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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没开刃的剑 ...

  •   “你疯啦?”陈导不客气地质问

      林兮和笑了一声,视线还停留在屏幕中那张清春明丽的脸上:“不是你说他演技好的吗?而且这形象,你仔细看看,你不觉得很合适吗?”

      他指了指屏幕,画面正停在徐遥的一个脸部特写上,明眸皓齿,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阳光与清澈。

      “把眉毛再画细一些,弯一些,嘴唇涂得再红一些,是不是就有了你说的雌雄莫辩了?”林兮和的指尖在屏幕上那双饱满的嘴唇上虚虚划过。

      陈导没有看屏幕,只是一脸不认同地看着林兮和:“徐遥当然好,我挑的演员我心里有数。但是你知道,挑演员不能只看形象和演技,还要看名气,看流量。虽说这次投资方主要是美国人,但是咱们面向的市场主要还是中国市场,男二用一个新人太冒险。”

      “但是形象和演技是最重要的。”林兮和似乎十分欣赏徐遥,嘴角挂着抹淡笑,“现在这个时代是个看脸的时代,你说的名气啊粉丝啊,那些都是假的,随时可以来,随时可以走。这孩子——”

      他遥遥一指屏幕里的徐遥:“好好包装,再适当炒作,保证关注度不比赵安陵差。”

      “适当炒作?”陈导神色夸张地看着他,咧着嘴笑起来:“林影帝,你变了哦。”

      林兮和嗤笑一声:“你没变?都找美国人来投资了。”

      陈导“嘿嘿”一笑,突然想起个别的,“还有个事儿,当时找上小赵,是中方的投资商暗示的。当时他也没直说,就提了句赵安陵不错,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潜规则?”

      “也不像,可能真就是随口一提。”

      林兮和把烟掐灭:“还是先找这新人试试戏吧,这之前,说什么都是扯淡。”

      陈导同林兮和能成为好友不是没道理的,两人性格南辕北辙,但都有点儿不按常理出牌的闯劲儿。陈导回家后仔细思量一番,对着徐遥之前的几个镜头看了又看,终于抛开诸多顾虑,把徐遥叫了过来。

      再次见到新人,林兮和微微皱着眉“啧”了一声,新人一直格外注意林影帝,一听见这声“啧”,立马敏感地微微低了头。

      陈导也吃惊:“怎么几天不见这么黑了?”

      徐遥此时的肤色比拍少年越皓林时黑了不止两个号,本来白嫩得能掐出水的一张脸蛋愣是晒成了小麦色,一说话就露出被皮肤对比得白得发亮的牙齿,头发也剃成圆寸,再漂亮也能一眼看出是个男孩子。

      徐遥远难为情地抿了下嘴唇,解释道:“演了一个山村青年的龙套,故意晒的。”

      陈导和林兮和都笑出声,陈导问徐遥:“你不是还没毕业呢吗,怎么这么拼?”

      徐遥头垂地更低了,小麦色的皮肤隐隐透出红色。

      林兮和迟疑地问了句:“缺钱?”

      徐遥一愣,看向林影帝,低低“嗯”了一声。

      林兮和沉默片刻,在徐遥肩膀拍了一下:“陈导说你之前把剧本都看过了?”

      徐遥忙点头:“是的,我之前演……少年越皓林的时候,陈导把整个剧本都给我了,我都读完了。”

      林兮和很满意:“很好,那你还记得越皓林和谷茗殷在朝堂重逢之后的那场戏是什么吗?”他只是随口问问,没指望徐遥会记得。

      却没想到徐遥眼睛一亮,颇有些兴奋地说:“记得记得!越皓林潜入谷茗殷的会客厅,与等候多时的谷茗殷发生了简短的对话,然后用剑刺向谷茗殷。那场戏很短,但是很有意思。”

      很难的一场戏,被这个新人评价为“有意思”,确实是有点儿意思。

      林兮和冲陈导笑了一下,那笑容寓意丰富,陈导也很高兴,对着徐遥态度更加和蔼:“真不错,先去化妆吧,一会儿做完造型给我们看看。”

      负责谷茗殷造型的何嘉丽过来领人的时候,看见徐遥“咦”了一声,然后对陈导说:“我一会儿可能需要的时间会长一些。”

      陈导微微诧异:“他不好上妆?”这脸蛋儿除了晒得有点儿黑,应该没什么瑕疵吧?

