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宿主他未曾放弃治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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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阔的大理石大厅当中，一位少年正熟练地转动着手中的测量棒，从容地看着眼前摆放整齐的餐具。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细节当中，可以品味出世界。”
“一点也没错。”一旁头发花白的老绅士面容和蔼，亦对他的话语递以赞许的眼神，戴着手套的左手一边叩了叩少年身前的桌面：“所以，我想重视细节的你，应该不会忽略掉这点——雷恩，你的扒刀摆放往左偏了整整四毫米。”
雷恩少年按捺住那股仰天长叹的冲动，认命地把扒刀往右挪了挪。
“酒杯位置的角度也偏了。”
默默地量了一下角度──很正常啊，45度没毛病：“帕休先生，请问究竟是哪里歪了？”
“谁知道呢？”托姆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或许，是你的测量棒拿歪了？”
“……呃，抱歉。”
神啊，原谅以前那个只拿一双筷子和一支汤匙就能解决所有问题的他吧！
这是雷恩第二次进入这个空间里了──换言之，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他对里德先生的服务也即将到达尾声，想想那好相处的脾性，还有些小小的舍不得呢。
揣着刚到手的500小费，雷恩表示：噢，这真是太令人伤感了。
他到现在还觉得嘴里有股怪味──今天由於实在是阮囊羞涩，逼不得已在午餐时只买了一管衣物柔软……呃，营养剂来喝。那东西确实如小七说的那样十分管饱──以至於他觉得自己在短时间内，大概不会想吃任何东西了。
柴米油盐酱醋茶，果然人生还是得向小费低头。
小心地调整着刀叉的间距，他的表情比自己想像的要更投入一点。同样的餐具丶同样的摆放方式，这在今天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一直到现在，他若想摆得让托姆满意，仍旧需要至少一小时以上──就这样托姆还能夸他有天分，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
最後的一次，他必须一人摆好一整张长桌的餐具。
老托姆还是那个慈祥的老托姆，只见他优雅地踱到了桌边，把手中的长尺轻轻搁在了烛台旁，好似漫不经心地说道：“第三个烛台不对。”又缓缓走到了雷恩身後，提了一下他的领子：“服仪不整──我知道这身衣服穿起来令你感到有些不适应，但请务必让自己看上去自在些。”
“好的。”雷恩呼出一口气，长时间的专注让他感到有些疲惫，他转身将烛台调整了下，回头将一只酒杯完美地搁在了座位的右前方──这个世界有着独有的酒品，酒杯的摆放方式和类别上更为复杂。甚至一些酒水也因为金贵，所以讲究的人更无法接受错误。
这个世界上爱酒懂酒的人们无一不是自斟自酌，生怕有人糟蹋了它们──摆放错误不行丶用错杯子不行丶端出来的时机不对，也不行。托姆难得严肃地要求雷恩一定要面面俱到，一个好管家就该让主人全心全意地相信他能做好，并且不辜负这份期待。
“管家是主人最忠诚的守护者丶最信赖的家人。”
雷恩听得似懂非懂，当然托姆已经教过他何谓“管家精神”，可他不觉得自己能为谁付出道这样的程度──他终究只是个为生计所迫的凡人罢了。
“忠诚丶可靠丶耐心丶周到”似乎哪一个词放在他身上，都不那麽对劲。
雷恩这人甚麽不好，就是很有自知之明。他在这两天短短的学习过程中，已经略微理解到成为“管家”这个身分的难度，而他不认为自己能做到那个地步。
“帕休先生，我做不到。”这是他今天第一次摆放餐具时说出的话，或许说的是摆放餐具，也或许说的是另外一些东西。
