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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围猎遇险 ...

  •   今日是定好围猎的日子。
      天蒙蒙亮的时候,喜儿就将杨凝章唤起。净了面,换上翻领窄袖袍和条纹小口裤,蹬上一双透空软锦鞋,又细细的用装在柿蒂纹银盒里的胭脂匀了面靥,高高的束了鬟。
      一身爽利之后,杨凝章去孔氏房中请安,孔令璋和孔明惠已经在了。在孔氏面前,这一班子人都是极为规矩的,作揖的作揖,行礼的行礼。孔氏这儿是有早膳的,几人便吃了一些,恰好收拾完毕,杨二郎与杨七郎就过了来,说马匹和马车都已经妥当了,二房那边的人已经在等着了,一行人就走了去。
      “六娘,你要骑马吗?”杨七郎不与那些郎君们一处,反而凑到杨凝章边上来。
      “不骑,马车舒服。”杨家的马车外表上不显,只在檐上坠了杨家的标识,内里却是奢华,铺了厚厚的褥子,是北边儿来的水晶狐狸毛,很是软糯。
      “出来跑一跑啊,”杨七郎恬着脸,就想伸过手来。
      皆因上次清明踏青,手痒和杨凝章赛了一场,结果大出乎意料的落后了杨凝章一头,硬是没赶上,还让一道的二哥笑了去,着实是没面子。因此逮着机会就想和杨凝章再赛一次,也不想想这大街上,熙熙攘攘的,怎么能跑马。
      “不了,我昨儿睡的不甚清醒,要在马车上再眯一会儿。不就是想找回面子嘛,待到了地儿我们再避开了去跑一场。”
      听到这般,杨七郎才满意了,嘚嘚地驾马到前头去了。

      这一次杨家的人大多都出来了,因此这马车仆役拉拉杂杂的,竟占了半条街,衣绸交错的,皆是昂藏的郎君和娇美的娘子。
      赶早市的人皆站在一旁,一是对尊者的敬重,二当然是要饱一饱眼福。
      一名老叟看着这流水般马车,叹道“钟鸣鼎食,连骑相过!”
      “这样派头,连马上都是丝帛,恐怕家里都堆满的粳米吧。俺们没有福气生在这样的人家,每天都要为了吃上一口热窝窝拼死活。”说话的是一个壮汉,脊背都被肩上的担子压弯了几许。
      “谁知道能有多少年呢?这年头,你方唱罢我登场,无常的很呢。田舍人担里的是什么?”老叟笑着问道。
      “甜瓜哩。汁水儿又甜又足。”壮汉本来还想再辩一辩这富贵人家的锦绣图章,但又哪有自己的甜瓜重要,立马就接了口赞自己的瓜。
      “且与我来上一个,小老儿走到这正口渴了。”
      “好咧~”壮汉麻利的挑出瓜白藤青的一只甜瓜,收了老叟的几文铜钱。

      猎场早就已经围起来了,一干人等在边缘扎了几个帐篷,燃起了篝火,又在空旷的地方摆放了许多只胡床,几上摆满了瓜果点心与晶莹的美酒。娘子郎君这里一丛那里一簇,三三两两的都在谈笑。
      孔氏和孙氏在和高家江家的夫人们聊京里的风俗,或是哪个家族的辛密,又或是小一辈的郎君小娘子,间或往他处看一眼儿,现下在场的小姑娘小郎君,往后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女婿或儿媳。虽说结亲结的是两家缘,但这迎进家门的人品性也是顶顶重要的,可莫有结亲结成仇。
      杨二杨七几个兄弟边上都是人,除了史詹义、孔令璋几个,还有高十郎,江五郎、江十一郎等都是相熟的人。
      “前阵子的回纥之乱你们倒是听说了没?”
      “都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还用你来拿出来说。”一听到这个,杨七郎就长长地嘁了声。
      “就起个头儿,还没说正事呢,着什么急!”江五郎冷不丁被呛了声,老不高兴。
      “就前几日,我军中了回纥的圈套,被围堵在新城,而最近的瓜州援军久又不至。领军的史射勿将军只能铤而走险出城迎战,损失惨重,将军本人也被流矢击中,被回纥军掳走了。后两军在凉州对峙,回纥那狗贼忒的阴险,竟把将军绑在阵前,让我军进退不得。”
      “史射勿将军铮铮一条铁汉,竟被这样羞辱。”立马就有人忿忿,气急了仿佛是挂在阵前的是自己。
      “凉州苏岐山将军在,他定有办法。”杨七郎忍不住插道。
      几人均转头看了一眼杨七郎,宛如看一痴儿。杨七郎历来对本朝的武将如数家珍,尤又以骠骑将军苏岐山为甚。
      “瓜州的援军为何迟迟不到?”
      “一帮子杂种胡,你还期待他们上赶着来。”一人不屑道。
      “慎言”,杨二郎忙的制止,又指了指天。
      那人又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
      “如今半壁都是异族了,一群只知吹拉弹唱、不通义礼的人也配在朝中行走!圣人被惑,我还不能说了?”
      这说的是谁,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纵然不满的大有人在,但偏偏宫里的人都厚爱,十分地喜欢那些新奇讨好人的玩意儿。上行下效,胡旋舞、波斯猫、金银器皿、胡服现都流传甚广了。现在那人都已经是安西镇的节度使,圣人眼前的红人了。
      “异族也不都是脏的丑的,不说史射勿将军就是胡人,你昨个儿不还调笑了那当泸沽酒的胡姬了么。”
      另一人毫不留情地拆了台,众人也不想再接着刚刚的话说下去,于是也都纷纷打趣起先前的那人来,问那胡姬可有什么特别的功夫,倒让郎君迷了眼。
      很快话题就转向了什么琼花巷里的小桃红,江南的方大家。

