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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集贤阁 ...

  •   几个人站在雅间的窗子边,向下面望去,正是学子们在论辩,污糟糟吵成一团。何清仪也不是来听他们论道的,只顾着看哪个郎君面目皎皎。杨凝章也瞧了一圈,倒是看见一个人,卢氏四郎卢召棠,以前在信阳见过这人。不过卢四郎坐在阴影里,并不说话,他旁边还有几个看上去就颇为富贵的郎君,不知是谁。
      何清仪看了一圈,也没看见什么丰神毓秀的郎君来。便也缩回了头,拉上帘子,让小二上些点心来。
      “都长的忒寒酸,能入眼的就往常那几个,太没意思了。”何清仪叹了一口气,都是这般稂莠不齐的人,以后还怎么出嫁嘛。
      “叹什么气,在这里吵闹的人,都不是什么顶顶优秀的人,没有门路才会在这里博人眼球,以求贵人赏识提携。世家子早有家中安排,有大才干的都自去投了门帖。你倒是该想想这些雅间中没有露面的人,那才是人上之人。”箫妍看不下去好友这般气馁的样子,不禁提点。
      箫妍倒是看事透彻,无怪箫伯父想让箫妍支应家中,若是自己,也不愿放走这样一个人物的。杨凝章心中暗忖。
      何清仪想了下,确实是没看见什么权贵之子,自己哥哥也不在里面。这么一想,就开始观察雅间中的是何人。
      这么一看,倒是发现对面雅间里的正是郑尚书的孙女郑辛夷、魏国公府褚珊、三公主李月等人。倒是不知道这些人来凑什么趣儿,平日里只管拿鼻子瞧人,下面这群人怕是一个也看不上吧。
      何清仪告诉箫妍对面有这一帮子人,箫妍瞥了一眼何清仪,“几位皇子和崔卢李郑等世家子也应该来了这集贤阁了。”
      “真的吗?”何清仪瞬间很是激动,眼珠子盯着对面的雅间,似乎能瞅出一个洞来。
      “不然她们来干嘛,难道还对读书科考有兴趣?若就下面这帮子杂草,她们定是不屑来的。现在宫中正打算给几位已经成年的皇子娶妃,郑家和褚家盯着这位子呢,郑辛夷和褚珊拖着不结亲就是为了这。而三公主心中暗许郑五郎,才一直巴巴与郑辛夷交好。”箫妍说这话也不全为着何清仪,反正她迷迷糊糊的也没个成算,家中长辈都会安排的好好的。因此这话也是说给杨凝章听的,若是想为妃为后,现在就好准备了,对面两个都是敌手。
      杨凝章自也是听懂了,向箫妍感激的笑了笑,自己的婚事,自然是父母家族做主。不过皇子要选妃这事,似乎家中都还不知道,箫妍一个家中没有足够关系的人却知道,莫不是从平常蛛丝马迹中推测出来的?那就真是多智近妖。
      杨凝章听了一会儿,才听明白这些学子是在论辩该不该铸铁钱,一方说该铸,青铜有限,难以满足交易需求,一方说铁钱价值低,发铁钱物价会上涨,物贵伤民。七嘴八舌的两方互不相让,一会又说要铸大钱,一会又说将原来的铜钱减重。真是难为了这些不当家不知油米价格的学子来论辩这,不知是谁坏心地抛出了这个问题。
      半晌也没听见有什么人能力压群雄,杨凝章就有些厌了。小二去了半晌,也没拿些点心进来。杨凝章打开门,想唤一声小二,却看见自己二哥从拐角一闪而过。杨凝章脑子里顺时过了很多光怪陆奇的想法,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就已经迈出步子追随杨知景去了。
      前面,杨知景进了一个极为僻静的房间,开门的一瞬,杨凝章只来得及看见一角朱砂色的衣袖,和半张棱角分明的脸。止步,杨凝章知道这就不能再往前了。杨知景那般行色匆匆的样子,当是有什么正事。不过里面那人虽只露了半脸,便无端的让人觉得高高在上,视平常为蝼蚁,或是什么贵人,自己二哥与他们结识,也不是什么怪事。
      杨凝章这便一边思索一边往回走,恍然回神间,却发现全然换了一番景色。杨凝章暗急,暗暗回想自己刚刚走过的路。
      “走不出去的,这集贤阁是墨家的手笔。”忽然有人出声。
      杨凝章好一番找,才看到假山后面的竹藤椅上闭着眼半躺着一个白袍郎君。
      “困住我是想做甚?”
      “你一直跟随的是杨氏二郎?”
      “你想知道什么?”
      “是啊,我能从你身上知道什么呢?”
      “妾长居深闺,只识针线,就不打扰公子雅兴了。”
      “既如此,且饮一杯如何?”
      “杯中杜康,唯配君子,妾为女子,阴重而浊。”
      “娘子何必自谦,且饮既可。”
      杨凝章为难,这怪人是定要自己饮酒了,但这酒不明不白,恐有异处,便在原地踟蹰。这是让自己遇见了什么事,杨凝章懊恼刚刚怎么就没记路呢。
      白袍郎君已经饮下了一杯酒,杨凝章仍未走过去。
      “怎么……”
      “咳咳”暗处又传来几声咳声。
      “呵呵”,白袍郎君轻笑一声,低声说了句什么。“你走吧,右手直走左转。”
      听到此,杨凝章也不顾真假,提步便走,明明之前也走过这边,现在却又仿佛全然不同了,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暗处的人缓步走到亮处,在白袍郎君旁边坐下,拿起斟好的酒,一饮而下。酒自然是好酒,十年的陈酿,晶莹剔透。
      “谢连,你在着急什么?”白袍郎君早就从躺椅中起身,目光灼灼。在房中时,将雅间留给杨凝章,刚刚杨凝章走过来,又分了神。为难杨凝章,当然不是因为杨二郎,而是躲在暗中的谢连。
      “不要和她过多接触,她很聪慧,会猜出你的身份。”谢连不想满足白袍郎君的好奇心,只是淡淡的警告。
      “哈哈,好。史康鸣那边怎么样了?”现在看来,谢连对杨凝章果然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因此也无需多问,白袍郎君继续之前的谈话。
      “惊了一下,但是娄莺莺吹了枕头风,皇帝没有起疑。”
      “那宫里头那位呢?”
      “已经安排了人接近那位,叫黄丫,你有什么事要做的,尽管吩咐她。”
      ……

