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是梦，来世是缘》八目尚赏

3、第三章

　　调皮捣蛋毫无顾忌的我，也就晃晃悠悠长大了，变老了。要说这快入土为安的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我掂量都不掂量！只可能有一件事情我膈应至今！我个苍天大老爷的，我和李敬儿干过最激烈的事情就是深情对望，她贞洁烈女的连手都不乐意我牵！这可真是我到死都解不开的谜团，谜团！这股怒火一直烧到我进家门，看见大娘端坐在正厅的红木圆桌旁，我愣住了，我不是惊讶这个大我三十年岁的老太婆怎么还在人世，而是惊讶她竟然一个人摸进了早就断了联系的我的家里。这个长命百岁乃至千岁的女人，和我一起送走了她的宝贝儿子，然后便是我的老爸，之后我们便完全淡了关系，直至断了联系。
　　“大娘，你一个人？”假装淡定，假装不知道她如何进门，假装不知道她还能威严自重。
　　“嗯。”爱美到老的女人，就连回答我一个简单的问题都要拖长音调，还不忘拢拢自己稀疏的头发。
　　果然我还是不喜欢这个装腔作势的老太婆，头疼的在她对面坐下，等待新一轮的考验。
　　“涂涂，什么时候回本家，你要和你父亲一样老死在外吗，和着不知名的女...”她环顾了下四周，突然意识到什么，低笑了一下，顿住了口。在我以为她会就此放过我的时候，她又张开嘴：“三天。三天后我要在本家看到你。”语毕伸手吃力的敲敲桌子，随后一个女人从我的浴室走出，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身材高挑，轻佻的桃花眼只会给她美上加分，鼻翼两侧有水珠滑下，只可能是借用了我的水池洗脸吧，这位女士完全忽视了我径直走到大娘身边，毫不费力的把她抱上了一旁的轮椅。只可惜我过了欣赏女性的年纪，要不然75岁的我也可以让她见识到什么是真男人。不，其实是她抱起大娘时手臂自然鼓起的肌肉让我放弃了任何非分之想，我是想死，但我想死的自然一点。送走这位来的突然的客人，我才有时间冷静的想想刚才发生了什么，还有我这个明显被踢坏的门锁在警告我什么，我需要的不止是一把新锁，还有一个报警装置。
　　三天，一个不多不少的期限，三天足够我做很多事情，比如去一趟玩具城，买一包长寿烟。然而第二天一大早我就乘车去了和我小厅室地理坐落位置完全相反的本家，倒不是我着急回到这个富裕的家庭，而是这个岁数了，我可不喜欢等，我没有时间。
　　离开了50年的这里，没有变化，没有生气。推开巨大的雕花木大门，走入其中，是一条笔直的车道，没有漂亮的美轮美奂的花园，没有和蔼可亲的园丁，没有腿长胸挺的女仆，我想大娘这辈子最得意的创作就是亲自设计了车道左旁的酿酒坊了吧。因为酿酒工程对周身环境要求的苛刻，和大娘对酿酒师容貌的苛刻，这个酒坊花去了不少钱财。仔细看看这个酒坊，你会发现巨大的透视玻璃不规则的包围着酒坊，就像一面魔幻镜子，你不进去，永远不知道里面酿的是苦瓜还是酒。继续沿着车道往前走，感叹这个老太婆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的给本家种些梧桐呢，对这个太阳的热烈度是怎么忍受的。等我终于小跑着进到了屋子里头，还没等我好好打量屋子里头，就被一股大力牵扯到了书房。
　　“嗨，嗨，这位女士，不能因为我的不老俊颜而忽略我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啊！”原来是上次打过一次照面的，非法借用我家浴室的女士。我环顾四周，却没见到大娘的身影。疑惑的看向拉我进来的女士，她下巴轻扬，示意我去看书桌上的文件。等我慢慢走近，差点笑出了声，厚厚一叠的正方纸举起来沉甸甸的，倒不是有多少内容，而是文件用的字体大到我这个老花眼完全不费力就可以看的清清楚楚的程度。开头是些寒暄的叮咛，这完全打碎了我的耐心，只好匆忙的看完，在原地停滞片刻后的我夺门而出。我很气愤，我使出最大的力气跑出房子，最终跪倒在车道上。太阳火辣辣的刺痛双眼，眼泪就这么敏感的流下来了，为太阳，为我，也为那个臭老太婆。我压抑了几十年的感情，我压抑了几十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喷涌而出，我按着爸爸的话活，按着妈妈的话过，这一刻，就为我自己，为我自己放声痛哭吧。
