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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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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州府城内,百里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持扇掩面在前,踱着步子从一条街边的巷子拐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复杂的民居胡同,七拐八绕之后在一扇小门前停下。门是两开的小门,上面两个大大的门环。百里伸手扣了扣,一会儿里面就响起了脚步声和嘤嘤声。
门向里打开,一条白影扑了出来,百里侧身一让避开,原来是一条大白狗,十分亲昵的蹭着他。一起来开门的小童笑了:“王爷来了,通爷刚刚还念叨呢!”
百里浅笑着摇摇扇子走进去,穿过简单的院子就是房门了,里面传来‘咵咵’的声音,门一推开百里就忍不住往外退了一步——这个人居然在用银子堆床。
通万山是有名的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很多人会经过介绍来这里打听消息,这人一生最爱的就是钱了。
瑞王爷嫌弃的走进去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道:“你这是干嘛?”
通万山头都没抬:“听说瑞王府日前丢了宝剑,我想想银子还是这么藏着最安全。”
百里无所谓的摇摇扇子,漫不经心的:“那个欲白是什么人啊?”
这话刚出口,通万山就‘哗’一下失手将银子扑倒了,然后哗哗的挣扎起来问:“你说的是谁?”
百里乐了:“欲白!”
通万山叹口气过来,大眼睛眨啊眨的:“魔教知道吧?”
百里还真没听过,通万山接着道:“魔教是两百多年前成立的,之前叫做欲教,五十多年前突然改成了魔教,下面有好些分堂,势力很大。五十多年前江湖名门突然发起了剿灭魔教的行动,因为手下的背叛,魔教的教主不支生亡,魔教就此覆灭,直到近年来才隐隐传出有个欲白,但具体我也不知道。”
百里听得糊里糊涂,听他说不知道就踢了一脚旁边的银子:“那欲白和黑云派有什么仇怨吗?”
通万山忙将银子抢回来吹吹:“黑云派的掌门就是背叛魔教的人,但是欲剑那时候好像在你手上,不管怎么样,我都劝你一句,不要趟这趟浑水。”
瑞王爷倒是听说过五十多年前江湖上的那次大战,因为那时孙将军也就是他的外祖父曾掺和了一脚,所以给百里向阳说过,他也是小时候从皇兄那里听来的,不过时间太长,那时还以为就是一个故事,当时就没注意。
对于通万山的提醒百里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的,但也仅仅是点头而已。临走的时候,百里感慨了一句:“通兄,你以后就决定和银子作伴啦。”
外边的小童刚好走进来,听见这句话道:“王爷干脆和通爷凑合一下算了。”
通万山蹦起来:“谁要和他一起啊。”
百里已经摇着扇子抬脚出了门。
宣府,七月份,重阳楼外。
百里折扇半掩的走过去,后面的大黑马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重阳楼的伙计一看就知道这位出手大方,笑脸迎上去:“客官里面请。”
百里扔了一锭银子给他:“给这马喂好了,再给公子我找个好地方。”
伙计混惯了这种场合,轻轻巧巧的接了银子将百里请进去,另一边自有牵马的人。
重阳楼的一楼是个大戏台,上面此时有一群女子在跳舞,衣袖飘飘,下面的桌位满满当当。二楼三楼是雅座,四楼五楼是雅间,百里要了一个雅座刚好临湖。伙计推荐了几种酒菜,百里吃得兴致缺缺,酒倒是不错。
正吃着,下面忽然鼓起掌来,百里看了一眼,见台上此时上来一个娇媚的女子,腰肢盈盈,手臂玉白,鹅蛋脸丹凤眼,笑起来眼角似有一朵桃花,欲拒还迎的模样——是个美人。
