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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突然来的新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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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高年级面色不善地朝他看过来。
其中一个叼着烟问:“你谁呀?”
陆祈笑了笑:“当然也是来抽烟的。”
“还没点燃,就听到教导主任在巡逻,一路躲到这来了。”
陆祈说着,眼神在几人中间打了个转。
“不过学长……你们这也太明显了,待会儿肯定会被发现的。要不你们先进女厕隔间避一下?”
陆祈扬扬下巴,把“女厕”两个字咬得很重,高年级脸上一时都有些挂不住。
其中一个想发火,夹着快烧完的烟屁股朝陆祈走近,陆祈站在原地没动,他长相和神情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无害劲儿,那人反倒泄了气。
“学长?”陆祈又叫了一声。
高年级对学长学姐这类称呼都很受用,何况陆祈看起来真的只是在提醒他们。
后面几个男生相互相使了使眼色,拉起前面那人,飞快地溜了。
陆祈把厕所的排风打开,等了一会儿才对乌伊说:“好了,进去吧。”
乌伊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什么想说的话,但最终只是轻声说了句“谢谢。”
陆祈背对着门站在明亮的走廊。
他从校服包里摸出言苍送的那本书,在灯光下看清了它的名字。
《四书遇》。
居然是这一本。
这算是张岱很冷门的作品,陆祈翻了下出版时间,果然都好几十年了。
但陆祈手里的书一看就被前主人爱惜得很好,他像是喟叹一般,小心摸了摸不曾打卷的书页。
“言苍!言苍!”
匆忙回家的人群里,被叫到的少年迟疑了一秒,疑心是自己幻听。
他回头,陆祈站在他面前,正撑着膝盖喘气。
“怎么跑这么急。”
他一问,陆祈就笑起来。
晚会结束,陆祈没在教室看见言苍,是从二楼一路追下来的,此刻语气也急切了些:“我是想问——”
“你送我的那本张岱,不会是绝版书吧!”
言苍倒是没什么“送了不得了礼物”的自觉,只是说:
“你晨读给我背过。”
陆祈睁大眼,“你该不会,是专程记下来去找的?”
言苍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陆祈这下真的有点感激涕零了。
他冲过去要抱他一下,被言苍躲开了。
王走走还在三楼等陆祈,找了一圈发现陆祈熟悉的书包出现在了楼下,气得正要大喊,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姜铄宇。
姜铄宇还是那副不阴不阳的表情,他低声对王走走说:“没必要。”
王走走盯着他,因为晚上借人荧光棒的事,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另外拉了一个顺路的同学一起走了。
回家是不可能一个人回家的,真要十几分钟不说话,王走走大概会憋死。
陆祈开着空调倒在床上,房间暖烘烘的。
他嫌太安静,把电视打开,看到晚会才记起是元旦前夜,
他听着晚会,一边刷动态,看到李眼发了一组照片,配文:事物坚持了最初的泪水。
有圣诞彩灯,她和朗诵小队的合照,其中有言苍。
少年的脸在强光下变得透明朦胧,像唱诗班的神像。
陆祈点开看了一会儿,退出时发现言苍罕见地评论了。
22:02:37[谢居]:我记得是你说不喜欢这段,所以让我念的?
22:06:41[随意开火]回复了[谢居]的评论:读起来没气势才和你换的,苍苍子不会介意的对吧?
言苍:“……”
几秒后,李眼给他发了小窗。
“让我猜猜,你又在练字对不对,今天写的哪篇?”
言苍目光下意识看向桌上,那里摆着一张墨迹还没干透的《金山夜戏》。
客厅正对电视的一小片区域开了地暖,即使光脚踩上去也不会冷。
陆祈身上搭着一条羊绒毯,他滑坐在地,靠着沙发垫睡着了。
晚会节目变得欢快高昂。
他呼吸深了些,像是被谁惊醒,呼气时又像是在叹息,但很快平稳下去。
窗外有烟花刺破空气,在冰冷的午夜炸开。
起初只是一朵,随着零点接近,绽开的烟花越来越多,越来越热烈,几乎震耳欲聋。
陆祈手机屏幕亮了亮。
24:00:03[谢居]:元旦快乐。
陆祈没有回。
言苍拍了今天的毛笔字,在手机上摁了几下,发送。
[谁懂!!刚打开微博就刷到居哥!希望今年都保持这种欧气!!]