“相信自己，孩子。”可老托姆却彷佛未曾窥见他心中所想，只眯眼笑道： “你会是个好管家的。”
想起托姆的话，雷恩暗暗撇了撇嘴，一边老老实实学了起来。
唉，除去要忠诚侍人这方面以外，他还是挺喜欢这个工作的。
不脏不臭，薪水丰厚，看着还体面──除了略有些忙碌之外。
仔细地看着尺上的刻度，雷恩其实并不讨厌追求细节。相反地，要是弄好了之後还会有种莫大的成就感。
“帕休先生，请检查。”看见一整桌排列完美的餐具和鲜花，他心里甚至隐约有点美美的──累是累，但这可都是他摆出来的啊！
饶是雷恩，也不禁在心里大呼一声“我超叼！”
一丝不苟的摆盘，就连每把刀叉摆放的间距都是一种讲究，而各种各样的讲究以不同姿态展现在一张餐桌上，成就了完美。
托姆满意地点点头：“以後每次上课之前都要摆餐具，尽快地摆好。”他把一枚银色怀表放进了雷恩手里──这种表到了电子钟普遍的现在，已经十分少见了：“我们的时间很多，但请务必珍惜。”
“好的，今天麻烦您了！”终於过关了，雷恩看看那枚怀表，裱背隐隐阴刻着低调的暗纹，上面以花体的通用文刻着自己的名字，一下了解了这是托姆给他的奖励。
老托姆只是冲他笑笑，突然问道：“作为管家学徒的感觉如何？”
“还不错。”雷恩只顾打量手中的怀表，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只下意识地答道。
老托姆和闻言失笑，小七假装没听见，但那得意的小眼神出卖了它。
当然，他不可能放着雷恩这样：“孩子，还记得我说过，有人与你说话时……”
“啊，抱歉！要正视对方！”
老托姆看他拘谨紧张，只乐呵呵地摸了摸他的头：“你能做好的。”
雷恩愣了愣，而後有礼地一笑：“谢谢您的鼓励。”
“做得好，就这样按照自己的步调，慢慢地走下去吧……”老托姆的声音渐渐地远去，终至於无……
按掉了被自己改成系统预设的闹铃，雷恩睁开了眼睛。
[宿主早安！]
“早安，敬爱的……哦，我去！”雷恩翻了个白眼，他可不想中了礼仪的毒。
[嘤嘤嘤，人家也想被宿主温柔服务QAQ]
“得了吧你。”换上制服，雷恩伸了伸懒腰，这个身体好像不习惯早起，真不知道以前是怎麽做服务的。
留着身上的钱作急用，雷恩今天依旧是以营养剂维生——痛苦地吞下了廉价的蓝色液体，他现在最大的目标也就是一日三餐能正常吃饭了。
拿出随身笔记本，写下今天预做的事情：“做早餐送去702丶替里德先生整备行李丶替他办好退房手续……”
至於其他的例如服务洗漱什麽的……抱歉，他还没学到。
——没有一点特别要求的里德先生，你简直就是个面容皱巴巴的小天使。对照着托姆给自己写的酒店常见的要求，雷恩觉得里德先生真是棒棒哒。
因为里德先曾经提过希望能有人叫他起床，今早雷恩便给702通了语音：“里德先生，现在已经上午6点了，要我为您准备早餐吗。”
里德先生有些睡意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唔，好，谢谢你。”
“这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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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德先生还是不太习惯这个周到的人工服务，拘谨地坐在床上看着雷恩替他打包行李——不得不说，人工整理的行李确实比机器还好多了，至少机器人绝对不会在意有没有弄皱你昂贵的大衣外套。
雷恩只学了两天，根本不知道行李打包上有什麽讲究，只照着自己以前那样再稍微整齐些地塞了塞。
得亏现在一般型号的机器人也不怎麽讲究，而里德先生不是什麽贵族大家，他只是来附近游玩，并不挑剔什麽。
“雷恩？”
“是，先生有什麽需要我的地方？”
里德先生忍不住又看了眼前姿态从容的年轻人一眼。
在这个时代，雇用人类侍者固然是个高尚的事，可对於侍者本身，人们一般保持鄙夷的心态。
这是一个追求自由与幸福的时代，家境稍好一点的根本不会去做像是仆人的活计。所以一般做这一行的，都是无人愿意雇用或穷困潦倒的人。
