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棺材压不住（重生）》向陽而生的小雪

5、婆媳茶话

　　穆安坊是京城东北方最繁华的坊区，穆王府和郡主府是其中两座最大的府邸，两者只相隔着三条街的距离。每逢年节之时，常能看见两府下人们抬着一盒盒节礼相互走动。苁蓉的童年时光，有一半都是在王府中度过的。
　　安顺郡主府是一座五进三路的大院落，苁蓉的院子就在东边花园的后头，和中路的郡主寝院只隔了一扇月洞门。两院的丫头们一同长大，最是亲厚不过，这次全院回来，最高兴的还是这些丫环们。

　　马车停下后，苁蓉搀着戏珠的手下了车，立即就有一个丫头前来迎接，也是自小跟戏珠一起长大的小姐妹。她对苁蓉福了福身子，立在一旁清浅地笑着。这丫头名唤腊茶，身量高挑，爽朗活泼，是中院里得宠的大丫环，她笑盈盈地上前回话道：“郡主吩咐我来帮忙打理院子，东边儿屋已经收拾好了，请姑娘进屋歇息。”
　　苁蓉点点头，她确实有些精神不济，便在小丫头的搀扶下回屋小睡去了。
　　戏珠将安神的熏香点上，放下纱帘后轻手轻脚地退下。

　　腊茶站在廊下，见她出来后兴奋地招了招手，上前两步拉过她的手说道：“才张妈妈吩咐说姑娘要回来住一阵子，我见她神色不一般没敢多问，你快同我说说，怎么陪嫁的人全都回来了，姑爷呢？”
　　戏珠回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以后千万别再提什么姑爷的话了，姑娘和他和离了。”
　　腊茶惊得倒抽一口冷气，被戏珠一把捂住了嘴，“别瞎咋呼，我看郡主的意思是想把这事捂一段时间呢，你可千万别捅出来了，以后做事回话都得当心，可明白了？”
　　腊茶抿着嘴点点头，眼珠子转了两圈，扒拉下她的手道：“那以后咱们又能在一块儿当差了？”
　　戏珠眼神一暗说道：“我倒情愿跟着姑娘出府去，下次也不知会遇上什么样儿的人家，她这姻缘也忒坎坷了。”
　　腊茶见她心情不好，只好安慰道：“你还操这份心做什么，有郡主在，定然不会委屈了她。”

　　两个小姐妹正说着话，院里走来一个媳妇子打扮的人，容貌姣好，肤色白皙，是在大奶奶跟前当差的香河，她站在门口垫着脚尖望了两眼，见到廊下说话的戏珠后，挥了挥手里的绢子道：“我们奶奶让我来看看，姑娘歇下了没？”
　　戏珠笑着走过来，轻声细语道：“刚歇了，怕是得饭点儿才能起了。”
　　香河也笑着点点头，拉过戏珠的手道：“那成，我们奶奶是怕扰了姑娘歇息，所以没来叨扰，既这么着，那便用饭的时候见了，对了，我那儿刚得了一盒彩珠，改明儿送一包来给你串手链。”
　　“你还跟我客气什么？”戏珠客气地笑道，眼神不经意在她的发髻上扫过。
　　“那我就先回去了，短了什么就同奶奶说，再没有不尽心的。”

　　戏珠客客气气送她离开后，视线依旧没有从她的背影上挪开，腊茶从后面走了上来，撞了一下她的肩膀道：“你看出她跟以往有什么不同了没？”
　　“才刚见她这副打扮差点没认出来，她嫁人了？”
　　腊茶一脸神秘道：“开脸啦，如今成了大爷房里人。”
　　戏珠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笑了一声道：“不过出门一年，倒觉着许多事儿都变了。”
　　“还有好几件呢，以后再同你慢慢说，我先得回去了，晚上再来找你说话。”腊茶眨了眨眼睛，后退着穿过月洞门，回到了郡主的院儿里去。

　　苁蓉睡了一个好觉，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若是忽略方才梦里见到的袁岿，回来的第一天几乎是完美的。
　　她起身套了一件洒金袄子，坐在镜前让戏珠替她梳头发：“还梳回我以前的发髻吧，不要编那么多辫子，勒得我头疼。”
　　戏珠麻利地通好头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两个髻，又留了一缕发丝垂下。
　　当久违的少女模样出现在铜镜里时，苁蓉一时有些走神，仿佛过去这几年的光景真是一场梦。
　　“走吧，去母亲那儿。”苁蓉戴上一对珐琅彩蝶花钿，轻轻盈盈往中院走去。

　　安顺郡主也踏踏实实歇了一觉，这是连日来她最放松的时刻，只是胸口依旧有些隐隐作痛，暂时只能用药丸压制住。
　　“娘，我来看看你，”苁蓉缓缓走进来，坐到她的身边撒娇道，“传饭了没呀，我都饿了。”
　　安顺郡主好笑地点点她的头，把手边一碟花露糕点递给她道：“先垫垫肚子，等你嫂子来了一道吃。”
　　苁蓉听见这个称呼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捏过一块牡丹花露饼，掰下一块放入口中。

　　“我可是听见馋猫叫唤了？”大屏风外响起了一声轻笑，一位戴着貂毛卧儿兔的妇人走了进来，见到苁蓉后，露出了满脸亲切的笑意，一双眼睛也笑得弯了起来。
　　“汪姐姐！”苁蓉的脸上挂起了更加欣喜的笑容，快步走了过去。
　　汪氏褪下身上的毛披风，立在熏炉前烘手，对着朝自己奔过来的苁蓉跺跺脚道：“快别过来，我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带着寒气，现在正是化雪的时候呢，这老天也忒阴晴不定了。”
　　苁蓉却没停下脚步，走到她的身边一把抱住，亲昵地说道：“我可不怕，刚还嫌身上燥呢。”
　　“怎么还跟没长大似的，”汪氏昂着头躲避她的碰蹭，对丫环们笑道，“传饭吧。”