      柳八郎拉着最近在自己家做客的卢四郎,避开众人独自在一棵樟树后。“看到了没有?就那个穿着宝蓝色窄袖袍的小娘子,喋喋不休的那个。”柳八郎语气着急又些微带着点得意,仿佛是捂了心窝子的珍宝给好友瞅瞅。
      “看上去好像还很小嘛,想不到柳八你喜好这青皮瓜的模样”,卢四的眼睛从头到尾转了好几圈,最后说道。
      “收起你那腻味的眼睛,那可是我的。”
      “这还醋上了,不是你要拉我来看你的心上人么。我倒觉得她边上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更有味儿,明明看上去端庄正派的很,却自有一段风流。我最喜这种假正经的人了,逗起来不要太有趣。”
      “你是说杨六娘?我看着心思深沉的很,你却是哪里看出来风流的,自然是我的阿锦好。不过杨二要知道你这般说他妹妹,定饶不了你。”
      “你的阿锦是气鼓鼓的雉兔,一眼无余。杨六娘是金丝灵猫,生南海山谷,自为牝牡,阴香如麝。妖冶颜荡骀,景色复多媚。”卢四是觉得柳八这毛头小子怎么会懂得看女人,也不细说,只管拿眼睛毫不客气的上上下下扫荡着杨凝章。
      柳八郎被卢四郎的品评惊的瞪大了眼睛,出口就是□□。杨八郎忙向周边看了一圈,见无人在意自己这儿才又稍稍放了心。
      “你不要再似这般罔言了。”
      卢四嗤笑一声,这柳八还真是一身古物气儿,不欲辩说,也就慢悠悠的收回了视线。

      杨凝章还很是困倦,但是无奈杨凝锦薛琳她们几个兴奋,觉得难得出来玩耍,赖在帐子里不像话,硬是将杨凝章拉了出来。杨凝章小小地掩面打了一个哈欠,漫不经心的听她们说话。
      眼角的余光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漫步走来,很是儒雅英俊,小小的在心里暗赞了一声。那身影越走越近,却是自己最不喜的谢连,顿时又觉得自己看走了眼,明明是沐猴而冠的小人,装的像模像样的。
      谢连一走到郎君们那一处,就受到了杨七郎的热忱欢迎。
      “谢大哥你考的如何?我送去你家里的鹿茸收到了吧。”
      “现下还没有放榜,过几日才能知道结果。”
      谢连温和又有礼的朝众人都打了招呼,才慢悠悠答了杨七郎的话。自己考一场试,杨七比谁都积极,还往自家送了鹿茸,说是考试一场太耗精力,要补补脑子。家里的管事还真让小丫鬟炖了让自己喝,结果火气太旺夜里梦了神女,反倒让小丫头笑话。
      “我去问问我大伯,他定已经知晓了结果。”
      “不用,等放榜好了,我若连这县试都过不了,还考什么科举,不如早早当街当脚夫去。”
      与谢连不怎么熟的江十一等人都觉得谢连未免狂妄,但是杨氏兄弟却一点都没露讶色,都想着这人或许是上头有人。
      “好,放榜之日再找你喝酒。”杨七自是喜滋滋,仿佛自己已经高中了一般。