瑞王爷一边看湖景,一边听美人弹唱,嘴里喝着美酒,心想只差一个美人在怀了。
王爷正美,却听下面有人叫:“听说重阳楼的紫衣姑娘以一身曼妙的舞姿闻名,我等前来就是为了一睹风采,不知姑娘肯不肯一舞。”
这话一出,立刻得到场下人的附和。
百里也很有兴趣,看着那女子侧身蹲了一礼,乐起身动,一身淡紫色的衣裳在飞舞,舞步灵动,但是转身间却似有似无的看着自己这边,瑞王爷扫了一圈,确定她是在看自己,然后折扇掩面看湖面去了。他虽然喜欢美人,但也仅仅就是喜欢而已,从来不会像其他的王孙一样寻欢作乐,他的感情是唯一的,不容一点瑕疵的,所谓万花丛中过只摘一朵是也。
瑞王爷吃饱喝足决定去打听一下御邪山的方向,那是魔教以前的旧址。刚起身就听下方一片吵闹之声,探头看了看,一个大汉满脸通红的站在台上一手抓住了那个紫衣,她的脸上尚有掌印,嘴角带血,披头散发,好不狼狈。百里凤目微眯,拿起桌上的酒杯掷了下去。那个大汉‘啊’了一声,头上立刻见血,他一把推开女子,怒目向酒杯来的方向看。百里也无心隐瞒,大喇喇的看着他,脸上写着‘就是本公子’几个大字。
百里的脸从下面看的时候经常会生出一种他比女子更诱惑人的感觉,因此大汉不怒反笑:“哈哈!原来是个俊后生,下来,让哥哥看看……”
瑞王爷简直恶寒,翻身下去在他还没说完的时候就一脚踩着脸将他踢了出去,落地的时候还拍了拍裤腿。
大汉的同伴见他吃亏,那里肯干,当下拔刀弄剑的就要过去,百里朗声道:“各位若是想动手,不如去外面,免得搅了人家的生意。”
话音刚落,就听见鼓掌声,一人从楼上走下来,一身青衫,面目清秀,一看就知道身手不凡。那人径直走到台上对百里拱手:“多谢少侠。”同时对身后一挥手,马上有人上来将闹事的人都制住了。
紫衣起来道:“多谢公子解围。”
百里折扇摇摇:“好说好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青衫的男子自我介绍:“在下冷玄,少侠好身手,不知肯不肯赏脸喝一杯。”
百里想了想,自己在这里没熟人,说不定能向他打听到御邪山所在,于是点点头。
重阳楼五楼包间内,冷玄给百里满上,端起酒杯道:“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百里也端起酒杯:“白臻。”
“白兄弟,来干了!”冷玄一干而尽。
百里也干了杯中酒,冷玄一边替他满上一边问:“白兄弟不是宣府的人?”
百里坦然的:“不是,我是来寻人的。”
冷玄:“哦?知道住哪里吗?”
百里摇摇头。
冷玄笑道:“本来还想请白兄弟多留几天,这宣府虽不大,但是好去处很多。”
百里趁机问:“知道御邪山在什么地方吗?”
冷玄愣了一下:“这倒是没听过,你要找的人在御邪山?”
百里:“既然这样,我先告辞了。”
冷玄跟着他站起来:“如果有帮的上的地方,就到这里来找我吧。”
百里折扇掩面:“多谢。”
夜黑风高,正是溜门撬锁、打家劫舍的好时候。
瑞王爷在迷蒙之中闻到一股甜香的味道,忙屏住呼吸,却是气海空空——中招了。
正暗骂自己的不小心,突听到满栓被拨动的声音,忙下床躲在门后,四个人涌进来直奔床铺。
“没有人?”
“还是热的,走不远。”
几人四处翻找,眼见就要过来了,百里暗叫不好。
‘嘭’一声,瑞王爷和那几个黑衣人都是一惊——有人破窗而入。
隐在门后看不清楚,只听见‘啊’的几声,百里就看见了一截白色的衣角,放松的晕了过去。
悠悠醒来,只觉得头昏脑涨,浑身无力,好半天才睁开眼,入眼是白色的床顶,陌生的房间,空荡荡的。嗓子干的生疼,发不出声来,努力扭头,嘴边递来一个杯子,脑袋被一双有些凉的手抬起来。
一杯水入喉,神识才慢慢回到自己的脑袋,好像有人跑进来又跑出去,一会就见远处的门口踏进一只白色的靴子,向上望去,最先入眼的是一双上扬的孔雀眼,笔直的鼻梁,嘴上一抹微微的笑意,脸皮白净——着实的美人相貌。
床边一身青衣的人微微低头:“教主,人已无大碍,只是这武功得要一月才能恢复……”
那人摆摆手:“你先下去吧,看看玄武怎么样了。”
青衣人低下的头似笑非笑的看了百里一眼,出去了。
百里一头雾水:“这里是…?”