      回到雅间,一进门何清仪就围了上来。“你去了哪里?这么久不回来?”
      “看到我二哥也在这里,和他说了些话。下面的辩论怎么样了?”
      “你走之后,有一个处州举人名张泉的大出风头,反驳了铸铁钱的言论,说钱币政策宜稳妥,更应合乎民情,文绉绉说了一堆。”何清仪立马就回答了。
      “凡创制改法,宜从民情,未有违众矫物而可久。良由事不划一,难用遵行,自非急病权时,宜守久长之业。又钱之形式,大小多品,直云大钱,则未知其格。”箫妍补了张泉的原话。
      “对对对,就是这句,其他人都认为说的很好。”何清仪点点头。
      “此人家中清寒,父母姊妹举家之力供他读书,但是后来遭遇旱灾,实在无力继续。这人就去大户人家当了账房先生,因账算的好,被引荐给当地的知府,让他管当地盗铸铜钱的事情。但是因为家中一直愿他读书当官,所以才来了这里。这人庶务极为通晓,该是个实干的人。”
      “阿妍你怎么知道这些?你与这人有旧?”何清仪一脸惊愕,两人同处一室,也没见她出去过,到哪儿打听到这么多事?
      箫妍白了何清仪一眼,“你只关注张泉的脸,自然就听不见其他人窃窃私语。”
      何清仪噎住,而后又笑嘻嘻道:“这人确实长的好看嘛。”
      “不过人家已有妻室了。”
      “看看也好呀,总比看他边上那个肥头大耳的人好吧。”
      “肤浅!”
      “你不肤浅,你的道英哥哥是端的好相貌。”
      “那又如何,只不过我喜欢的正好长成了那样而已。”
      “哟哟,脸红了啊。”
      看着这两人从正正经经的交谈瞬间就变成了斗嘴,还吵的不亦乐乎,杨凝章也用帕子捂了嘴角轻轻笑起来,刚才被人戏弄的不快也消散了去。

