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自己没重生？》崔歩亭

1、夏

　　“本台讯著名单板U型槽运动员贺凇，于今日凌晨三时许在酒仙桥附近驾驶其悍马发生车祸，除本人当场死亡外，另有两人重伤正在抢救，车祸原因等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

　　巨大的冲击力，弹起的气囊，眼前的光、耳边的风，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归于安宁。

　　忽然在脑海深处，迸发出暖媚的光，携带着二十几年的回忆席卷而来，像过电影般一帧帧跳动，忽地在某一格停驻不再动，然后是不可抗拒的抽离感，一切都好像结束了。

　　……

　　新西兰的太阳升起得格外早，又格外摄人。斜斜的初阳透过车窗投进来，照在女孩抖动着要睁开双眼的睫毛上。

　　这是一张宛若羔羊般没有攻击性的粉颜。少女的鲜嫩感，同二十五岁的女人完全不同。

　　细腻的肌肤看不出毛孔，眼睛黑白分明，漆黑的瞳仁沉沉如墨，眼白则格外清润、透亮。五官并不十分美艳，组合在一起却犹如细滑的白巧克力，甜腻、恬静。

　　醒来的戚玥抱紧手臂呆呆坐了半晌，这才意识过来现在是2009年的7月，她跟随父母到新西兰旅游，此时在基督城开往皇后镇的路上。

　　“玥玥你看，普卡基湖到了。”戚玥的父亲戚靖衍一边抬手调高了空调，一边回过头对戚玥道。

　　戚玥听到普卡基湖，立刻攀着车窗，目光恋恋地往外看。

　　开败了的鲁冰花失去了夏日的炫彩，所有的风头被中间那片碧波抢走。湖水把冰川的砂石冲刷成细小的石粉，石粉顺着湖道而下，留下一汪瑰丽的绿松石蓝。

　　美得那么惊心动魄。

　　戚靖衍瞧见戚玥的神情，问：“玥玥喜欢普卡基湖？”

　　戚玥看着窗外，无声地点点头。普卡基湖是全世界最没的湖。即使是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湖的戚玥依旧这么认为。

　　“好，那咱们先不去皇后镇了。”戚靖衍打过方向盘，允诺着。

　　“不要。”戚玥眼眸转动，扯回视线，“晚上可以赶过去。”

　　一旁的卓婉噗嗤笑出来：“我们玥玥倒是个贪心的。”

　　戚玥没有理会卓婉的调侃，而是垂下眼睫轻拭自己手边的照相机，轻巧的镁合金机身，绝佳的蒙皮质感。

　　这台佳能5d陪伴她很多年了，上一世直到她死，她手中还紧紧握着它。里面存了很多她珍藏的照片，她与它的亲密程度，甚至连她的父母都不能比拟，更何况这时的它还这么新。

　　“玥玥，你天天摆弄这台相机，里面有什么宝贝的？”戚玥的母亲卓婉探过头，笑吟吟地问。

　　戚玥敛眉收起单反，回道：“没什么。”

　　卓婉碰个软钉子，却依旧笑着摸戚玥扎起来的马尾辫。

　　她跟戚靖衍是地质工作者，一年到头经常出差在外，戚玥从小就读寄宿学校，周末、放寒暑假跟着爷爷奶奶。后来她长大了，连爷爷奶奶那里都不再去，自己一个人住，所以同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并不深厚。

　　普卡基湖很快到了，七月份的新西兰正值冬季，气温不算太高。

　　戚玥推开车门，灌入的寒气让她紧了紧领口。

　　远处连绵起伏的雪山壮观非常，古朴的好牧羊人教堂静静地屹立在湖边，草丛间零星穿过几只野兔。

　　恬淡，宜人。

　　戚玥不停地按下快门，记录新的一世第一次与的重逢。

　　她拍照的时候姿势是虔诚而认真的。她习惯于找最好的角度、最佳的光线，今天天公作美，戚玥自然要抓住机会。

　　“靖衍，你看玥玥，像不像敬业的摄像师？”

　　戚玥的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的父母。卓婉拢着被风吹起来的发，唇角止不住的上翘。

　　戚靖衍附和着妻子，又提醒道：“是。亲爱的，你不要忘了，有空跟玥玥提转学的事，让她自己挑学校……”

　　“啰嗦！”卓婉嗔了句，“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戚靖衍无奈：“我是担心玥玥，她性子不活泼，贸然让她转学，她可能会跟咱们更疏远。”

　　卓婉柳眉挑起，刚想反驳丈夫，前面的戚玥却停下来定定看他们：“爸爸妈妈，我给你们拍一张合影吧。”

　　卓婉喜出望外，又得意地瞟了眼戚靖衍，赶忙应道：“好好好。”

　　*

　　午夜前时分，戚靖衍终于携着妻女抵达了皇后镇。他们早前便订好了民宿，虽说晚到了半天，但也很顺利地入住了。

　　戚玥吃了两口夜宵，便钻进了房间。

　　将单反和笔记本连上，戚玥一点点浏览白天照的相片，把满意的单独提到另一个文件夹里。

　　“笃笃笃——”忽然传来了敲门声，伴随着卓婉的声音：“玥玥，睡了吗？”

