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疏狂》砂糖糕

1、尸傀女

　　一场恶斗过后，大雨倾盆而下，将泥里的鲜血冲刷干净。

　　雨后，空气清新，再闻不到那股浓重的血腥气息。

　　但依旧无人敢踏足这片土地。

　　满地的尸体暴露在荒野中，过不了多久，就会重归大地。

　　叮当的环佩声传来，装束奇异的女子哼着小曲儿走来，见到这满地尸首，却是眼前一亮，像是看见渴望已久的猎物。

　　女子秀气的脸蛋即便不施粉黛也让人眼前一亮，然而眉眼中的那抹阴邪却又令人敬而远之。

　　她名叫清疏。

　　清疏是尸傀门第十三代掌门，江湖人称尸傀女。

　　自打江湖成名以来，有个问题一直盘旋在她脑海中，百思不得其解：

　　她是尸傀女，那她师父，也就是上一任掌门，是不是被人叫做尸傀男？

　　然而很可惜，她出任掌门三年，没人回答过这个问题。

　　江湖人一直对尸傀门深恶痛绝，而门派内部……不好意思，现下只有她一个门人，兼任掌门。

　　一个人在江湖摸爬滚打，一个人独占偌大的山头，一个人修炼尸傀秘术……

　　这样太寂寞了。

　　清疏思考许久，终于还是下山了，哪成想在山脚就碰上这样的好事。

　　看这些尸体的装束像是江湖人，清疏随手拉起一具尸体捏了捏，十分满意。

　　只可惜她身上只有一只尸傀虫，没办法带走这么多，不过，哪具尸体才是最强的呢？

　　大雨过后，遍地泥泞，清疏看了看，最终决定放出尸傀虫王。

　　太脏了……还是让尸傀虫王来决定吧，反正是它的宿主。

　　玉瓶的塞子拔下，虫王立刻闹腾起来。

　　清疏小心翼翼地倾斜瓶口，一颗黑豆子从瓶口迅疾爬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

　　清疏心脏噗通噗通跳，蹲下来瞪着眼睛看虫王。

　　虫王小须须颤了颤，发丝儿一样的腿在空气中蹬了几蹬，猛一下翻过身，撒着欢儿往尸体爬去。

　　清疏鼓励地拍拍手，大感欣慰。

　　不枉她十六岁起就开始炼制这只尸傀虫，果然威武，霸气，随她！

　　就是不知道虫王今天能不能帮她炼出尸傀王。

　　虫王绕过一具具尸体，忽然不见踪影，清疏连忙跑过去，却左找右找不见虫王。

　　身后传来响动，只见一具沾满血污的尸体缓缓爬起来，站定，在尸横遍野中如同一尊顶天立地的神像。

　　清疏愣了，直到吱吱声欢快地响起，她的目光下移，只见虫王趴在尸体的胸口，快速抖动小须须。

　　——

　　男子醒来时，清疏正在给虫王喂食。

　　熟练地掰开虫王小米似的口器，一根银针挑着银丝蛊塞进去，再一弹，喂食就这么完成了，虫王生无可恋地倒下去。

　　为什么能看这么清楚？因为这一切都是趴在男子胸口上完成的。

　　看见他醒来，清疏很高兴。

　　“你醒了？”

　　男子点点头，清疏顿时更高兴了。

　　不愧是尸傀王，简直跟活人一模一样。而且尸身不腐的话，还能陪她到死，真好！

　　想到这，清疏看尸傀王的目光充满了柔情：

　　“以后你就是尸傀山上和我最亲近的人了！叫你什么好呢？二牛？二狗？不好不好……”

　　正在冥思苦想，“啪嗒”一声，地上多了个铁牌。清疏拾起来，只见上面写着“莫狂”两个字。

　　“莫狂……”清疏双眼一亮，“这个名字好，听着和‘放肆’差不多！”

　　男子：“……”

　　“那以后，就叫你莫狂好了。”

　　清疏满意地拍拍手，几只缺胳膊断腿的尸傀端着托盘蹒跚进屋。

　　莫狂眼神一凛，猛然起身，却又倒回床上，清疏见状忙按住他，一脸着急：

　　“干什么？你身上还有伤口呢，别乱动。”

　　却对上莫狂凌厉的目光，清疏心头一震，回过神来才发现他看的是尸傀。

　　清疏忙让几只尸傀出去，果然，莫狂停下了挣扎。

　　尸傀王不是应该能号令众多尸傀吗？怎么这只和传说不太一样……

　　清疏心里犯嘀咕，突然感觉有些异常，低头只见黑豆子虫王趴在鞋面吱吱叫，她连忙把虫王捏起来，重新放在莫狂的胸口，叮嘱道：

　　“莫狂，以后记得护好虫王，不然你会失去意识的。就算是尸傀王，也得护好尸傀虫啊。”

　　不能用别的尸傀，饭却还是要吃的，不然过不了几天，这副俊美的皮相恐怕就保不住了。

　　清疏转身走向门外，丝毫没察觉到身后莫狂的目光闪了闪。

　　端着托盘回来，莫狂已经坐在了桌边，清疏顿时心情大好。

　　不用尸傀就不用尸傀吧，反正她现在有莫狂，以后就要和普通人一样生活了。

　　“吃饭了。”

