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师公随笔》十二扇折屏

6、离人劫

　　很久没写文了，写这篇文送给即将22岁的自己。今天花时间把古龙的《萧十一郎》再看了一遍，相比起以往又有了更深更不同的感受，古龙的世界观构建虽比金庸要小许多，少了许多家国朝廷的氛围，但更多了江湖快意潇洒之感，这是我喜欢的。

　　以前觉得沈飞云和逍遥侯之间爱恨不等同，明明逍遥侯负沈飞云太多，沈飞云恨他杀他，直至最后彼此相伤，但是当天宗地宫倒塌之时，逍遥侯把沈飞云推开，那一瞬间他护她心切却是自己所料未及的。再次相见，两人都已斑白了双鬓，容颜苍老，但记忆里的眉目却未曾改变。说来可笑，相互折磨了二十多年，再次相见并释怀却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沈飞云问逍遥侯，凭你的内功，这点伤怎么会让你如此时，逍遥侯笑得那么潇洒那么自如，就晃如二十多年前恣意风发的沈飞云身边的他。逍遥侯说的话太称他的人物性格，他说，你在我的脑海里种下了寻血针，我不想逼出来，它让我痛苦也让我享受，让我想起我初见你之时你对我不屑一顾的样子。

　　得到就意味着失去，沈飞云告诉自己的女儿自己没有遗憾了，让萧十一郎女儿出去，自己心甘情愿守着逍遥侯一起埋没在地宫之下。她问逍遥侯，你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是谁？逍遥侯告诉她是她。沈飞云又问，你不想问我同样的问题吗？逍遥侯告诉她，你的答案，我早知道。这里古龙用了简单的对问形式，而没有对两人的动作神态作刻画，却给人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一个人一生不可能不犯错误，最重要的是他懂得迷途知反，最重要的还是有人愿意等他，等着原谅他。

　　我觉得，古龙最浪漫的地方不仅是他写武林侠客出招只在一瞬间，爱恨情仇快意人生的潇洒，更重要的还有他的语言叙述方式，让你铭记并且感受到刻骨。

　　他们两人的爱情也让我想到棺材医生和他的师妹，两个人缠斗了一辈子，拼命给对方下药，这也是特别有趣的地方，明明是相同的年纪，一个是耄耋之年，一个却是二八年华，但是谁都给对方留有解药。两个人说好一辈子不见，却把两人的医馆都开设在对方的旁边，一个是白事的棺材，一个是红事的棺材。两人到最后为了保护萧十一郎和沈璧君惹上祸事，濒死之前，两人相互嘲笑对方，原来这么多年，两个人相互打闹，却是彼此相伴。

　　里面有一个人物是我以前很不喜欢的，现在看却有不一样的感受，这个人就是连城璧。我习惯叫他“连城璧公子”，因为他是“六君子”之一，天生神童，练武奇才，君子刀名不虚传。好像很多正面到极点的，自称“君子”，“大侠”的都有他背后隐藏很深的心机。之前玩《侠客风云传》的时候已经领教过“河洛大侠”江天雄，以及《天下无双》里面的江别鹤，所以这次的连城璧也不出其二。

　　果然够腹黑，够心机。但是这一次我却看到了他的悲哀，我写了一句话送给他“写尽一生痴绝”。《侠客风云传》里的卓人清说了一句话我很喜欢——有的人活成了面子，有的人活成了里子。面子和里子，多么讽刺。连城璧的一开始，为了无垢山庄的名声而活，用他的话说，他带了一张君子的面具。他惩恶，他扬善，君子坦荡，清雅正气，为了沈璧君，他甘愿做背后默默付出的人，以自己之身，受沈璧君之痛。

　　到了后来，他也在为无垢山庄而活，他是武林盟主，得到了群雄逐鹿的“割鹿刀”，背后血洗各大门派，栽赃给萧十一郎，还得到了沈璧君。看似得到了一切，却也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当沈璧君为萧十一郎挡住一刀，香消玉殒之时，她对连城璧说的话我至今记忆犹新——

　　城璧，我真的很恨你。

　　连城璧告诉她，自己是阎王殿都不收的人。全天下都恨我。

　　沈璧君却对她说，可我是最恨你的人。因为你杀了这世上我最爱的人。我爱过一个叫连城璧的男人，那时他出现在我面前，就像暴雨过后漫长的晴空，充满了光芒、温暖。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一个真正的君子。你却狠毒地把他杀了。如今我要去见那个真正的君子，我的夫君了，我们夫君团聚，倒是要该谢谢你。

　　最后连城璧看着面前倒下的沈璧君，然后选择体内气流倒流混乱七窍流血而死，他说了一句话，璧君，你恨的魔鬼死了。

　　看到这里，我忍不住落泪了，也许这就是世事无常，命运捉弄吧，连城璧无数次想过如果是自己先萧十一郎认识沈璧君会不会结果不一样，但是他却不知道后来沈璧君爱的是自己，自己原来是挺自私的，得到了这一切却又没有好好珍惜。真的很悲哀，不过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毕竟这对连城璧来说确实是解脱也是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