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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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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是再年轻,身子骨结实恢复得快,待到孟耳能下地走路也是七日以后的事了。那日被那庸医折磨得痛不欲生,现在想起来孟耳还觉得憋屈,可是死过一次的人自是珍惜眼前活下去的机会,不敢太过造次,只能恪守本分。小心度日。
李显贵好几日没露过面了,想来他一个王府管事,忙前忙后都是自己亲自在跑。萧忌那人又阴晴不定,倘若没把主人服侍好,底下的喽啰也会跟着遭殃。
按住肩膀上的伤,孟耳被人丢进了西厢背后的小院子,数日里就得一两个送饭的侍从。和着她早前王府要好的姐妹云素来看她,其余也就几个分院主管,想着她都替王爷挡了一箭,以后定是不可能再做个斟酒打杂的丫头。对她的态度也不像从前那样高傲了。
吃过饭,刚把药换了。就见门口响起一个阴柔男子的咳嗽声。只见那人巾帕捂鼻。满脸不耐地绕过小院子,带着一帮子侍从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
孟耳见状,当然不敢怠慢,忙不列跌地披了件外衫,收起药膏转身下床跪到地上,仔细敛神,垂眸小声道。
“奴婢见过李管事。”
李显贵打量着地上的丫头,从前没怎么注意过,现在看来倒是懂事知礼。随后笑了笑,手上一拂,回了句。
“起来吧,伤刚好,别跪了。”
侍从识相,拉了椅子来给李显贵坐,他当然不客气,撅着屁股坐了下去。抬眼见那小姑娘怯生生地站着,表情有些不自然。
“是,谢管事体恤。”
倒是个恭敬的丫鬟,李显贵想着,嘴上缓缓地问道。
“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家里可还有人?”
披着外衫又伤重躺了那么久,此刻的孟耳看上去很是单薄,整个人瘦得像张薄纸。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奴婢名叫孟耳,家里就我一个,早前村子里发大水,淹了家,后来辗转到了京师,就进了王府谋职。”
思绪倒是很清晰,说话条理分明,看来不是个不懂事的丫头,李显贵琢磨着,端起下人递上来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启唇道。
“嗯……伤好些了吗?”
傻里傻气的丫鬟闻言心里不知名的一暖,面上笑得和气,一五一十答道。
“谢管事关心,不疼了。”
眯眼望了望那说话的丫鬟,看上去老实本份,小脸素净清秀,不算十分漂亮,但配着那娇小的身子骨,俏丽灵气,也不失为一个标致的小丫头。
“这次为王爷挡了箭,可有想要的赏赐?”
说是这么说,饶谁也不敢直接要赏,毕竟下人给主子做贡献是份内的责任。更何况那人还是北绍王,别说她一个小丫鬟了,就是让几十精骑舍身卖命都不是大排场,她一个王府斟酒剪花枝的丫鬟,还能说什么。
“不不,管事的不要难为奴婢了,奴婢什么也不要,只求能待在王府继续伺候就心满意足了。”
答得倒是有礼有节,也是个知道分寸的丫鬟。只是这些孟耳心里清楚,上辈子就够迷糊了,浑浑噩噩不知分寸,见着人聊天都不晓得回避,听了半天才知道话里不对,待到反应过来已经太迟了。
“嗯,你会做什么?”