      “不是,我想在谷茗殷的形象上做些改动。”

      陈导跟何嘉丽不是第一回合作了,知道她的水平,自然没有意见。

      三个小时以后,徐遥出来了,林兮和与陈导正在说剧本,正说到谷茗殷与林兮和在赶往京师的路上,两人几经生死、情义渐深,狡诈多变的谷茗殷有没有起过动摇的念头,然后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百般可爱、千般多情、万般寡义的谷茗殷。

      何嘉丽给徐遥做的造型明显比给赵安陵做的艳丽。

      脸上脖子上自然又给抹得白回去了,眉毛和眼线都画得纤长,可能还加了粉色系的眼影,使徐遥本就明艳的丹凤眼更带了几分妖娆。唇色十分鲜艳,他本来就唇形饱满,此时带着润泽光亮的水汽,令“谷茗殷”又多了两分娇气。乌黑浓密的假发束得一丝不苟,一身官服华丽高贵,真当的起“矜骄”二字。

      谷茗殷,年仅十七便坐到西厂第二,容貌艳丽,风姿卓越,令人见之生喜,然敏感多疑、手段狠辣。

      陈导当即拍手,对着穿着戏服的徐遥连说三声好。

      林兮和笑了一下,附耳过去同陈导小声说:“像个有点脾气的小姑娘。”随即又觉得这么说不妥,补充了一句:“挺漂亮的造型。”

      然后扬声对徐遥说:“小徐,做一个狠厉的眼神。”

      徐遥连酝酿一下都不需要,直接一个眼刀飞过来,陈导夸张地“嗳呦”一声,顿时喜上眉梢:“有了有了!”

      “谷茗殷”脸上浮起腼腆的笑,期待地看向林兮和,迎着这样的目光,林兮和不由站起身,烟也放到了一边,不掩欣赏地笑着:“很不错。来跟我对一下戏吧。”

      “Action!”

      谷茗殷端坐在软塌上,上好红木做的软塌又宽又长,将他瘦削的身形平白又添了几分寂寥意味。他容貌艳丽、神色肃然,手里端着茶杯一动不动,像是在看着茶杯出神,又像在等什么人。

      突然他全身的肌肉似乎都微微绷紧,缓缓抬头,直视着前方的人,脸色看似平静无波,只有墨点的瞳仁中反射着光彩。

      ——“你果然来了。”

      越皓林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会客厅门口,拾阶而上,一步一步走得缓而稳,直到将谷茗殷笼罩进一片阴影里。

      谷茗殷放下茶杯,轻薄的骨瓷碰到厚重的檀木桌时“咔哒”一声脆响,在这空荡的屋内显得极为突兀,将二人之间的静默衬得更加窒息。

      “谷茗殷?”越皓林的声音毫无波澜,但深邃的眼眸中是难以错认的痛心,还有一丝咬牙切齿的仇恨。

      谷茗殷直直地看着越皓林,没有丝毫闪躲:“是。”

      “你杀了钟前辈和……钟敏之?”说到第二个名字时,越皓林的声音竟然有了一丝虚弱,似乎难以承受这三个字的重量。

      谷茗殷一直盯着越皓林,面上一派冷漠,只有在听见“钟敏之”三字时,眼睫剧烈颤抖了一下,低声道:“是。”

      越皓林突然迅猛地拔出宝剑,剑尖直朝着谷茗殷的喉咙送去。

      谷茗殷几乎是同时动作,双手握住剑锋,仰着脸不错目地直直看着越皓林的眼睛,情绪如暗涌般翻滚不止。

      明明对方没有用多大力气,但对着这样的一张脸,越皓林却没办法再将剑往前送了,握剑的力气之大令他的手背上都暴起青筋,深邃的眼睛狠狠瞪着对方,眼白都泛起红丝,剑尖却只堪堪停在谷茗殷喉咙前三寸远的地方。

      谷茗殷似难以置信似痛心疾首,却偏要做出凌厉的神色高声质问:“你真要杀我!”

      只是说到“我”时声音已有些支离破碎,眼尾蜿蜒的丹凤眼瞪得老大,蒙了一层细碎的泪意。

      越皓林握剑的手一颤,不由自主就想将剑撤回来,谷茗殷却手握剑刃抓得更牢、不肯让他移动半分。两人紧握着一把宝剑无声对峙,仿佛相互拉扯着对方的心脏。

      已分不清到底谁要将剑往前送,谁又要将剑往后推,剑锋上隐隐有了血红之色。

      林兮和一怔,不由松手,剑“咣当”一声掉到地上。

      “卡!怎么了?”“你手破了!”陈导与林兮和的声音同时响起。

      林兮和下意识回头看向陈导,就听见身后的谷茗殷说:“你终究不会杀我。”

      那语调似悲似喜,听得人胸腔里陡然一空。

      越皓林怔怔回头,看见谷茗殷的眼眸瞬间从寂然到闪烁起光彩,明艳的脸上焕发出新的生机,浅浅地笑着看着他,然而他同时也是哭着的,一滴珍珠状的眼泪悬在下眼睑中心的位置,将落未落。

