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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季怀冬把小电瓶锁在教职工车棚里后一路小跑到实验楼后面通向操场的那条小路时,老王已经夹着烟在车里等半天了。
      快十年过去了,他连惯停车的地方都没变。
      副驾门被拉开,老王回神,瞥眼坐进来的季怀冬,倾身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拉过安全带:“想吃什么?”
      季怀冬系好安全带后,偏头弯眼一笑:“随便,听您的。”
      老王看他一眼哼笑了声,拧着钥匙打着火,慢慢挪出小道:“行吧,那边走边想。”
      沿小道直行右转进入行政区与篮球场之间的大路,左右不时冒出学生老师,老王留心注意着四周,慢慢地往前蹭。
      季怀冬扫了眼虚搭着方向盘的修长手指中间的车标,搭话:“老师,您换车了?”
      “嗯,”老王看着南门口缓缓收进的伸缩门,轻踩油门:“老车报废了。”
      季怀冬笑,抬手戳戳行车记录仪下挂着的可妮兔:“审美风格也跟着换新了?”
      老王抬眼瞄了下没接话,放下车窗散车里的烟味:“打个电话问问朱放他们有没有空,闲的话你同届的,都叫出来一起聚聚。”
      季怀冬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收回了手指轻轻嗯了声。
      车驶出学校右转往市里去,副驾驶座上季怀冬抱着手机按了半天,最后收起来扭头冲王祯抿嘴一笑:“他们都忙,都没有空。”
      “哦,”老王点头。
      季怀冬继续:“嗯,朱放加班,祝薇薇陪胡萌萌产检,余下几个没有回消息。”
      老王没说什么,本来也是顺口一说。

      进了市中心七弯八绕又开了十多分钟,最后老王把车停在了一家私房小菜馆门口。
      私房菜饭馆开在闹市僻静处,外面瞧着与左右比肩老楼无异,进门却别有洞天。下车跟着进门,季怀冬望着头顶金鱼摆尾游过的玻璃池,挑了挑眉:“X县还有这种地方?”
      老王跟老板打了招呼,拍下他后背,带头朝芭蕉大叶掩藏后的木楼梯上走:“是你不来。”
      二楼是包间,一面能看X县没什么好看的夜景,另一面可欣赏乌河河岸公园广场舞,老王果断要了广场舞。点完菜他抬头问:“喝点?”
      季怀冬正给他倒茶,闻言抬眼:“我一个人喝?算了吧。”
      老王觉得也是,于是点着头合上菜单要了两杯果汁。
      天色尚早,广场舞大妈们正在家忙着晚饭,乌河西公园广场上除了一对陪边牧玩飞碟的恋人不见其他。
      王祯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没话找话问季怀冬最近怎么样,季怀冬如实说老样子,就是有点忙。王祯点头宽慰习惯就好了。季怀冬笑说是。
      沉默了片刻,季怀冬捧起茶杯笑吟吟重挑起话头,说起了熟人近况。
      “……后来亏得没法了,街头卖艺三天才凑齐回来的机票。”
      季怀冬给老王讲去年暑假苏绍瑾走南闯北做生意的事。
      老王知道苏绍瑾现在开琴行搞兴趣班,但没听说过细节:“他倒真是能折腾。”
      “可不是,”季怀冬笑:“前年在我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纠缠我师姐给他补外语。师姐带本科的课,他要了课表去蹭,天天背着书包按时打卡弄得还挺像会儿事。”
      “他不是看上你那位师姐了吧?”不是老王怀疑苏绍瑾积极向上,只怪他实在不像个正经人。
      季怀冬扑哧笑了:“还真让您给说中了。后来确实跟师姐谈了段时间,不过看他分数迟迟上不去,怀疑是恋爱耽误学习,师姐又把他给甩了。”
      王祯正往嘴里塞樱桃,听了这话难得乐出了声:“然后呢,出来效果没有?”
      季怀冬扮苦脸点头:“四个七,申请了学校含恨出国了。”
      老王吐掉果核笑了声,摇头,轻轻叹口气:“今年该毕业了吧?”
      “是,”有伙计推门上菜,季怀冬帮着把盘子往老王方便的位置摆:“胡萌萌预产期在八月,最迟八月底他肯定要回来看看宝宝。”
      “啊,是了,”老王拆开碗筷包装袋:“胡萌萌都要当妈了。”
      季怀冬笑着嗯了声没说什么。
      两人又聊了聊当年班上其他同学,聊着聊着老王夹菜的筷子一顿,突然想起什么,抬眼望季怀冬:“哎,路余呢,路余现在混成什么样了?都没听你说,你们俩以前不是形影不离么。”
      “也没有形影不离,只不过从小两家大人就认识,”季怀冬垂眼夹菜:“…他怎么了我不大清楚,很久不联系了。”
      “哦,”老王点头,没往心里去,也没再问什么。
      两个人老王点了四五道菜,不多但每样都颇费工夫,所以上的极慢,待到窗外华灯初上才将将摆满桌面。中途老王接了两个电话,去了三趟洗手间,还特意透了四五会气,季怀冬看他回回都特意揣上烟,实在坐不住了,半起身按住再一次要出门透气的老王,哭笑不得道:“老师,包厢又不禁烟您抽就是了,您不是顾及着我吧?”
      老王愣了下,反应过来耸肩一阵好笑,摇摇头再长出口气:“是,你们早不是高中学生了……”