他们大多以卑微丶谄媚而粗莽的姿态出现在人们眼前，也无怪这里的人对他们印象并不怎麽样了——他们甚至以面善心恶丶自私狠毒的形象出现在了当今许多的文学作品里头。
所以雷恩的不卑不亢让里德先生感觉十分新奇。
“我是个职业摄影师，可以容许我为你立个影吗？”这里的立影指的是建立一个立体影像，把所有的情景完美的留在当下。
雷恩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要求，难不成自己长得真有那麽帅？他迟疑道：“……好的，不过若要公开的话，可能需要请您备注拍摄於水晶酒店。”
“没问题。”里德先生见他答应，立刻兴奋地拿起一边的专业塑影器和读影仪，并将其对准了雷恩：“可以请你像刚才那样，端着托盘把东西放在桌上吗？”
“好的，像这样可以吗？”雷恩重新拿起一边的托盘，还臭屁地注意了下光线和角度，用最讲究的姿势弯腰把牛奶放到桌上。
“可以可以。”里德先生调了下读影仪的角度，按下了记录键：“好了，谢谢你的配合。”说着又给了100小费。
从容而效率地收下小费，雷恩的笑容看上去越发真诚了：“不会，为顾客提供服务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和气生财丶和气生财，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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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里德先生退房的时间，行李有机器人负责运送倒不必由雷恩亲自搬动，他还小小可惜了一下──送行李可是赚小费的好时机啊。
只负责一个房间的他缓缓地跟着里德先生走到了柜台，那柜台小姐的表情简直跟见了史前巨兽没什麽两样－－看来我的服务态度还算很好的，雷恩自我感觉良好地在心里得瑟。
他给了里德先生一个抱歉的眼神，拿出一张芯片──只要将对应房间的芯片插入通讯器，进门前只要在感应器上过一下就能开门，取下後该功能立即失效──对柜台小姐说道：“打扰了，这是白银单人702套房的芯片，这位先生现在准备退房。”
“雷……你是雷恩？”那小姐一脸的惊疑不定。
水晶酒店最大的骄傲──酒店大厅的服务人员几乎都是真人，包括我们的柜台小姐。
雷恩微微皱眉，现在可不是说私事的好时机：“是的，请问这位先生能退房了吗？”
“啊……好的。”小姐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收下芯片後才向里德先生点头微笑：“亲爱的顾客，我们已将收据等资料寄至您的信箱，可以随时查看。”
里德先生点头，转身就看见了一旁沉默站着的雷恩，忍不住笑了。
他拍拍雷恩的肩膀：“这几天辛苦你了，我玩得很开心，雷恩。”
雷恩顿了顿，有些惊讶，连忙应道：“我的荣幸，先生。”他沉默了一会，才小声说道：“……您开心就好。”
“呵呵，我先走了，希望下次来了还能遇到你。”里德先生见其他顾客都没有专人带到柜台，就知道一切都是这位少年“擅作主张”了。
不过他很喜欢。
现在的高级酒店说的“专人服务”意指服务机器人是由专人指挥的，这会让他们服务更周到细腻一点，仅仅这样就能让客房价格翻上一番，更何况是“真正的专人服务”？
所以虽然多付了许多小费，里德先生还是觉得值回票价──雷恩的服务态度让他对侍者行业的印象有了点别的看法。
“再见，雷恩。”
“再见，里德先生。”
雷恩看着里德先生的背影慢慢走远，竟莫名有点恍惚。
［宿主，你怎麽了？］
“没……我们回去吧，下午还有客人呢。”回过神来，他重整了一下仪容，长长地出了口气。
能让你玩得开心就好，里德先生，以及──还“辛苦你了”这四个字，听起来真是不错。
他喜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宿主他未曾放弃治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