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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流浪者之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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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流浪者之歌(二)
作者:超级绵羊
尼尔走后,该隐就一个人闷在书房里,也没有和我们一起共进下午茶。我喝茶时心不在焉,不小心被热水烫了一下。后来才知道,原来玛丽上礼仪课也是无精打采,就连一向安稳的利夫,今天也隐隐透出些许急躁的情绪。看来,大家的心思,都还在上午的事情上打转。
傍晚时分,书房的门终于开了。该隐仍是一脸冰霜,匆匆让利夫为他穿戴整齐,扔下一句“我出门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该隐少爷……”刚为该隐系好鞋带的利夫还蹲在那里,来不及问什么,该隐就已经走远了。玛莉微纱抱起沙发上的小熊,下意识咬了咬嘴唇。这表情,是在担心吧。
我暗暗一紧拳头,追着该隐跑出去,在雕花大铁门前找到了他。温柔的夕阳余晖,投下该隐的细长的影子。
我跑得有点喘,“你上哪儿去?”
前面一袭黑衣的人停下脚步,眼神冷冽,就差脸上没贴着“雷区勿近”的警示牌,“我去哪里还不用向你汇报吧?”
“利夫和玛丽都很担心你。”我也,好像有一点。
该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但稍纵即逝,冷笑一声道:“你还有闲工夫关心这些?叔叔回来了,最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吧。”
“该隐。”
“够了。让我一个人呆着。”该隐扔下我一个人,大步流星的向街道走去。
“可是……”我还想说些什么。
该隐猛地一转身,气急败坏道:“你难道就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吗?”
手杖上尖锐的金属装饰物,恰巧擦过我伸向他的手。手背上立即被划出一条血丝,我按住手背,瞪了他一眼。该隐也是一呆,却还是倔强的丢给我一块洁白的手帕。随后压低了帽檐,说:“你回去吧。”
如果真有所谓“忍耐极限”的东西,那现在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的玩意儿就是它。我深呼吸,换上喜怒难辨的神情,“好,我马上就走。不过我要先做一件事。”
说完,扬起一张太阳都要自叹弗如的灿烂笑脸,卷起衣袖,几步走到他面前。“你……要做什么?”我冷不防抬起两只手,袭向该隐的脸颊。该隐猝不及防,精致的脸被我使劲捏个正着。
该隐自己也分不清是吃痛,还是吃惊了。“好痛。你放手。”他挣脱了我的手,后退一大步。揉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我。
我拍了拍手,“啊,这回总算心里舒服点了。”
“淑女怎么可以这样?”
“我可重来没说过自己是淑女。”都市女孩早就被狼化了,“你要是不服气,大不了再捏回来啊。”
“哼。”该隐生气的撇过脸去,不过神情柔和了不少。无论他是闻名街头巷尾的“猎艳伯爵”,还是踏着鲜血一路走来的“毒伯爵”,说到底,也不过是别扭的17岁。
“好了,你去散你的步吧。”我抿嘴一笑,捡起他掉在地上的手杖,交到他手上,“你们伦敦天气总是灰灰的,还老是下雨,我在我的家乡最最讨厌的就是黄梅天了。想必大家都是吧。那时我就想,虽然我不能左右天气,但可以转变自己的心情。所以啊,你就别再任性了。回来的时候,记得买份礼物给玛丽。对了,不要再买洋娃娃,或是玩具熊了。”
该隐的回答,是一阵沉默。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我话中的意思。风从落日的方向吹来,极轻柔的把道路两旁葱葱的树木抚弄,传来树叶与树叶间的细语。庭院中种植的丁香,玫瑰,雏菊,花香透过雕花铁门,悄悄飘荡开来。
安静的氛围,在几秒之后由该隐的声音打破。“不是说东洋女子柳絮般的柔雅吗?你这脾气,估计把男人全吓跑了吧。”
“你别以为自己长得帅,我就不敢打你啊。”我又开始动手卷袖子。什么人嘛,好心没好报。不过一看到熟悉的恶魔浅笑,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对面的人步步逼近,先前他冰冷的眼神在缓缓融化,变得水一般流动,好像月光下湖面淡淡的涟漪。精致的鼻子,嘴唇也是一抹夺人心魄的诱惑……凝视着眼前的男子,我卷袖子的姿势就那么定在那里,不禁陷落了动荡的心跳中。
他忽而嘴角一弯,抬手也在我脸颊上极其温柔的一捏。那细腻的触感,正在静静流淌到我的心房。
我心猛的一沉,用力拍掉他的手,“你……你还真不肯吃亏。”一时觉得,刚才自己的脑筋有些打结。
不行,这气氛,太过……古怪了。
我晕乎乎的同手同脚,往屋子的方向走去。只听见背后该隐叫住我,“你走错方向了。”说完,他用手杖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