　　涂涂，我很高兴在弥留之际找到了你。当你读到这封信至少说明你愿意回家看看了，只是或早或晚我已不知晓。我早已没有什么能给你的，这诺大的家，空空荡荡，毫无人气，想必你也是不愿意居住的。但如若我不是这般了解你，你只需要在我财产划分的遗书上签下字，就都归属于你。涂涂，我想要你知道，你的出生是我最开心的事情，我清楚的记得我喝的伶仃闯进了医院，就为了看你第一眼，这最后可成了本家最大的笑话。要知道你的预产期是在下周啊！偏偏在我买醉的时候传来了你即将临世的消息，现在想起来我都是头疼不已。或许你会有些气愤我给你的名字，但我多希望你喜欢她啊，因为这是我那去世的丈夫最喜欢的一个字，当然我说的是醉字。一岁的孩子是最认人的，至少你是这样，晚上不搂着大娘可就不肯闭眼入睡。我是多开心啊，有个小鬼这么黏着我，把我当成宝贝。看着你欢喜的接触世界，试探世界，我想你就这样永远永远都不长大，永远永远都不老去，该有多好。三岁的你一举一动都像极了我，这让我很害怕，我不希望你像一个臭名远扬的坏女人，我开始对你苛刻对你严厉。我希望我的严肃能让你和我保持距离，我很成功，我一步一步把你推远，一步一步把你推离我的生活。我成了你最害怕单独相处的对象，我成为了我最不该成为的人。我是个坏女人，很坏很坏。我知道谣言曾到达你耳朵--我的丈夫是为我而死，更准确的说，是因我而死。这个酒精过敏的臭老头，竟然结婚数载都没有告诉我这个秘密，他死在了酒精中毒，死在了我喂他的白酒里。他走的很痛苦，也难看极了，当时我就在想，这个臭家伙怎么睡着了也这么丑啊。我忍耐了一周，整整一周，我没哭没闹，直到传来你即将出世的消息，我崩溃了，我的丈夫，我那个为了孙子出生而准备了一年的丈夫，他就这样没了，他就这样完美错过了你的来临。我想啊，或许是老头子在天上看我太寂寞了，才让你提前来到这个世界，才让你来温暖我。而当我第一次抱着你的时候，那感觉熟悉的就像是老头子站在我身边，看着新生儿紧张的踱着步子的感觉，我眼泪不止的抽泣，为了不让你的父母发现，声音压的低低的，就像在无病呻吟。回忆是痛苦的，特别是你转身真正离开我的时候。在你父亲的葬礼上，你穿着黑色的低调西装，真好啊，好看极了，眉眼像极了我家老头子，我是多么开心我的涂涂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长成了独立自主的男子汉。可当你冷眼看我对我说出永不原谅的话时，我的手脚冷冰，一口气冲在了心口，不上不下。我又一次成了杀人犯，成了杀死自己继子的嫌疑人。我不知道有什么误解，我不知道有什么细节，我什么都不想去了解了，我只知道我在把你剥离我的世界这件事情上，是做的多么的成功。我早已没有精力去挽留你，我也没有去寻找打扰你的生活。或许这是我的惩罚，人最痛苦的不就是失去曾得到过的最好吗？这里可否看我唠叨唠叨，说笑了，你是必须得看的，没想到我英气俊茂的涂涂竟然没有婚配，这是让我痛心的，同时有点侥幸，毕竟这世间配得上我家优秀的涂涂的女孩子可没有几个呢。我只祈祷我的下世能成为一只狗，一只幸运的，被老头子领回家的狗，我会用我的一生去充实他，去讨好他。想着离去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就会高兴的笑出声音，我等了许久许久，这个寿命长到我都愁光了头发。要不是家有俗语，自杀的人下辈子还会做人，我可能早就随我家老头子去了。不说那些，说说美好的吧，我多期望我的涂涂，能再像一岁的涂涂一样，抱抱大娘，紧紧的抱住大娘，能让大娘不后悔曾推开过你的手，我们互相和平的说声再见，安静的分手。最后的最后，希望我爱的涂涂能够读到这封信。
　　地产方在介绍这间祖宅的时候说了许多漂亮的话，李孙儿好奇的向前走去，视频里的宅子有一个漂亮但是沉重的雕木大门，一条光秃秃的车道和打眼的满是玻璃的一个不知名的建筑，令李孙儿惊讶的是宅子的后院种满了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