[他明明可以等我们都忘了他再悄悄更新,可他还是卡着元旦零点发博,他真的,我哭死。]
[谢居新年快乐~]
[今天的字好好看!]
[有人认真看字帖内容吗!半夜去山寺演戏吓醒僧人是什么鬼,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草!以前只读过“疏疏如残雪”,没想到全文是这种画风!!说起来居老师不是练文赋比较多吗,怎么开始练魏晋狂人,换风格了?]
[不是魏晋哦,这个是明朝的张岱。]
点赞评论的提示音响个不停。
他还是没有收到陆祈的回复。
陆祈半夜醒来觉得很渴。
也许是温度开得太高,他的脸在室内闷得有些发红。
他站在烧水台边,一边热水一边看手机,看到王走走卡着零点给他发的消息,陆祈笑了笑,往下滑,言苍居然也发了。
陆祈压惊似地猛咽了一口温水,差点没把自己呛到。
他本想回复,但已经凌晨了,这个点怕打扰言苍休息,于是干脆没回。
往下刷,看见父亲发在朋友圈的年会视频,各种员工活动,以及陆父在晚宴讲话。
他给年会盛况的那几条点了赞,唯独陆父讲话的没点。
元旦当日。
王走走家有团圆饭,他中午刚吃完就擦着嘴打电话,叫陆祈出来玩,说要带留守儿童陆感受一下节日氛围。
陆祈听见王母在背景声里数落王走走,说他离席太早,两人争辩了几句,王走走说下午要出去和同学做题,晚上在外面吃。
王母刚要骂他团年饭都不回家,突然顿了顿,试探着问:“是和陆祈?”
“对啊。”王走走说,“除了他还有谁?”
王母声音立刻温柔起来,她抓过王走走手机,隔着电话跟陆祈打了个招呼:“嗨,陆同学吃饭了吗?”
“妈,你不用招手。”王走走站在一旁有点尴尬,“我这没开视频,陆祈他看不见。”
“要你管?”王母瞪了他一眼,转头对手机堆笑道:“哎呀陆祈,给你添麻烦了啊,大过节的还要陪诹奏出去做作业。阿姨给诹奏拿了钱,有什么想吃的让他买……听话,你们两个小朋友玩开心哈。”
王走走被她的措辞肉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头陆祈倒是笑着说:“我知道了阿姨,谢谢。”
“我妈怎么那么喜欢你。”王走走刚坐下就开始嘟囔,“到底你亲生还是我亲生?”
“最喜欢我的不是你吗?”陆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妈那是爱屋及乌。”
“噫!”王走走后退,“你俩今天轮着肉麻我是吧?”
“嘁。”陆祈喝了口果茶。
两人初中开始就经常一起做作业,对于“选做作业的地点”也算是经历了一些波折。
快餐店总有熊孩子乱窜;装修漂亮的堂食奶茶店要么难喝,要么好喝但店员催客。
两人的固定碰头地最终选在了一家平价的茶餐厅。
只要在不是饭点的时间来茶餐厅,就能安静坐一下午,食物和饮品也不错。
两人比谁作业写得快,陆祈在王走走人为制造的噪音中飞快完成了物理和历史。
然后合上笔等待着。
通常只有他们俩的情况下,作业是完成不了多少的,原因无他——
王走走:“我跟你说啊,我最近找到一个好玩的双人游戏,寒假试试?”
他嘴上说得克制,实际上写字的手已经停了,颇有种“揣着好东西”的兴奋。
陆祈动作自然地把作业一推:“可以啊,什么名字?”