那人在床边轻轻的说:“在下欲白,你前天在重阳楼救得哪位女子是我手下的,因为晚上那伙人找上门来,担心你会被报复,所以前往你落处一探,正好碰见那些人,你当时中了迷药,所以我就把你带了回来。”
百里点点头,心里却在想之前见他的那两次,正想问问,被阵不合时宜的咕咕声打断,那人似乎愣了楞,疑问的看他,瑞王爷尴尬的:“有吃的么,我饿了。”
“哦,有,你等一下,”朝外叫了一声儿“来人。”
一个丫头跑进来,远远的站着,百里的视线被欲白挡住了,只见白温和的问:“你想吃点什么?”
瑞王爷对吃没什么研究,那丫头偷偷偏头看了看,试探的问:“要不然来点粥?”
欲白回头看了一眼,那丫头马上收回视线低着头。
百里又想到之前对自己扔的那只酒坛:“不行,我还要加要一只烤羊腿,两只烤獐子,两只兔子,五十只螃蟹,一条清蒸鱼。”
说完之后,果然收到欲白诧异的目光,瑞王爷嘴角上挑,双眼微眯,给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对,你没听错。欲白被那张笑脸弄得有些不自然,对身后吩咐:“照公子说的上来。”
那丫头答应着下去了。
百里想试着下床,欲白忙上来:“你的药性没全退,要干什么,我帮你。”
“我想到外面晒晒太阳——唉,我们之前见过,还记得吗?”瑞王爷一边坐起来边说。
欲白给他递过外衣:“是见过,但当时在下身有要事,几次三番给公子带来麻烦,实在抱歉。”
百里穿上鞋子:“没什么,走跳江湖就是这样,你要是实在抱歉下次再还我也是一样。”
欲白楞了一下,好笑的点头:“好吧,我就欠公子三件事。”
这下轮到百里愣了,自己就这么随便一说而已,要不要这么随便就答应啊。
百里在欲白的搀扶下走了两步,躺了两天腿有些僵硬,不知道那伙人什么来头,迷药这么厉害.走出房门却是一个厅堂,也是十分的大,门外阳光撒进来,外面是一个院子,堪比御花园,瑞王爷看看日头——正是日中。
“你这里真大啊,风景不错,”百里没话找话。
欲白看了他一眼又避开:“这里是眉山,你要是喜欢,可以多住几日。”
瑞王爷:“……”
眉山?
仿佛是猜到百里的疑问,欲白扶他坐在石登上,解释道:“还没出宣府,你要是想离开,我会派人送你下山,但是你一个人不要乱跑,这里地形复杂,很容易迷路。”
百里直直的看着他一会儿,不说话了——这个美人不太好说话啊,三两句不离我要离开的话。
这时有人过来,欲白看了看来人,对百里道:“她们会把东西送来,这是桑离,你要是想到处走走,他会陪你。”
百里不置可否,看看来人:“好吧。”
待欲白走后,瑞王爷坐了一会儿,实在无聊,还好这时吃得送来了,一只烤羊腿,两只烤獐子先后送来,接着是几个笼屉,后面是一个托盘,上面一碗粥跟一盘清蒸鱼,放在了百里前面,那些人一声不吭的送来后又走了,瑞王爷看了看,刚才就是郁闷这么一说,没想到真的送来。这时,刚刚的小丫头来了,怀里不知道抱着什么:“公子要的兔子来了。”她将兔子交给远处的桑离。
百里嘴角抽了抽——还是活的——刚刚自己好像是说两只兔子来着。
瑞王爷看看一桌菜,又看看那个丫头,那丫头长得很水灵,一直好奇的看着自己,又看看桑离,客气又不失恭敬,不像是宫里伺候的那些人,百里看看桑离怀里的兔子,招了招手:“我那里也不想去,让那个丫头留下,你走吧。”
桑离将兔子递给那丫头:“好好伺候公子。”
那丫头好像有些意外,呆呆的点头:“是,二总管。”
总管?
瑞王爷看看面前的食物,那几样烤肉实和螃蟹实在引不起自己一点食欲:“呃……把粥留下,其他的拿走吧。”
那丫头机械的点头:“……哦。”
百里看着东西又被搬走,一点也没有捉弄到欲白的意思,反倒自觉自己是个脑残,闷闷的喝了一口粥,看看站的离自己五丈远的丫头,问:“你叫什么啊?”