　　戚玥扣上电脑，趿拉着拖鞋走去开门：“还没有，怎么了？”她穿着米白色的宽横条水手服睡裙，整个人都软软绵绵，安静如一朵悄然开放的夜茉莉。

　　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咳，妈妈想跟你商量个事。”卓婉笑容如水。

　　戚玥侧开身子，让她进来。

　　卓婉走进去，浅浅地坐着一小块的沙发。斟酌着措辞，道：“玥玥，下学期你就高三了，我跟你爸也在北京稳定下来了，以后不再东奔西跑了，你……想不想来北京上学？这里条件好些，对你升学也有帮助。”

　　戚玥双眼如火花般被点燃，像想起什么似的，她压下长睫：“好。”

　　卓婉很开心，掏出一张纸：“行，你愿意就好。这里有好几所学校你可以挑，到时候妈给你——”

　　“妈，我想去欣源中学。”戚玥看了眼那纸，便道。

　　“欣源？”卓婉倒是一愣，反应过来才笑着说，“玥玥有眼光，欣源是这几所学校里最好的。既然这么顺利敲定，那你早点休息吧，晚安宝贝。”

　　戚玥把卓婉送出去，说：“晚安妈妈。”

　　房间里安静下来，戚玥坐在转椅上，面上罕见地露出一抹类似于喜悦的表情。

　　她——这次不会再选错了。

　　第二天，戚玥早早起来给戚靖衍、卓婉做早餐。

　　她从冰箱里找出鸡蛋、吐司、香肠和沙拉酱，围着吐司的边缘挤上一圈沙拉酱，在中间的部分放入蛋液。然后如法炮制，她又做了两个，再将这三个一并小心放进微波炉里，扭下“高火”，加热一分钟。

　　趁着这工夫，戚玥用不甚熟练的刀工把香肠切开，将果汁倒入杯中，待三明治出炉，她又把香肠放进去。没过多久，香肠的香味窜出。

　　将全部的早餐放上桌，戚玥没有立即开动，而是艰难地用2G网看新闻。

　　新闻加载得很慢，她耐心地刷着当地新闻，弹出来的最新消息是卡德罗纳滑雪场今天上午要举行U型池男子比赛，观众可免费观看。消息下面附加着一串参赛名单，其中的“SONG HE”瞬间夺去她全幅注意力——

　　他……他怎么来新西兰了？

　　香味传到了戚靖衍夫妻的卧室，两人洗漱出来，戚玥粉嘟嘟着一张脸，端着手机在眼前看。

　　“怎么了，玥玥？”戚靖衍问。

　　“爸爸，咱们今天去滑雪，好吗？”戚玥放下手机，漆黑的瞳孔仿佛扩大了一倍。

　　戚靖衍走过去拉开椅子，抚了抚戚玥的后颈：“当然好。”

　　卓婉坐在戚玥对面，拿起刀叉切开三明治，半晌还是没忍住道：“怎么突然想去滑雪了？”

　　说完她又后悔了，本以为得不到任何答案，但是戚玥却慢慢回答：“滑雪很有趣。”

　　卓婉吃了一惊，隐隐透出点欣喜——这次出来旅游，果然让戚玥敞开了心扉。

　　今天天气不像昨天那么好，乌云沉积在天边。早餐过后，戚家一家驱车赶往了卡德罗纳滑雪场。

　　抵达了滑雪场时，雪势渐起，戚家三口到山脚下挑选雪具。戚玥打定主意要买一套合适的雪服与板子，所以挑得格外认真。

　　相比起来，戚靖衍夫妇则十分随意了。他们去到旁边的租赁处，租了相对干净合适的雪具和滑雪服。

　　戚靖衍付款时，卓婉低声抱怨：“要不是为了玥玥，谁想滑雪啊。我前几天看新闻，看到有人滑雪时撞到树给死了……”

　　“……”戚靖衍说，“你不会滑，慢慢滑，不会有什么事的。”

　　“这里有中国教练。”买回雪具过来的戚玥听到了这话，自动屏蔽了母亲说滑雪危险，只回答了这么一句。

　　戚靖衍应了下来，夫妻二人找了一个中文教练在初级滑道开始学习滑雪。

　　戚玥慢慢地滑了一会儿，抬起腕表看看时间，比赛差不多要开始了。她同父母说了一声，便慢吞吞地滑向比赛场地。

　　戚玥作为一名U型池的跟拍摄像师，滑雪其实很一般。她只会刻滑，速度也不太快，摸地等花样更是不会玩。不过她也不需要太多的技巧，平时的工作中她只需要跟着运动员后面拍摄照片。

　　雪越下越大，交织成银白的幕。同雪山连在一起，入眼的世界都是肃杀的白。起落的山脉似是没有区别，第一次来这里的游客肯定会迷失了方向。

　　不过戚玥显然不会，她来过卡德罗纳太多次了。

　　轻车熟路地滑到了U型槽的滑道，还没靠近，一个工作人员上前拦住了她，用英语说道：“您好，您是要观看U型池比赛吗？请移步台上。”

　　戚玥点点头，比了手势示意自己先拍两张照片。

　　呈U型的滑道长一百余米，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到尽头，此时有不少国内外的运动员正在进行赛前训练。

　　她眼熟的人不少，仅仅凭借他们滑行的姿势，她就能分辨出费赟、谭龙耀、段长勋，还有很多国外的运动员。

　　可是没有那个人……

　　戚玥再接再厉继续找。

　　工作人员颇为无奈，再次提醒：“您现在站的位置很危险，如果运动员收力不及时会冲撞到您。”

　　戚玥点点头，准备乖乖上看台之时，耳边骤然响起板子在滑道上高速滑行的梭梭声。

　　哐——噗——

　　“贺凇！贺凇，没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