚,不觉也忘记了手中动作,呆呆地看着眼前之人面若桃花娇艳,目若秋水迷雾般,只觉心神脱离了躯体一般,不知身在何处。

      水清扬慢慢止住咳嗽,回首间才发觉芦洲白面色异样,此时芦洲白一手揽在她的腰际,一手轻抚其背,自己则屈身似倒在他怀里,不觉神色一变,尴尬地抽身退步,躲开芦洲白的怀抱。清影一闪,就离岸而去。

      芦洲白这才清醒过来,不由朗声追问道:“公子,你去哪里?”

      远远地传来水清扬一声清回:“半山寺,一会就回。”

      “哦,去半山寺观月,也不带上我。听说那半山寺,月色绝佳,本想去看看,可你不开口,我也不好意思说。这下可好,自个儿去了!”芦洲白见那清影瞬间消失在夜色中,不觉自个喃喃自语,呆立半响,钻入舟中,拿了一物藏入怀中,也爬下舟去,兴致勃勃向那半山寺行去。

      且说水清扬忙忙离去,想想也罢,那呆子也不知道自己女儿身份,也没什么好在意的,想着不觉一笑。又想起那呆子白日说起湘水镇半山寺月色,神往艳羡,恨不能半夜去爬那山势险峻的半山寺的模样,不觉又停下脚步,向河边望去,又想起刚才的尴尬,剁剁脚,算了,任由那呆子在水边唉叹酸吟好了。这才疾步如飞,向半山寺掠去。

      那半山寺处在月半山顶之上,月半山形似月牙,却是山势陡峭,乱石林立,这些自难不倒轻功绝佳的水清扬,腾挪飞跃间,盏茶的功夫已经到了山顶。几处房舍飞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单冷清,这就是那半山寺了。水清扬不为寺院,却为那月色,于是绕过半山寺,转向那寺后。只见夜色苍茫,弯月如钩,清冷如仙子临海,飘飞淡幽,更兼着那山间乱石在月色下发出青白冷幽的光芒,树影在秋风中瑟瑟轻响,一时间倒为这月色静谧所慑,静静矗立在月华夜风间,心叹道:此时要是有酒,对月清酌,何尝不是人间一大美事?

      却听耳边一声朗吟,“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起舞弄影,何似人间?”却是一月白影子沿着月色笃笃行来,手间一壶清酒,本欲做高雅飘逸之态,不过那脸色潮红一片,额间发际层层汗渍,却平添滑稽无极。

      水清扬见此,不由嘴角轻笑,心情愉悦起来,这呆子倒真能爬上来,真是难为他了。

      芦洲白见水清扬嘴含笑意,已经没有刚才的恼怒之态,不由放下心来,笑道:“公子可否与在下浅酌几杯?”

      一时间二人四目相对,满眼光华,清明无瑕,水清扬顿觉这呆子也有清雅过人之处,不由笑着点头。

      真是,冷月、轻雾、山色、夜风、树影交织成情,清酒、人影、对酌成感,倒平添夜色迷情。半响那壶酒已入肚,水清扬和芦洲白相视哈哈而笑,水清扬却食指轻压唇边,“嘘”了一声,又暗指那半山寺。二人不由再次相视暗笑,那寺里和尚若发现这二人在佛祖身后偷酒,不知会作何想。

      月色渐沉,夜色更茫,二人这才起身向那山下行去。这一路回去,水清扬倒规规矩矩陪着芦洲白一步步台阶慢慢行去,欣赏着那山间乱石丛木,顿觉自己只顾那山顶景色,倒忽视了这身边之景了。

      水清扬见芦洲白步子虚浮,不由问道:“你就这样爬上山的?还揣着一壶酒?”

      “是啊,有何不妥么?”芦洲白倒似一头雾水,不觉有何不妥之处,水清扬见他神色自若,不觉笑点头,“没有。”

      一时二人都无话,气氛倒凝滞起来,半响问道:“公子,我们不是着急去湘州么?怎么行起来,却又不急了?”

      水清扬听他问起,不觉笑容渐冷,“现在着急的应该是那些贵妇小姐风流少爷才是,我们为什么着急?”