      ——

      赵安陵来来回回把片子放了四五遍,整个人被笼罩在巨大的压力下,几乎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美术指导把偌大的会客厅差不多搬空了,仅剩谷茗殷瘦削的身体、贵重却与人相比过于宽大的床榻、榻上的矮几和他手中青花瓷的茶盏。

      陈导拍摄谷茗殷时,将他压到画面的中下部分,空荡的镜头里只剩这么一个瘦弱的人,被大片暗沉的空间挤压着,显得极为压抑、孤独。

      而拍摄越皓林时,为了表现人物的一身正气和坚定的决心,将他高大俊逸的身影放在镜头正中心,通过门框构成画中画,身后院落的假山修竹作背景,色彩清淡宛若水墨丹青,画中人的神色则是整幅画中最浓墨的焦点。

      镜头不动人物动,越皓林背光而来,一步一步走得缓慢,从谷茗殷的视角看到越皓林内心的汹涌与坚定,同时也感受到谷茗殷被其步步紧逼时的紧张。

      两人对峙时,则没有用任何拍摄技巧,基本就是两边的固定镜头交替,在画面黄金分割的位置给演员一个面部特写,仅凭借演员的演技来实现近乎窒息的紧绷。

      当时做了现场收音,两人极力压抑却依然粗重的喘息,还有对话时难以克制的颤抖,让赵安陵起了好几次鸡皮疙瘩。徐遥最后那一句也被拍进去了,光是听声音就让赵安陵差点儿落泪。

      赵安陵想说话,张嘴却发现嗓子有点儿哑,咳了一声,问旁边的陈导:“这剑没开刃吧。”

      问完就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傻话。那把道具剑自己也握过很多次了,开没开刃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想到这里,赵安陵的语调更加艰涩:“导演,他为什么要这么演?”陈导跟他讲过,谷茗殷是心狠手辣的人,对人狠,对自己更狠。但是徐遥演的谷茗殷,似乎是有些软弱的。

      刚才那组镜头,陈导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但是这次陪赵安陵看,依然看得十分仔细。

      “这之后的情节是,谷茗殷力劝越皓林入世,并企图拉拢利用。小徐的意思是,此时的谷茗殷已经料到皇帝会对越皓林重用,所以故意示弱。谷茗殷早看出越皓林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本来是谷茗殷对不起越皓林,他这样一示弱,反倒成了越皓林对不起他,后面的情节才更加合理。”

      “只是为了利用吗?我感觉……他演得……对越皓林充满情义。”

      “是有一些……情意……我给小说的原作者打电话了,她说了句话:“此时的谷茗殷,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他自己都不明白了。”

      赵安陵有些懵懂。这种说法放在这种讲武林争斗、朝堂争斗的剧情里怎么感觉有点儿奇怪?

      陈导咳了一声,“这个小说本身是有些男同性恋情节的,你明白吧,就是谷茗殷和越皓林之间……有点儿事儿,让我给删了,小徐似乎是从前后的剧情中感受到了一些味道……”

      赵安陵这半天就一直有点儿呆,这会儿更是愣了半天,才叹了口气,“陈导,我明白了。”

      陈导越发欣赏这个不急不躁的小鲜肉了,安慰他道:“小赵,你是个好演员,只是,那孩子,他是个天才。说实话,他比兮和更有天分。”

      赵安陵眼睛一下子睁老大:“比林老师更有天分?”

      “是,兮和自己说的,这孩子,以后会比他强。”他没说林兮和当时的原话。

      林兮和当时说,“徐遥有天赋、有相貌,在学校也用功,最重要的是,他还有那份演员最需要的纯真。”

      赵安陵抿抿嘴,突然笑了一下:“那我输得也不算难看了。”又忍不住叹气,“只是不能跟陈导和林老师合作,实在是太遗憾了。”

      “小赵,我准备把剧本改一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皇帝的戏增多。”

      赵安陵一脸惊喜:“陈导,您是说,我可以演正德帝?”

      陈导抬手在空中一按,“你知道的,皇帝的戏只在后半部分出现,而且就算加也不会加太多,你要想好,以你的身份,演这样一个配角还是委屈你了。”

      赵安陵忙表明态度:“怎么会的,陈导!我演,我演!谢谢您!”

      陈导一笑:“要谢就谢兮和吧,这是他提的建议。”

  • 作者有话要说:  拍戏的时候一个镜头会因为各种原因不停地重重复复重重复,只这样写一次。。。后面就都顺着写,不重复了。
    没开刃的剑,暗指徐遥,等开了刃,将势不可挡。
    把屋子搬空、画面留白什么的,学的《卧虎藏龙》的美术指导叶锦添,这位是真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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