那丫头小声说:“奴婢小绿。”
百里又喝了一口,觉得太阳有些大:“我很可怕吗?干嘛离得那么远,走近点大声说。”
小绿走了几步:“奴婢小绿。”
百里这回听清了,一口气喝完,总算觉得有些力气了,悠悠的站起来围着小绿走了一圈——这里的人都挺有意思的,一个个看他好像见了洪水猛兽,却又好像并不是怕他:“小绿是吧,兔子给我,去把我扇子找来。”
小绿将两只兔子都递过来,低着头却抬眼看着他:“公子是前日主人抱回来的,奴婢没近过公子的身,不知道公子的扇子在那里。”
百里好好回忆了一下,倒不是说那把扇子多值钱,只是他一直随身多年,丢了有些可惜,但是么——被美人抱回来,要是当时自己醒着就好了。百里摸了摸兔子毛,两只兔子还很小,就比手掌大点,在怀里嗅啊嗅的,瑞王爷打算今天就逗逗这两只,于是到一边的拔了一些草,将兔子放石桌上一根根的喂草。不知是太过无聊还是阳光太过催眠,百里喂啊喂的,一头趴在了石桌上睡着了。
小绿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欲白走来,他刚刚去处理一下事情,却实在集中不了注意力,总是一直想起那张笑脸,又听桑离说百里打发了自己,留下了一个丫头,所以过来看看,远远的瞧见那个脸枕着手臂趴在石桌上睡着的人。
“公子说了什么没有?”欲白问。
小绿低着头:“回主子,公子说要他的那把扇子,但奴婢不知道。”
欲白想起那把总是遮住他半张脸的折扇,一摆手:“你下去吧。”
小绿福了一下走了,心里满是疑惑:不知这位公子是什么来历,主子这样在乎他,而且,哪位公子胆子也太大了,直接就敢让二管家退下。她当然不知道百里就是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瑞亲王,同样,百里也不知道自己身处多么可怕的地方——至少,对其他人来说是如此。
欲白将百里的头发拢好,想将他弄回房里去,又怕把人弄醒,见他额际薄薄的细汗,小心翼翼将人抱起,但他显然多虑了,功力暂失的百里警觉性明显低了很多,直到被放在床上都没睁开眼睛。睡着的百里就像一只小猫咪,呼吸浅浅的几不可闻,狭长的眼睛被长而浓密的睫毛覆盖,眉毛细细的,小高鼻梁,粉红的嘴唇有些干燥,但却使唇纹更加明显,浑身都散发着‘我很香,尝起来很美味的气息。’欲白不自觉的嘴角弯起,如果此时百里睁开眼,一定会看到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与一张盛满了温柔的脸。
“教主,大管家回来了。”一人在外面低声道。
随声音进来的是与桑离有着相似面孔的人,黑而且粗的眉毛,来人一见床上的百里,先是愣了好一会儿,随后了然:“恭喜教主。”
欲白抬手制住了他:“到外面去说。”
外间厅堂,欲白一袭白衫坐在主位,对来人说:“离合,坐下说吧。”
离合恭敬的施礼坐下:“已经找到了欲剑,但黑云派的人却不肯放手,一口咬定教主与他掌门之死有关,教主看是不是……”
欲白点点头:“我虽不惧恶名,但也不想为他人但罪名,这件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离合道:“欲剑丢失五十年,一直未被传出,我教一向隐秘行事,不知为何会在武林中传出风声。”
欲白站起来:“你在那里找到欲剑,可有人受伤?”
离合跟在他身后:“果然一切都瞒不过教主,我同行的三人,两死一伤,药师正在救治那人。”
欲白看了看他:“你呢?从你进来我就察觉到你身上的血腥气,有伤就不要硬撑,去找药师看看吧,一把剑也比不上一个人重要。”
离合捂着左臂,苦笑道:“那把剑着实邪乎,一接近剑气就似一道墙扑身而至,朱雀宫主守着,属下是来请罪的。”
欲白摆手:“不怪你,这就是我当时要自己亲寻的原因,你去休息吧,我交代一下就去取剑,玄武那里也出了事,叫众人小心。”
离合下去了。
欲白又回房看看熟睡的百里,轻轻叹气,叫来小绿:“你好好照顾公子,他若问起,就说我下山后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