      “为什么?”芦洲白听水清扬语间清冷,不觉也严肃起来,自己到底入行太浅,这个问题想过多日,倒没想出缘由来。

      “原料提价,我们生意做不下去,自不做了就是,又何须白白忧虑。”

      芦洲白心思顿转,那湘州临着湘水,又有京黛运河横穿,商业繁华自比江宁,倒是四周群山环绕,矿产丰富,自由都是沥朝珠宝玉石集散之要地。此次湘州矿主提价抬货,自会影响整个沥朝珠宝玉石行业。而那珠宝玉石商业,大都是水家在操纵,公子既如此说,也就是水家干脆不理矿主的蛮缠,索性放下身段,把那珠宝商铺事业束之高阁,不理不睬。这样一来,整个沥朝的珠宝玉石顿时匮乏,那么到最后着急的定然是那些高官贵爵了,到时自有人替水家去处理那些矿主了。此招虽好,却有一个险处。

      “公子此计倒好,不过公子就不怕有人趁势挤入珠宝行业,联合那些矿主击垮水家商铺么?”

      水清扬弯眉一扬,不屑地笑道:“是么?放眼沥朝我水清扬倒还没发现有这样厉害的商家呢!我既然能放手,自有收回的手段,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的。”

      芦洲白也知水氏商铺在沥朝的手段,不觉间早对水清扬极是相信的,又见她语气笃定,语声清雅玉润,不觉更添了一分豪气,笑道:“公子既说是,洲白绝对相信!我们就且行且走,看谁笑到最后!”

      水清扬见芦洲白心思转得倒快,不觉对他更刮目几分,此人平时虽迂腐,可一说起商业之事,心思倒伶俐得很,与平时那呆像绝然不同。

      不过几日,已入湘州城,湘州不似江宁城如扇贝一样沿黛眉河圆润分布,倒似玉带般,缠着京黛运河和湘水蜿蜒开去,四面却又高山环绕,东岸有京黛运河,穿山北上,南有湘水东南流去。就连建筑大都端正方直,民风更显剽悍,多有佩剑背刀武林人士穿行城中,或决斗山间崖顶。或许这跟武林第一大家南宫世家世代居于此处有关,那落霞山庄正建东边落霞山半山,背枕落霞山,前有繁盛京黛运河,南望湘水悠悠,风景秀丽,地势险要。

      入城后,自有此处负责湘州事务的庆掌柜张罗一切,水清扬自牵了五余带着芦洲白入住到入湘街房舍歇息。芦洲白这才发觉,原来公子每一处州府都有一座单独小院,,与江宁城清平巷小舍一样,俱是清幽淡雅,院中几株紫色木兰,几盆海棠,几处各色秋菊,两舍房屋,一栋二层小楼。窗向湘水京黛河交汇之处,水势江景尽在眼底,无赖倚窗探景,自有一番趣味。

      几日下来,水清扬不过吩咐芦洲白自去城里转悠玩耍,并不处理什么铺中之事,自己也踪迹不见,不知芳踪何处。芦洲白几次彷徨于州府张府之前,却没有勇气走入打听。这日终于狠下心拉过一小厮,打听之下,才觉天地变色!青衣青戈根本就没投靠张府!

      不觉天眩目转,如五雷轰顶!早些时日段掌柜曾替他打听,得知青衣姐弟俩却是买舟北上湘州了,自己才安下心来,投身水家商铺杂事间,想着虽无再见再伴之日,到底是有了依托。怎生,此时得知,青衣青戈根本不在湘州,那又去了何处?是否遇险?

      踉伧间,芦洲白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入湘街水家小院的。此时水清扬却捏着一封信犹豫着,却见芦洲白神色仓皇的闯了进来,面色苍白,眼底血丝如血,目光呆滞,嘴角轻颤,吓了一跳,忙起身问道:“你怎么了?”

