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鸾》森月无桐

28、第二十八章

　　混乱的一天，突如其来的变化对她整个人有极大的冲击。梦里也纷纷扰扰的没个消停。

　　她迷迷糊糊地，神智不清，直觉自己身处一片渺茫之地，荒无人烟，不知人间。

　　有个声音在耳畔徘徊，说着轻柔的，愧疚的话语，像背负着天大的罪孽。那声音不住地道歉，在与她道歉。

　　谢鸾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她伸出手轻轻触碰自己的唇角，不经意擦过伤口，疼得一凛。

　　可这丝毫没有给她任何助力，神智反而更加飘忽。

　　耳畔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呼吸愈发沉重。一双手在她身上来回摸索探寻，谢鸾不禁微蜷起身子，密密麻麻的吻落了下来。

　　如果此时能看到自己的样子的话，一定是极不像话的，谢鸾想着，身子渐渐放松。

　　可像是听懂她的心声似的，头顶突然出现一面镜子一样的东西，把周遭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她从里面看到了自己的脸，唇色更加红润，面带迷离，眸子中似水潋滟，透露出浓烈的情绪。

　　谢鸾愣住，潮水般的欲望在一瞬间褪去，她目光渐渐下移，然后看到了一只置在她胸前，有着狰狞疤痕的手掌。

　　她整个人如坠深渊，周围环境像在一瞬间发生了改变。脑海中划过白千浩懊悔的脸，自己厌恶的神情，以及一个模糊却狞笑着的面容。

　　漫天的白雾散去，破败的小屋房顶出现在眼前。

　　外面下着大雨，深夜里没有月亮，惊雷时不时乍响，轰隆一声震彻天地。

　　她面前镜子内的场景也风卷残云褪去，显现出了另一个场景，它原本的场景。

　　谢鸾感觉自己好像脱离了躯壳，化为魂灵状态，以旁观者的视角目睹这一切。

　　一只带有丑陋疤痕的手在她幼小的身体上游走，令人作呕的触感她能清晰地感受到。

　　两具肢体在交缠，伴随着啜泣和恶笑。

　　一把刀就在不远处安安静静的躺着，谢鸾眼中奔涌而出泪水，她拼了命地想冲过去拿起那把刀，即使它不是很锋利，很笨重，但那是她唯一的指望。

　　但她的脚像生了根，扎在原地动弹不得。

　　雷声乍破，谢鸾觉得是瓢泼雨水浇在了她脸上，掩住了她的呼吸。她忘了全部事物，只知道挣扎。也许很久，也许只是几息时间，她始终迈不出那一步。

　　一切到此戛然而止，尖叫划破雨夜，她轰然倒地，无穷无尽的坠落感猛然袭来。

　　寒夜即将离去的清晨，一双盛满泪水与茫然的眸子睁开，仰视这苍凉人间。

　　此时，似乎只有帐外些许嘈杂的人声才能证明，她尚且是个活着的人。

　　……

　　陈肃早晨是被尿憋醒的，他爬起来去解决的时候看榻上的谢鸾平平整整地躺着，只是身体不住地颤抖。

　　人是还没醒的，或许是帐里太冷了冻的吧，陈肃这么想着，就顺便去取了炭火。

　　等他回来时谢鸾换了个姿势，头冲里面躺着了。

　　谢鸾睡觉时始终是一个姿势，这是他跟了这么多天得出来的定论，所以看现在这模样是醒了。

　　他先抱着炭把火炉鼓捣着了，热浪慢慢散发，随后才小心地走去谢鸾身边。

　　没有伸手推她，只轻轻问了句：“将军，要起吗？“

　　陈肃没能得到任何回复，他不禁疑虑，难道谢鸾还没醒？不应该啊。

　　待他要再问时，谢鸾动了。

　　她像是冷似的，转身把被子裹得紧紧的，鼻音很重：“我再躺一会儿。“

　　再等一会儿，我还要更加无坚不摧些；再休息一下，我还要肩担脊扛，顶起这四十万大军。

　　陈肃听罢，也不再催，就在一旁立着。

　　少顷，榻上蜷着的人便舒展开身子，下了地。

　　陈肃给她拿来衣服时，她还竟破天荒地说了句：“谢谢。“

　　陈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总觉得怪怪的。

　　“等过会儿你去寻个住处，我这里……晚上不用放人了……“

　　陈肃：“将军，可是我哪里有过错？“

　　“没有，“谢鸾否认，半晌后再次开口：“不方便。“

　　陈肃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应下。

　　早饭过后，谢鸾来到主帐里，询问钱万里她今日的行程。

　　刚开口时那沙哑的动静吓了钱万里一跳，她自己倒是无知无觉的样子：“哪边任务比较重？我去帮着顶一下，或者我去练练兵？瞅他们这几天都悠闲不少。“

　　钱万里眼风淡淡扫他一眼，说道：“不用，今儿你去和白千浩寻药，他不是要找雪莲吗？咱们就找找其他的，左右上边也没说具体要什么，不冲突。“

　　谢鸾有片刻僵硬，脸色沉了下来，“你再寻人，这个事以后归你管。“

　　“怎么？嫌累？“钱万里打趣道。

　　谢鸾这才觉出自己嗓子有些疼，轻轻咳了一下，说道：“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

　　钱万里点点头，手托着下巴，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表示会另加安排。

　　于是谢鸾就领着修缮南部的“军令“忙活去了。

　　数九寒天，她站在刚搭好的壁垒上吹风，来来往往的士兵看怪物似的望着她。

　　可偏她今天迟钝得很，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一副傲风寒梅仙骨道风的形象怡然自得。

　　渐渐地士兵们也都习惯了，直接把她忽略掉，反正知道她在这儿他们干起活来就多些劲儿。

　　谢鸾是个吉祥物般的存在——这是全营的共识。

　　她就这样吹了三天的冷风，到第四天的时候颇有些要伤寒的架势。

　　谢鸾正琢磨着要不要去郑太医那儿要副方子煎药喝时，钱万里就又给她找来事情了。

　　他听上去怀有歉意：“寻药的话我已经决定定为每日皆有行动了，但今天谁都空不出手，我觉得你不在南门那儿也没啥大事，不如就跟着去？不然那二三百的兵你就打算给白千浩带着？“

　　谢鸾听到话时愣了会儿，然后唇角勾了勾，不在意似的：“也行。“

　　那日在她帐内的事情他们肯定都有所耳闻，传成什么样谢鸾不知道。但他们已经在尽力考虑她的感受了，何况谢鸾这几日被山风吹得清醒不少，把那些焦躁都强硬地按压了下来。

　　她总不能给营里添麻烦，这么想着，转身整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