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月歌》弦起千山

75、第 75 章

　　少年道：“我曾看到了娘亲画了你的画像藏在柜子里，还不让我看，我自己……自己偷偷的找出来看了，那画像上的人，与你生的一模一样，不是你又能是谁，我曾问过二爷爷，他说娘亲心中装着一个人，苦了这一辈子，那个人就是你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泷月触不及防，她从不知道，自己儿子竟然知晓这一切，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就那样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慕容恒满脸的不敢置信，好半晌才从空白一片的大脑里找回一点理智，他艰难的转过脑袋看向泷月，但是此刻的泷月，除了沉默，给不了他任何的回应。

　　慕容恒等了半晌不见泷月有任何反应，他缓缓的站起了身，却觉得一身脚软，几乎站不住身子，泷月下意识的伸出手，却见慕容恒自己慌忙的伸手扶住了身后的椅背，他站在原地缓了缓身子，这才向着泷月走去，双手扶着对方单薄的肩，一字一句的开口道：“阿月，他说的……都是真的吗？你不曾嫁人过，而他们……他们是，我的孩子？”

　　泷月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了慕容恒，这才发现他面上神色复杂，似乎藏着千般无奈、万般寂寥，那浓浓的欣喜之中却又满含着不敢确定的惶恐。

　　她第一次知道，如此复杂而惊心动魄的神情竟能同时出现在同一张脸上，而这张俊美如斯的脸此刻苍白的有些透明。

　　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到底经历了多少撕心裂肺的心伤……泷月伸手紧紧的揪住了自己心脏的位置，她觉得自己的心，就要被无尽深渊没顶般的疼痛给侵蚀殆尽了。

　　良久她终于颤抖着伸出自己的手，紧紧的将慕容恒抱进了怀中：“对不起、阿恒，是我欺骗了你！”

　　一旁的慕容倾被屋子里哀伤而沉重的气氛弄得一时噤了声，他呆呆的站了半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听见门外的慕容昭喊他，便急急忙忙的应了一声，然后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却还不忘将书房的门关好了。

　　慕容恒感受着怀里消瘦而微微冰凉的身子，嘴角勾起一抹略带无奈的笑意，轻轻道：“阿月，别说对不起，这世界上即使有千千万万的人地不起我，你也不会，我相信，你这么做定是有什么苦衷，而且，你让他们姓慕容，是因为我吗？”

　　泷月听着慕容恒一如从前的温柔声音，似乎自己不管做了什么，这个人都能无限的包容，这个人一次次奋不顾身的身影，似乎皆是为了自己，即使倾覆天下也在所不惜，但是自己呢，却一次次因为各种原因而轻易放手。

　　泷月直到此时方明白，一句身不由己，不是为了他好，而是拿着刀子在剜他的心。

　　这一次，泷月终于不想再逃避了，她双眼定定的注视着慕容恒，一字一顿道：“嗯，昭儿与倾儿都是你的儿子，他们是双生的兄弟……阿恒，我曾经想着要彻底离开你的世界，只是远远的看着你过的好就行，可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错的彻底，从前是我自以为是，我本不是个信命的人，但是此刻老天让我们再次重逢，我……只要你愿，我就再也不离开你了！”

　　慕容恒听到这里，布满血丝的通红双目中顿时流下了清澈的液体，那是喜极而泣的泪水，这么多年的求而不得，一朝得偿所愿，他欢喜的想要大叫大笑，却又突然一把抓住泷月的手：“阿月，你掐我一下。”

　　泷月对着无厘头的要求不明所以，疑惑道：“做什么！”

　　慕容恒轻声道：“我怕自己是在做梦，一觉醒来，这一切都是一场空呀……阿月，你快掐我一下，重重的掐！”慕容恒抓着泷月的手放到自己的手臂上。

　　泷月看着他这犹如个童真稚子一般的模样，面上浮现一个无奈而酸涩的笑容，真的伸手重重的掐了下去，然后她清晰的感觉到慕容恒的手臂条件反射的微微瑟缩了一下，泷月看着他笑道：“怎么样，不是梦吧？”

　　她这一下是下了力道的，但是慕容恒却欢喜的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一般，那被连日来的彻夜难民，辗转反侧折磨的苍白而虚弱的面容，此刻竟如春暖花开般的鲜活了起来……

　　泷月看着慕容恒欢快的模样，越发觉得那斑白的发是那么的刺眼，她伸手将慕容恒散落在胸前的额发轻轻为他抚到耳后，心疼道：“你的白发又多了，在这里住几日吧！我为你调养调养身子！”

　　慕容恒伸手握住泷月还未收回的素手，摇头道：“阿月，我知你不喜朝中的尔虞我诈和虚与委蛇，待我将国中事宜都处理好了，我就找个继承人禅位，到时就到这里陪着你一起隐居好不好。”

　　泷月道：”这是你好不容易治下的太平盛世，禅位之事岂可儿戏，如若对方不是一个好的君王，那岂不是将天下百姓再次推入水深火热之中吗？“

　　“可……”可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江山与我……慕容恒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下去，他知道这不是泷月想要听到的答案，自古家国天下，总难两全，他身为一国之君，身负天下百姓，手握着天下人的生杀大权，难道却总是无法与心中之人相守？

　　泷月看他为难的样子，轻叹一口气道：“阿恒，国家大事急不来的，那边你慢慢处理，我总在这里，不会再走的，你想来就来……若是昭儿和怀儿愿意，你也可教他们治国之道，毕竟，他们是你的孩子！”

　　慕容恒一怔，不可置信道：“阿月，你真的愿意，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阿恒，其实我不是厌恶皇宫和朝堂，我厌恶的、是那些玩权弄势、鱼肉百姓、颠倒是非黑白的小人奸臣。从前我的确一直寄情山水，想要抛下一切过着自由自在、山水游乐的生活，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现在才发现，人生在世，在其位、谋其职，这些年当我看着百姓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他们能安居乐业，生活和乐，再也不用受战乱饥荒、家破人亡的苦痛，再思及从前，那犹如人间炼狱般的大洛，我知道你做的很好，阿恒，你是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也希望昭儿他们能如你一般，为这个时代做出一些该做的事情。”

　　“阿月……”慕容恒听着泷月用平平淡淡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心中感动又酸涩，还有满满的心疼。

　　你总是这样，说着是为了自己的话，但却一次次奋不顾身的都是为了别人，你说你明白了，可你想着的，还是这个国家，其实我……我不求别的，只要你照顾好自己就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