      饭吃到一半季怀冬还是要了酒,不过是为老王叫的。
      季怀冬同老王提他惨烈的相亲史,老王听着好玩,说笑了几句。季怀冬见他笑了,便把家里近半个月来父母为着相亲的事生出的各类匪夷所思的争吵统统讲给了他,却不想把人讲得笑越来越淡,最后还偷偷叹起气来。
      老王叹了口气:“父母那是在意你。”
      季怀冬点头:“嗯。”
      一时屋内静了。
      季怀冬聪明,季怀冬内秀,季怀冬有他的“小秘密”,所以这样的季怀冬也更加敏感。
      他学不来苏绍瑾的八面玲珑,也没有路余插科打诨的本事,只能静静地陪着,陪到老王扭头暗戳戳打了个哈欠,突然哦了声笑问:“老师,要不我们还是要点酒吧?”
      最初只要了瓶白酒,然后是成打啤酒,最后等俩人喝到搂着脖子称兄道弟出门时,季怀冬回头看着满包厢的空酒瓶已经想不明白到底要了多少了。
      老王到底是半生酒海祭情伤的人,酒缸里泡出来的剩斗士,眼晃头晕步伐飘忽倒需要被季怀冬架上网约车后座,还能在他跟司机师傅攀谈时一把扯住人质问:“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在那儿?”
      “小高考送考联络表,”季怀冬把人摁回车座里扣上安全带:“您别乱动。”
      老王嘟嘟囔囔很不配合,季怀冬左哄右哄最后简单粗暴利落勒住了人出了一脑门子汗。

      系好安全带后老王歪头便睡了过去,季怀冬再三跟师傅保证不会让他吐车里,好说歹说才让师傅发了车,身心俱疲醉意上头,瘫回后座里扭头望着老王睡颜直想叹气。
      车驶过夜晚灯火通明的城市,霓虹与喧嚣一闪而逝,如同被光阴远远抛下的记忆可以回看,也只能回看。时间马不停蹄让季怀冬从十八岁长到了二十八岁的模样,却在王祯这里勒下缰绳。季怀冬看着王祯,恍惚间觉着身旁的人睁开眼还是那个会斜眼冷笑,在他们一群十七八的孩子们中间只手遮天、专横跋扈,恨的人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的刚毕业的嚣张小青年。