　　清疏摆好饭碗，期待地看向莫狂。

　　后者毫无动静。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莫狂沉静的面容慢慢浮现一丝疑惑。

　　“饭？”

　　“对啊。”清疏正要给他介绍介绍今天的菜色，刚刚扬起的笑容忽然一顿。

　　莫狂刚刚……说话了？

　　尸体会说话？！

　　一股喜悦涌上心头，清疏的感觉只能用“老怀大慰”四个字来形容。

　　秘术上只说“尸傀王状似活人”，没想到连话都能说出来，果然还是她见识太少。

　　要是被小师叔知道她炼出了尸傀王，说不定会气死在山门前。

　　想到这，清疏心情更好，端起饭碗就要给莫狂喂食，却不想被推开手。

　　莫狂眸色冰冷地看看碗中扭曲蠕动的蛊虫，转头去拿那碗米饭，清疏忙拦住他：

　　“你不能吃这些，会肠穿肚烂的，你看，尸傀虫应该吃这些。”

　　可怜的黑豆子虫王又被塞下一只蛊虫，“啪嗒”一声倒在桌上。

　　“你看。”清疏正色，将虫碗推向莫狂，又被推回来。

　　莫狂径直端起她的饭吃了起来，脸上没有一点难受的迹象。

　　清疏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虫王颠颠儿爬到桌上饭粒旁，大口大口吃得香甜。

　　清疏恍然大悟。

　　看来是虫王想换口味了。也罢，莫狂相貌这么英俊，吃虫子好像确实不太好，但是不吃虫子，怎么保持尸身不腐？

　　清疏思考片刻，果断捉住虫王，塞了往常两倍数量的虫子强喂进去，这才满意。

　　磕磕绊绊吃完一顿饭，天都黑了，整个尸傀山上只有这一间竹屋亮着灯光。

　　清疏吭哧吭哧地搬着浴桶，突然后背贴上一个温暖的胸膛。

　　她一愣神，浴桶已经自身前移开，矫健的步伐随之远去，只见莫狂的背影移进屋里。

　　清疏心里一暖，想起对方身上的伤，忙跟进去，见他衣襟仍旧是干干净净的，这才松了口气。

　　莫狂放下浴桶就要出去，清疏忙拉住他。

　　相处一天下来，清疏觉得，尸傀王确实比普通尸傀灵活多了，就是有一点不好，没有指令就喜欢乱跑。她一不注意，莫狂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待在这里别动。”

　　莫狂果然安分下来。

　　清疏心里满意，伸手就把莫狂给剥了个精光。

　　莫狂：“……”

　　“快到浴桶里面去，给你洗个澡。”

　　说着，清疏拍拍莫狂的胸膛，却发现他身上温热，清疏一愣，没忍住在对方身上摸了两把。

　　莫狂脊背僵硬，但还是乖乖坐在浴桶里。

　　散落的墨发被温水打湿，水气氤氲，朦胧中，衬得莫狂眉眼如画。

　　清疏不自觉就有些脸红。

　　莫狂真的太像个活人了。

　　她本来只想有人陪着自己，只此就好，可不知不觉间，好像期望就变了。

　　有个人能回应她，陪伴她，在尸傀山上，跟她一起度过漫漫黑夜，这样的日子，如果能维持下去该有多好……

　　手腕忽然一紧，清疏心如鼓擂，面色微红道：

　　“怎么了？”

　　隔着朦胧水雾，莫狂的声音深沉：

　　“……别摸了。”

　　清疏这才发现，她的手不知不觉跟人家耍起了流氓，顿时变成了结巴：

　　“你、你自己洗吧……”

　　说完一抽手，转身跑进卧室。

　　昏黄的烛光中，浴桶里的男子神色复杂地看看自己的手掌。

　　半晌，淅沥沥的水声再次响起。

　　清疏躺在床上瞪着眼睛，没有半点睡意。

　　房门发出吱呀声响，她立刻闭上双眼。

　　一、二、三……

　　数着脚步声，她能感到身后的床铺陷下一角，接着，一个人躺了上来。

　　心脏霎时间落回原处。

　　清疏嘴角不自觉上扬，正想睡觉，身后突然传来莫狂的声音：

　　“为什么炼尸傀王？”

　　为什么？

　　清疏眼中的迷惘一闪而过，寂静中，她的声音中含着自嘲。

　　“大概是……想有个人陪着吧。”

　　懂事之前，她还不知道身边只有尸傀有什么不对。

　　懂事之后，她尸傀女的名头已经在江湖上传扬开来。

　　还记得刚当上掌门那年，她带着十多只尸傀找到她仰慕的江湖少侠，对方却被吓得屁滚尿流，最后，只剩一只尸傀护着她逃回山上。

　　现在，她早已忘记那人的模样，却再也不敢奢求活人相伴。

　　尸傀山上，时常只有她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现在，多了个尸傀王。

　　能言语，有体温，还可以吃饭，简直和活人一模一样。

　　清疏心头一热，忽然翻身揪住莫狂的领子。

　　“莫狂，我们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