猝不及防被这一问,孟耳心里抓不了缰,会做什么,她十几岁就来到王府当奴役,要说做,她什么都会啊。当然,这个时候她可不敢这么答,毕竟上辈子亏吃得太多,只敢本份些。不能妄自发言。
“回管事,普通的日常料理……奴婢应该都会一些。”
李显贵暗自里琢磨着,丫头替王爷挡了一箭,就是个不怕死护主的好奴仆。前不久王爷身边的南姑子不是刚告老还乡嘛,那老妇可是跟在北绍王身边好多年了,从他几岁起就开始服侍他。现在走了没得替补,要不干脆放个忠心实诚的丫头过去,会不会靠谱一些。
“以后有什么打算啊?这次你立了功,上面的人一定会想法子赏你。”
孟耳心想,赏就不必了吧。现如今还能求什么,总不能求了管事放她出门,那他一定不会答应。踟躇着半天没有答案,憋了好久,才努力小声地回了一句。
“奴婢……不敢求赏赐。”
这种熟悉体面的答话,李显贵当然是听得多了。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讲,站起身走了两步,继续不放弃地问了句。
“说吧,好孩子,别害羞,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儿了。”
见人逼近,孟耳止不住开始哆嗦。这管事上辈子可没少给她骂受。这辈子也是瞧着她有功体面了一会,不然还不知道哪副面孔对她了。因此迫于无奈,只能用蚊子般地声音回复道。
“奴婢笨拙……什么都做不好,只求……只求能离王爷的视线远些……就心满意足。”
漫不经心地挠着耳朵,李显贵伸着小拇指在里面费劲地掏着,见那丫头颤颤巍巍憋了半天。也不知到底说了什么。听了半截有些听岔,不耐烦地重复了遍。
“哦?你想去王爷跟前侍候?”
憋红了脸才小小声说了一句,可谁知听到那人耳朵里可不是这么一回事。孟耳听他那样讲,连忙摆摆手,口里否认道。
“不不……奴婢该死。”
瞧她那么实诚,李显贵也笑弯了眼。兀自心想这丫头也是懂自荐啊,又是护主又是想着去王爷面前侍候领功,看来还是个聪明上进的小丫头。
“该死什么,想去王爷身前伺候也是好抱负。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有这等领悟,这样吧,回头我帮你问问,成不成可就说不一定了啊。”
抖着肩膀嘴里哼着小曲儿,李显贵说完很轻松地点了点头。颇为满意地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笑盈盈地也不管那丫头如何摇头否认,眼里就跟什么也懂似得,直接抬了步转身。
“管事大人……奴婢没有……”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邀功也不是你这么邀的,都说了帮你争取,就别啰嗦了。”
“可是……”
“可是什么,我还忙着了,哪能听你再念叨,安心养伤吧,别下床瞎蹦跶了。”
一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毕竟这里就这管事的名头最大,谁也不敢多回一个字。孟耳拽着衣角,一脸迟疑地望着那管事大人的脸。心想我不就说得小声了些,您耳朵也不必背成这样吧。
上前一步打算制止,却见那管事昂着头一副了然地模样转身走了出去,底下一票子随侍就像死了般,不言不语地默默跟着,不足多时就闪身走出了房门。留了那错愕惊讶的小丫头,张了张嘴巴什么也讲不出来。
“诶……”
孟耳觉着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上辈子都被人杀个措手不及,这辈子还被叫到身前去晃悠。难不成又来个重蹈覆辙吗。
如此想着,揪着一颗心的姑娘哪里还睡得着。就是眼下再叫她吃山珍海味也是难以下咽啊。才重生了一回,上一世的结局都是拜他所赐。这次是否又要……
越想越着急,心里只盼着那冷面阎王千万别应了。自己这算什么啊。舍身挡箭,他们别真以为自己忠诚得没边了。
不过命运捉弄起人来倒是真把她当猴耍,晚饭过后李显贵就找了个时机,见萧忌一个人靠在院子里擦刀练剑,经不住笑眯眯地准备了一壶茶,热情四溢地倒好迎了上去。