      芦洲白见水清扬语声关切,再也忍不住垂泪哽咽道:“青衣青戈不见了。”

      水清扬见他神色凄苦,语声悲切,忙拉他进屋坐下,替他倒一杯清茶,推向他身侧,细声道:“喝杯水,冷静一下,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芦洲白见她目光温和,温柔可亲,语气关切,不由放松了心情,想起前日旧事,家中巨变,不觉一吐为快。

      水清扬静静而坐,如紫木兰般淡雅出尘,细听着那芦洲白道尽前事。原来这芦洲白却是前上宁府左都督蔡君生养子,那蔡青衣,蔡青戈却是蔡君生遗女幼子。上宁府适逢大旱,各处州府皆是一片焦灼,加上朝廷明令各处修渠挖井。身为上宁左都督,除了右都督林景于,就他官职最大,也当然最忙。那右都督林景于是后戚贵胄,一应府州之事都交由蔡君生应付,功劳却是一分也不能少的。这些都不在话下,却说那蔡君生日日忙碌焦灼修渠挖井救济灾民,那林景于却歌舞升平,时时还招来一顿臭骂。后林景于见骂也无用,倒招了一帮和尚道士在都督府祈雨,弄得好端端一个府衙乌烟瘴气,蔡君生自恃孔子门生,自是不屑这些邪神歪道的,怎奈那林景于不听。这日苦闷之际,在家借酒浇愁,酒后不想信手写下一首讽刺僧侣诗句,借以讽刺林景于的无度。不料这诗却落入林景于之手,不日一封证据确凿状告蔡君生贪污救灾财物的折子就递到了皇帝手中,果然龙颜大怒,一纸诏书,查抄了蔡府。那蔡君生本体质文弱,那经得起牢中酷热严刑,又兼身心疲倦,更兼那林景于早想致死蔡君生,不几日就一命呜呼,亡入牢中。

      芦洲白和蔡氏姐弟,好不容易才逃过右都督爪牙抓捕,逃出上宁州都督府,辗转至江宁城,欲投亲湘州张知府,那知府是蔡君生早年结拜义兄。却不料仅有的几两银子却被流民小偷窃去,最后无奈之下,芦洲白才插草卖身。

      水清扬听芦洲白说起旧事,不时点头蹙眉,最后却清眼一滞,不解道:“按说只凭一封嘲讽信那右都督林景于也不至置你义父于死地呀?这期间他们是否还有其他牵扯?”

      芦洲白见水清扬疑惑,不由眼神闪烁,细长的指节紧紧捏着紫砂瓷杯,指节泛白,索性放宽了胸怀,“其实义父跟林景于的矛盾已经不是一日两日,那林景于早有意拉拢义父入林氏一党,无奈义父多次装傻拖延,最后才逼迫林景于暗下黑手的。想来那林景于早有了此心的,不然义父那首诗词不过是家中闲做,更有那些诗文书信,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手里?府里出事之时,府中奴婢下人皆逃窜不见,想来都是那林景于的杰作吧。”

      水清扬这才点头称是,“原来又是争权夺利罢了。”说起争权夺利,心底顿时闪过一个高大俊影,那黑潭的眸子,带笑的嘴角,让水清扬心神一荡,不觉烦躁起来。

      芦洲白此时也是心思恍惚,倒没注意水清扬的异样,最后水清扬勉强压抑住心底的波涛,又问道:“那你现在如何打算?你要替你义父申冤么?”

      芦洲白苦笑,“我一介书生,谈何替父申冤?现在连青衣青戈都不见了,我真是没脸面在见义父了。唉!”

      “申冤报仇也不是一天两日的事,你若有此心,定要振作,一切只能靠你自己努力,我不会阻止你,但绝不会帮你。”水清扬虽对他身世深表同情,到底是家规母训在先,还是跟芦洲白表明态度为好,“倒是你那弟妹,我倒可着人寻去。”

      芦洲白听水清扬一番言语,赶紧起身长揖道:“多谢公子厚意。”他入水家虽短,却也知这水家规矩,虽各处未免要与官家交涉,或贿赂,或谈判,或交易,或威逼,或妥协,却从不及政事,在商言商。

      如果水清扬能帮他寻找青衣青戈,以水家之势,总比他一个人天涯海角牵挂无依的好,总还有一线希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十一、有酒不饮奈明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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