      “走吧,这里也没什么可看的了,我知道有一家铺子红豆糕做的特别好吃,顺道我还想买一只镇纸。”杨凝章笑着对两人说道。
      “好啊,早就腻了,我早想出去了,可是你一直没回来。”何清仪撇了撇嘴。
      “好啦好啦,你的红豆糕我包了。”
      一路上,杨凝章不止买了红豆糕和镇纸,还在两人的怂恿下买了一只琉璃手串、一只玉簪、一本狐怪小说、一盆针松盆景、一个獠牙面具和一只皮革兽面袋。何清仪也买了一堆物什,两人没有带够银钱,还是箫妍帮忙付的,箫妍倒是只买了一点药材。
      回到家中,看着摆在桌子上的这些东西,尤其是那本志怪小说和皮革兽面袋,怎么也不像是自己会买的东西,怎么就不知不觉下手了呢?不过何清仪和箫妍两人倒是行事作风、兴趣爱好都与京中贵女相异,不过几天功夫,自己已经要被带跑了。
      杨凝章一手托着腮,一手把玩着白玉貔貅镇纸,想着箫妍这人真是有趣得很。何清仪应该是一个世家规则之内的人,为人单纯善意、不谙世事,但是长期与箫妍一道,所以对事物的接受度很高。而箫妍这个人,桀骜不驯,视规则于无物,但又聪明异常,兼之对细枝末节之事的领悟能力非常,若心不正,则贻害无穷,幸而箫妍思虑不重,若结为朋友,应该大有裨益。
      杨凝章突然轻笑一声,箫妍是看上了自己什么,对自己全然不设防,待自己甚好。

      不论杨凝章心里怎么想,何清仪和箫妍是赖上了杨凝章,只要有什么事儿,都叫上一处,得了什么好东西,也要巴巴的给杨凝章一份,倒是让杨凝章颇感暖意。也因为向着何清仪和箫妍,反倒是不怎么亲近杨采、杨丹和七公主。

      这里日,孔氏过来杨凝章的院子。
      “阿娘,您怎么过来了。”杨凝章本来在房里练小字,忙搁了笔,和孔氏一道坐在榻上。
      “来看看你平日在做些什么。”
      “儿今日看了会书,刚刚正临摹公孙大娘的簪花小楷。”
      孔氏又让杨凝章把字帖拿来,细细的看过一笔一划,满意的放下,又赞了几句。
      “你入京来似乎和工部侍郎之女与太学博士之女关系不错。”
      杨凝章轻笑了一声,“她们两人都很好,都是良善之辈,儿很喜欢她们。”
      “既然你喜欢,娘也就不说什么了。不过丹儿采儿七公主她们是你的姊妹,也不能厚此薄彼,平日里也多走动走动。”
      “儿知晓。”
      孔氏沉吟了片刻,杨凝章为孔氏斟上了京里十分流行的茶水,孔氏呷了一口。又开了口:
      “娘过来还有一件事,卷卷马上就要及笄了,也要考虑婚姻之事了。你生在杨氏,也该知道,杨氏多出皇家女,杨氏的滔天富贵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女子位重。前天儿宫中杨贵嫔传了消息来,说是皇后娘娘打算给太子和几位皇子选妃了,卷卷心里怎么想呢?”
      “婚姻之事,自是父母做主,儿并无想法。不过儿既受了杨氏带来的尊荣,自是要为这尊荣增砖添瓦的。”杨凝章低眉颔首。
      “卷卷这么想,自是极好的。只不过你终究是我的孩儿,我只愿你好。‘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外人看着鲜艳,内里的凄苦只有自己咽了。娘也不想送你入那牢笼,卷卷还是再想想吧。”
      “喏。”杨凝章没有凤临天下看天下蝼蚁众生的野心,愿意也不过是将杨氏一脉的昌盛绵延刻在了骨子里。
      “你爹爹说了,五姓世家中也有不少儿郎是出色的,与五姓结秦晋之好也是极好的。再者,你堂伯父已经打定了主意让丹儿去参选。卷卷,你再想想吧,也不必急于一时。”
      “喏。”
      杨凝章怔忡了一会儿。五姓世家,几十年前自然是极好的,谁不知前朝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但是本朝,皇帝势大,又收拢了一批寒门在身边,将权力都牢牢捏在了手里,一点点将世家剔除出实权的圈子里。所以现在的世家何不同样是宫中的妃子,只不过几百年的积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瓦解的。要长盛不衰,只靠祖宗的荫蔽,似乎是不能继续下去了,而要另辟蹊径了。
      孔氏在杨凝章处又坐了会儿,听杨凝章讲了讲新交的两个友人的性情与行事作风,随后离开了。
      杨凝章又独自想了想自己的婚事,如何才能最大程度上的帮衬杨氏,半晌也没想出些什么,反而弄的自己头疼。又觉得自己对朝堂上的风云际会知道的太少,什么时候向箫妍打听一下,并找个小厮去弄口酒楼探听些士人学子讨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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