男人的额头有些薄汗,样子瞧上去一丝不苟。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不过李显贵看得出来。只要他沉默不语,定然是闲散惬意的时候。
“王爷……喝口茶吧。”
头也不抬,萧忌扔了长剑,身旁的随侍见状赶紧接住。端起茶来压上一口。李显贵立马凑上去拿着帕子给他擦汗。
“刺客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恭恭敬敬地给他把汗擦了擦,随后转身把帕子搁到盘子里,面上一派安然,掉着眼梢回了句。
“卫先大人正在盘查,相信很快就能有消息。”
起身,活动够了的男人松了松筋骨,狭长的眸子里深沉冷冽。许是歇息够了,回首见人递来长刀,伸手接过拿在手里打算再次练几个来回。
“之前混乱伤了的丫鬟,现在救回来没。”
萧忌再怎么孤傲,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主。那丫鬟怎么说也是替他挡的那一箭,不闻不问可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王爷放心,那丫头已经救回来了,现在都可以下床走路了。”
李显贵说完就闪到了一边,见那男人已经开始挥舞长刀,看架势又要在院子里绕上几回,没敢再打扰。直到片刻后刀锋砍掉了面前树枝上的散花,偏过眼来的萧忌点了点头表示了然。
萧忌不是个挑剔的人,身边的贴身伺候除了南姑子也就没别的人。李显贵虽然想给他找个侍女,可是横竖又不放心,左右想着那舍命救人的忠诚丫头。心里一动,试探性地悄悄启唇道。
“王爷,依属下看,那丫头倒是个忠心护主的好孩子,如今您身边的南姑子才告老还乡,一时之间找不到这么老实可靠的人伺候您,我看不如……”
活动一番身子跟着热乎起来,其实萧忌虽是在练刀舞剑,可耳朵也是极其灵敏的。底下人说什么他也不是听不清。半响没回答只是因为他心里在琢磨此事。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既然南姑子都走了,找个人来替补也无碍。只不过要说忠心靠谱,兴许那舍身成仁的丫头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你倒是会替本王拿主意。”
害怕他不悦,李显贵闻声立刻躬着身子跪了下来。手心里都是汗,就怕哪里揣测得不好惹了人不高兴。
“属下不敢……”
搁下刀剑,萧忌有些乏了。饭后一直待在这里没离开过。现在有人打理着,迎着他往寝居而去,他也没想再待着,提着步子就朝长廊尽头走了去。
“怎么,去看过了?”
点头哈腰地跟在旁边,小心瞧着萧忌的脸色,李显贵颔首脆生生地答了句。
“是是,属下今早才去看过,那丫头什么都会,又不怕死,饭间试毒的活儿她都干得了,干脆不如就让她试试。”
对于李显贵,萧忌自是没什么担忧。毕竟他跟了他多年,也是熟识他的性子。自己的作息习惯,若找不到稳妥的人,他断然是不会如此引荐。
想到这里,忆起那小丫头不管不顾冲上来替他挡箭的狠劲,萧忌也懒得多想,只扬手命人备上热水,回头冲着李显贵说道。
“教好规矩再带过来。”
能这么说,相信也没什么异议。其实萧忌在随身伺候的活儿上并不挑剔,只要老实可靠,有股子忠心不讨人厌就足够了。这点李显贵看得极准,那丫头目前看起来就这么一回事。老老实实错不了。如此想着,躬身领命的李管事连忙应了声。
“是,小的办事王爷放心。”
说罢就吆喝了一众人给萧忌备水伺候。那男人面上瞧着并无过多反应。李显贵脑海里思索着,要说规矩,还得等那丫头伤好全了仔细地教一教。细节问题马虎不得。
既然这么妥善的决定,当下也没过多纠结,直接吩咐了随身小厮准备老人婆子等着教她功夫。自个儿悠悠然地去萧忌身边候着去。望着那一盆子热水和那冷傲不愿多开口的主子。心想以后终于能找着人接班,不用什么事都他亲力亲为了。
如此一来那歪打正着的理论就这么无声地定了下来。待在西厢小院子的孟耳晚间连连打喷嚏。也不知是谁在念叨自己。暗自琢磨这喷嚏打得真邪门。按好伤口拿了巾帕过来擦拭,随后飘飘然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