      王祯家小区就在一中南大门斜对面,县里数得上名的地产商三四年前开发的中高端学区房。
      季怀冬报的楼号在小区内深处,一路弯折到楼下,季怀冬正犹豫待会先下车还是先把老王弄下车时,结果那边车一停,老王眼一睁醒了,安全带“咔嗒”松开,推门就下了车。
      季怀冬忙跟下车小跑两步绕过去搀扶,可方才在饭店门口走路还如蹒跚学步婴儿的王老师一觉睡醒之后似乎酒也跟着醒了,此时正稳稳当当负手而立于楼前,仰头环视苍穹。
      季怀冬打量着靠近,老王无声哦了下后,不慌不忙转过身,客气:“上去坐坐,喝杯茶?”
      现在是深夜近凌晨,季怀冬十分确定老王方才那个哦,哦的是认出了眼前这栋楼是自己家,可发出邀请后扭头他就健步如飞就进了楼洞又让季怀冬有些困惑了。
      不过管他醉或醒,季怀冬酒兴正盛,欣欣然跟上。

      小区里虽然都是多层,顶层不过六楼,却栋栋安有电梯。
      老王的家境念书的时候曾经是班里闲来无事议嘴说笑的话题之一。一个刚毕业有车、独住且豪横的小老师杵在班里十分扎眼,虽然车是二手,老王人也不得瑟,可年轻帅气又多金总是青春伤痛文学的宠儿。
      季怀冬虽然没那么无聊,不过闲来无事的时候也曾少男心泛滥幻想过老王的一天,自干净整洁,阳光明媚,绿植环簇的房间里睁眼,洗漱刮胡,衬衣雪白,幽香缭绕……曾经私以为得多甜美,如今砸到眼前的现实就有多硬核。
      老王皱着眉打开防盗门的那刻,入眼的混乱叫季怀冬几乎想道声打扰转身就走。
      老王家住顶楼,品味说得过去的精装修硬让他住出了八百年狗窝的浓郁风格。
      灰色软皮沙发上两方堆着成山的衣服,左山丘是没洗过的脏衣,右山峦是洗完未熨烫的净衣,中间皮带鞋袜铺出条楚河汉界;配套茶几周围更是乱的没眼看,啤酒罐、烟灰缸、废纸巾、空敞着的快餐盒、放烂了的水果……季怀冬甚至似乎隐约还瞧见了两只脏袜子塞在茶杯里;沙发后面带书架的电脑桌、吊柜、电视柜、餐厅厨房后阳台……季怀冬困在玄关愣是没找到落脚的地儿。
      老王甩掉鞋直奔厨房,边走边让季怀冬自个儿随意。
      季怀冬忍了忍就真随意地进了门,在餐厅附近转了圈,好奇又往里瞧了瞧,最后跟去了厨房。
      厨房里老王站在冰箱前翻找,找了半天找出盒袋装红茶,拎出袋茶包悬在灯下正眯着眼找保质期时,季怀冬走了过来。
      “不麻烦了老师,”季怀冬不小心瞟到水池里长绿毛的锅盖,又皱了皱眉:“天晚了,我该走了,您早点休息。”
      季怀冬不晓得老王现在的状态听不听得出客气话,反正下一刻他随手就把好容易翻找出来的茶包丢进了厨余垃圾桶。
      窗外夜深人静,老王很淡定的点头:“嗯,是不早了,你回家路上小心。”
      季怀冬笑下:“好。”
      二人转身向外走,走到玄关季怀冬换鞋的时候,老王站在一旁叮嘱:“路上骑车慢点,到家让你家长给我打个电话。”
      季怀冬换鞋的动作顿住,表情复杂抬起头。
      老王插着兜站在半米外:“看什么,刚刚说的话没听清?”
      季怀冬慢慢眨了眨眼,慢慢地,慢慢地,一个想法与笑意同时浮现:“知道了,老师。”

      次日清晨,季怀冬在七班看早自习的时候接到了老王的电话。
      电话里老王宿醉刚醒,脑袋昏昏沉沉说话嘟嘟囔囔,问季怀冬他车呢?
      季怀冬举着手机走出教室,立定廊前,吹着晨风轻轻地笑:“在饭店门口停着呀老师,你忘了?”
      “哦,”电话那头传来抓头发打哈欠的声音:“啊,你一说我想起来了。”
      “老师您真的忘了呀,那……”季怀冬弯起眼睛轻笑:“那,您不会把邀请我去您家住的事也给忘了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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