“干嘛?”我停下脚步。
“玛丽喜欢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不介意在路上给点意见吧。”
天色不早了,想到今晚可能会发生的事,跟在他身边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我很明白该隐是我的考试目标,至于刚才的发晕……一定是因为昨晚没睡好。
“要是买了玛丽不喜欢,我可不负责。”我径直走到马车旁,回头对还站在原地的该隐说,“上次玛丽看中一顶新帽子,要不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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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前行,我们很快便到了目的地,我一下马车,就被街道上热闹的氛围感染了,拉着该隐不停的做着“window shopping”。东逛逛,西瞧瞧。路过花店的时候,老板见到我东方人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后从五彩缤纷的花堆里,选了一只最新鲜的山茶花,笑着递给了我。我满心欢喜的看了该隐一眼,他也笑了。
身边三五个小孩子跑过,兴高采烈地呼朋唤友,喊道:“广场那边来了个吉普赛女人,还唱歌呢。大家快去看看吧。”
吉普赛民族,无拘无束,热爱自由的流浪民族。尤其是吉普赛女郎,辛辣、奔放,有着火一样的性格,闪着火焰色泽的风情。她们从掌纹中窥见命运的足迹,然后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好象她什么都知道,何等的性感诱人。
难得一见的场面,我也不顾该隐愿不愿意,拉起他的胳膊,往广场走去。广场是街头艺人表演和赚钱的舞台,平日里就热闹非常,今天更是围起了人墙。
喷泉的边缘,坐着那个吉普赛女人。漆黑的头发遮住了半边的脸庞,浅棕色的肌肤,吟唱着异国的语言……没有我想象中豪放的舞蹈,她温情而忧郁的嗓音轻轻的哼唱,缓缓的就撩开心灵的面纱,和围观人们的窃窃低语无关,歌声空灵,拥着一袭寂寞。
人群里突然一阵骚动,一个小丑打扮的男人叫嚣着,“喂!滚远一点。这里的客人都是我们的。”
一路流浪不仅伴随一路的浪漫,还有无端的嫉恨和迫害。和小丑男一伙的几个大个子男人,也上前围住了吉普赛女人,对她推推搡搡,粗暴不堪。
那个女人反击道:“客人要看谁的表演,是他们的自己选择的。要是不服气,就回去把技艺练好再来吧。”
小丑的蓝色泪珠,狰狞的走了形,“你……你说什么?你得意什么,臭娘们。”
另一个同伙上前,一把扯住吉普赛女人的头发,“像你这用女人,只配跳脱衣服。来啊,现在就跳啊。”说着,大手开始撕扯她的上衣。我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群众识相的退得远远的,人心的冷漠竟也比现代人好不到哪里去。
“住手!”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正要见义勇为,却看到女人的黑色长发掉落在地上。原来是假发,而她的头发,竟然是浅浅的亚麻色短发。
“这……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之前气势凌人的家伙们,吓得纷纷后退。她身上,是非常严重的烧伤。半边身体,全是被火烧伤的痕迹。
“走吧,本大爷的兴致都没了。”
“啊……我们也想到还有急事。”
可恶的家伙们讪讪退去,人群也很快散去。广场上又恢复了一派优雅自在,优雅自在的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该隐脱下外套,轻柔的给摔坐在地上的女人披上。在应该是黑发黑眼的吉普赛人中,这个发色异于族人的少女……不知道是怎么活过来的。
“虽然听不懂歌词的意思,但你唱的歌很动听。”该隐一压礼帽,“再见。”
我和该隐正要离开,听见那女人在身后幽幽的说了一句,“gasga tearo。”
“咦?”什么意思?
“在吉普赛语中,是外来者的意思,就是这首歌的歌名。从很久以前,每个国家的人都说我们是外来者,可是你身边的空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有相同的感觉。你似乎把自己当成了外来者。”
该隐听了神色复杂,她是说,该隐在排斥别人吗?
吉普赛女人还回了黑色外套,“还给你,我不是你的朋友。”
“可是你这个样子……”她看上去衣不蔽体,我忍不住叫住她。
“无所谓,因为月亮是我的朋友。”不知不觉,月亮已经当空,巨大的月影成了她的背影,“即使是这丑陋的伤痕,月光也会毫不排斥的,用光芒笼罩。”
那个女人逐渐消失在了人海中。《外来者》的旋律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风卷起地上的破衣碎片,捎来一小块徘徊在我裙边。我拾起一看,是刚才那女人的衣服呢。墨绿色的碎花图案去年夏日还很流行……
等等……碎花?
我觉得找到了重大的发现。转头看到该隐皱着眉,正认真思考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