　　流水似的食盒捧了进来，小丫环们排成一排立在墙边。
　　郡主坐在上首，苁蓉坐于左侧，汪氏立在后面安箸捧杯，她拧过一张巾子给郡主擦了手，安顺郡主才发话道：“你也不必伺候了，你和你妹妹素来亲厚，她回来的第一顿饭，你也来作个陪。”她点了点自己右手边的位置，汪氏放下巾子顺从地坐下来，让丫环伺候着净了手。

　　先上了一道酸甜开胃羹，众人低头小口小口的吃着，不见一点儿声音，待到几道菜撤下后，郡主叫了茶漱口。
　　“你们吃着罢，我够了。”她说完这话，汪氏也停下了手里的筷子，接茶漱口，只有苁蓉又多吃了小半碗。
　　郡主看着她吃饭的样子，欣慰地笑了，“你妹妹家来后，胃口也好了许多，明日你吩咐厨房，多弄些她爱吃的时鲜瓜果。”
　　“这是自然，我已经吩咐过了，今儿这桌就是特意为妹妹做的。”
　　郡主听了这话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苁蓉在她们的注视下，也觉面上有些红热，吃了两口汤便放下了碗筷。

　　饭毕，众人坐在几边饮茶，汪氏含着茶水看了一眼苁蓉，饮尽后舔了舔嫣红的嘴唇道：“我瞧大妹妹的气色比以前好多了，怪道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来她把这辈子的苦都吃尽了，以后只有享不完的福。”
　　郡主听她这话说的好听，也微笑地看着自家女儿，苁蓉嗔怪地看着汪氏道：“你又拿哄你儿子的伎俩哄人呢。”
　　安顺郡主听了这话，便问道：“今日怎么不见霖哥儿？”
　　“他外祖家弄了几只波斯花狸毛，他便去瞧了，说是要弄一只回来给他姑姑养呢。”
　　苁蓉知道这话不过是奉承，并不在意地笑笑，她转了转手腕上的珠子，捧着手炉接着听她们说话。以前她就觉得这个嫂子会做人，和她相处起来十分舒服，如今仔细从旁观察，发现她的言行举止中处处透着心机。

　　汪氏抿了一口茶，眼神又转回到郡主脸上，略有些犹豫地开了口：“本有件事早该回您的，只不过前些日子出了大妹妹的事情，我便做主没告诉您，是关于我屋里的香河的，十来天前我就给她开了脸，如今已经在大爷房里伺候了。”
　　“这是你屋子里的事，你自己做主便罢，待会从我这儿带一匹缎子回去，就当作是给她添妆。”
　　“那我替她谢谢您，”汪氏站起来福了福身子，“这丫头伶俐懂事，我就让她打理些琐事了。”
　　“你屋里的人都不错，她跟蓉丫头屋里的戏珠也交好，这样吧，你替她办桌席面，让以前相处的姊妹们都聚聚。”
　　“那可是天大的体面，我让她亲自来跪谢您。”

　　“这倒不必了，家里多办些喜事也好，我还想过两日也热热闹闹办一场，给你妹妹冲冲晦气。”
　　“既这么着，庄子上的鱼虾都肥了，不如就让乡下送几篓子过来。”
　　“是哪处庄子？”
　　“就是京郊的‘勤宝山庄’，说是眼下的鲥鱼正肥嫩着。”
　　“那地儿离京里不过半日路程吧，又靠近祖坟，既如此，就让他们好生养着，今年清明咱们就去庄子上祭祖，也让你妹妹出去散散心。”
　　“那敢情好，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汪氏见郡主兴头正高，适时说出了酝酿已久的话：“马管事这阵子事多忙乱，银库里缺人手，我就让松涛和他媳妇去帮一把，他们以前在我娘家也是做熟了的，打理起来十分上手，我就让他们留下了。”
　　苁蓉听见这话，心头一跳，捏着茶杯的手指也暗暗用力。银库是家里最紧要的地方，汪氏入门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有把手伸到这个地方过，也不知母亲会如何应对。
　　安顺郡主果然沉默了下来，垂着眼兀自喝茶，并没有答应她的话。

　　汪氏轻轻吸了口气，再次笑了起来，“我方才还同他商量过，今时不同往日了，大妹妹的份例也该往上抬一抬，同当家奶奶一样，那些嫁妆既然给了出去，也不便再收回来了，就让她自己打理吧，人手我可是抽不出来的，还得母亲您来帮帮忙。”
　　安顺郡主听了这个提议后，脸上才微微露出了笑意，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以后多教导她些，她那个庄子我看过了，去年生生少了一成进奉也不知道，竟然被个庄头摆弄了。”
　　苁蓉听见母亲的贬斥后脸上有些微窘，并非是她被庄头糊弄了，而是去年她在袁家过年，送来的东西库房都装不下了，她便退了些回去，只当做是给佃户们打赏了。不过这话她可不能当着汪氏的面解释，少不得又要被母亲说一顿的。

　　汪氏见事情都已经回完，天色也不早了，便站起身请安回去了。
　　苁蓉看了这一场婆媳茶话，倒是对汪氏有了更多的了解，这个女人待人处事很不简单，要想拿捏她的错处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