言苍背着细长的字画筒从少年宫走出。
课间他多问了一点事,想要告诉陆祈,此刻手指停留在他发了许久没得到回复的对话框上。
言苍顿了一会儿,最终收起手机,走向地铁站台。
因为有家里赞助,王走走今天非常大方,说要请陆祈吃羊排。
离茶餐厅不远就有一条羊肉街,两人还没决定好吃哪家,走了一圈王走走发现陆祈人不见了,一回头,陆祈在一家羊排门口探头探脑。
羊排店在门口立了个小摊,周围站了很多人。他家店刻意没用抽烟,香气老远都能闻到,烤好的羊排轻轻一掰,肉就从骨头上剥离,露出鲜嫩入味的肌理。
陆祈看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发现王走走站在旁边和他一起流口水。
两人决定就这家了。
羊排店门口看着不大,但店很深,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两人排了半小时的队才进去坐着,点完菜又等了半小时,陆祈瞅王走走一眼,说这个节日气氛确实是感受到了。
王走走花钱挨骂,不乐意了,当即要怼他,谁知陆祈一口包子咬下去,不理他了。
王走走看陆祈一大口一个吃得很香,怕被他抢完,忙给自己也夹了一个。
烤包子皮是脆的,咬下去并不是寻常肉包那种囫囵的味道,牛肉碎存在感很鲜明。
包子皮中和了馅料偏咸的口感。王走走像是拿饭下菜的中年男人,一口口就这么把包子啃完了。
他刚抹嘴,牛肉串又端上来了,西北的烤串都很大份,吃起来也畅快。
室内开了暖气,这么大口吃饭两人都有点热,还好王走走很有先见之明地点了冰雪碧,陆祈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又埋头撸串。
等两人吃完饭,天早已黑透了,外面有夜市架起来。
王走走有意陪陆祈多玩一会儿,拉着他去逛夜市,陆祈是喜欢看小玩意儿的,但王走走没逛一会儿,就指着小兔子发夹开始问价了。
老板说是纯手工做的,10元一个,两个15。
王走走求助看向陆祈。
陆祈不明所以:“?”
王走走:“这个好可爱,我想给李眼买一个。”
陆祈别开目光:“别看我,我又用不上。”
王走走哎了一声:“你别把自己想得这么寡,你也可以留着以后送女生啊。”
陆祈:“也可能不会送女生。”
王走走听出味儿了,忙问:“你是觉得这个兔头它不好看吗?”
陆祈:“倒也不是不好看,只是我们学校那些女生……特别是你要送的还是李眼,她真的不会嫌这个幼稚吗?”
王走走抱住他,“哥,多说点,求你了。你觉得李眼喜欢什么样的?”
陆祈扫了一眼,指着手链,这种就好得多。
王走走又问手链的价格,老板说30一串,两串50。
王走走又把希冀的目光投向陆祈。
陆祈:“……”
陆祈:“买买买。”
王走走这才笑起来,又问老板两串手链再带一个兔头多少钱,老板还是算了兔头正价,只是额外送了他一朵精致的手工小花。
老板把王走走的小东西和陆祈的手链分装在两个盒子里,两人把剩下的路逛完,就挥挥手回去了。
陆祈到小区,抬头望了一会儿别家亮起来的灯,理所当然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
之后两天,陆祈都是一个人待在家写曲子。
曲子是在考试时突然有灵感的,当时他要交卷了,没来得及写,现在只能记起最前面几个音。
陆祈咬了咬笔,把后面的旋律按音律排出来,听着还行,他用编辑器试了一下音,乘胜追击写了一段和弦。
这时,手机震了震。
是言苍,问他作业做得怎么样了。
陆祈才想起一直没回言苍消息,把刚做的和弦发过去了。
言苍手指滑了滑,瞥了眼那句没被回复的元旦快乐,他打字:
[这几天都在忙这个吗?]
陆祈有点不好意思,在那头很久都是输入中。
言苍盯着屏幕,又打出一句:
[作业做得怎么样了,要一起出来写吗?]
这句话的指向很明显,陆祈几乎是立刻就回:[好啊。]
他想和言苍一起做作业,想和言苍待在一起。
那个沉默少言的后桌,好像总能让他躁动的知觉安静下来。
元旦假统共就那么几天,两人约好明天中午吃饭,下午一起写作业。
陆祈答应完就开始局促。
明天!好近啊!
难得不穿校服的日子,他开始琢磨见面穿什么。
奇怪的是,言苍明明不是难相处的人,可陆祈莫名会在他面前端起包袱。
这种感觉就好像,走在街上捏着纸团走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扔,又扔在哪。
明明是小事一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