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里的夏天》此人不二

5、火灾

　　那是一排有着五十多年历史的老房子。瓦缝参差间长满了岁月的杂草。梁是红木的，却因岁月的滋润而斑驳不堪。这一排房子是爷爷唯一不肯翻修的，似乎是因为一些记忆，一些回忆。回忆就是这样的一种东西，令死者遗憾，令生者挂怀。
　　然而就是这样一些愈被珍惜的东西，就这样，一把火，全部，没了，只留下一些黑色的灰在一些人的脑子里和心里……

　　尹伊的原先的房间便是那一排老房子最东边的一间，也是惟一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拥挤的约20平方米的地面上依旧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幅幅仿佛垂死挣扎的画。我从未收拾过。我只是喜欢在某个无事的午后，走进那个房间，关上门，在阴暗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那些画，最后抱着一幅画坐在冰冷的地上靠着墙根睡去。那是一幅关于葡萄藤的画，是尹伊的画中我最喜欢的一张。上面是我的模糊的描述和尹伊的充分想象以及童童的童年，笑容飞扬。
　　就是这样，如夏日里的一株浅草，睡去。

　　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9岁那年的太阳炙烤着我，我的脸开始发烫，接着身体开始发烫，很热很热。我仿佛听到尹伊在喊我：莫莫，快醒醒，我要走了，你不想要和我说再见了吗？这一次，我真的走了。
　　然后仿佛有人抱起了我，接着，我便不知道了。

　　听我的母亲说，是夏天救的我。我很诧异，那样恶劣的一个人，真的，我没想到。
　　母亲说，夏天那天很着急，从来都不知道你们兄妹感情那么好，夏天的手臂烫伤了，不过不要紧，过些时间就好了。倒是我，我的头发，本已及腰的长发，终于，在这场火中退去，焦的味道，刺鼻，仿佛我欲掉下来的泪为我哀悼。五年很短，也很长。

　　火是姑姑放的。姑姑终于再一次神经了，因为姑父的新欢与离婚。一个女人，四十多岁，除了男人，真的一无所有。
　　然而残疾了多年的二叔也终于在火中去了。有时候，死亡未免不是一场解脱，是对生者的祭奠与感恩，也是对死者的安慰。其实，就这样默默走开，不留任何话语，才是真正的不留思念。没有思念才会没有挂怀。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没有死，因为夏天吗？也许是的。我却不免遗憾，因为我宁可睡着，梦完尹伊要跟我说的话，可守着记忆孤单的死去。脸上挂着笑容，记忆中有微笑，我可以无愧于我的父亲母亲，我可以对他们说：一切都只是一个意外。无比开心。如此而已。

　　那个夏天很早便结束了。
　　火灾后的不久，简单的丧事，简单的离婚。简简单单，仿佛屋后杨树上的跫响，终于成为绝唱。
　　夏天跟了姑父，童童跟了姑姑，这是一切人意料中的结果。只是因为，每个人与每个人，心中的芥蒂，一个人与一个人的纠葛，另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相忘于世间，另外的那些，注定只能成为陪衬。
　　夏天和姑父走的时候，我终于决定去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