      鸣锣的声音渐入深处,不久就有人来告知猎物已经围好,各位郎君可以去狩猎了。
      于是众人都叫牵马来,带猞猁鹞子来,一时各种飞禽猛兽前呼后应的拥着各位郎君往林子里去。
      杨凝锦早就带好了箭筒等一干物什,正要摩拳擦掌地去猎几只小动物,却发现没人要一处去。孔明惠被她哥哥叫走了,薛琳自小没有学过骑马,杨凝绣早就被伯母耳提面命地告诫过了,现下正被伯母拉去寒暄其他的贵妇人了,而高氏江氏那边的小娘子自己一贯不喜与她们相处。只好去找一会儿又躲进帐子里去的杨凝章,软磨硬泡,总算是让杨凝章命人牵了自己的马来。
      就这么一会儿落后于前头的郎君,林子的边缘处已经没什么动物了,倒是见到几处滴滴答答的血迹,真是好手脚。
      “阿姊,快点这边!我看到一只貂了。”
      杨凝锦说着就往林子里冲,也不顾后面的随从跟上了没有,杨凝章也只好跟着横冲。
      越跑林子越密,周边动物的痕迹也愈发多了起来,影影绰绰的。
      杨凝锦双腿夹紧马腹,一手拉弓,一手持箭。一声嗡鸣,箭离弦而出,正中水貂。
      杨凝锦正要叫人把貂捡起来,才发现周边只剩了杨凝章一个。笑嘻嘻的叫了一声阿姊,然后自去捡了水貂,这畜生的皮毛又长又软,做了围脖子或是套手都是极好的。
      “八娘,人都走失了,我们回去吧。”杨凝章骑马立在这偌大的林子里,觉得很是不安全,便要催促杨凝锦回去。
      杨凝锦吐了吐舌头,道一声好,两人便开始找回去的路。也不知是到了什么地方,竟连一个人也没有。开始时还好,后来见到了猎物,杨凝锦就按捺不住的要追上去,总算是又让杨凝锦猎了几只。两人的马上倒是满满当当了,这也是亏得两人骑射都好。
      “红狐狸!”
      杨凝锦眼尖的看到一抹火红,立马射出一箭,不过那狐狸跑的快,没中要害,只是射中了腿脚。那狐狸哀鸣一声,然后拖着残腿跑了。杨凝锦即刻便要追上,杨凝章还未及说话,已经只剩了一道残影,只好又快速跟上。
      这狐狸跑的恁是快,一转眼就不见了,杨凝锦不死心,兜兜转转了几圈,待要放弃,却看到了一只比刚刚的那只更大皮毛更顺滑的火红狐狸,就在溪水对面妖妖娆绕摆动着蓬松的大尾巴。
      这般有灵性的动物,连杨凝章都不觉被摄住。杨凝锦打了个手势,两人便左右包抄,狐狸警觉,往林子里奔去。两人不远不近的跟着,不时射箭,但奇怪的是一支都没射中。
      杨凝锦正要举箭再射,那狐狸似有所觉,突然往右一拐,两人也往右。只来得及发现地上有异,两人便连人带马掉了下去,却原来是个陷阱。
      杨凝锦痛哼,接着便哭起来。杨凝章顾不上掉落时手掌与膝盖上的划伤,连忙去看杨凝锦。
      “我的腿断了!疼死了!呜呜呜……这马压到我了。”
      杨凝锦一边说,一边泪珠儿水流似的落下。
      杨凝章也急的想哭,杨凝锦掉下来的时候来不及把脚从马鞍上抽出,现下被压着了,也不知道伤的怎么样。而马还在不断的扭动着,想要翻身站起,杨凝锦痛的大哭。
      杨凝章一边安抚,一边心狠就抽出自己靴子里的匕首,用上大力就划断了马脖子,瞬间温热的血就喷洒了一地,很快马就不动了。
      杨凝章抵着土壁,用力将马抬起一点,让杨凝锦将腿抽出。
      杨凝锦的腿耷拉着,大概真的是伤到筋骨了。
      “姊姊,我的腿是不是断了?我是不是要变成跛子了?”杨凝锦又痛又慌张,止不住的哭。
      “不会的不会的,只是伤到了,回去请个好大夫,用好药,定能好的。”
      杨凝章眼中湿润,泪水也要滑下来,但是也只能不住地安慰。
      陷阱很深,但是踩着马还是能出去的。两个人费了老大的劲才从陷阱里出来,但是马上又发了愁,一匹马刚刚被杨凝章杀死了,另一匹马在察觉有异的时候就将杨凝章甩下跑走了,若是两匹马都掉下来,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杨凝章将凝锦带到小溪边,也不再走了,杨凝锦的腿跟本就不能走出这个林子,自己也不能将杨凝锦一人落在这里,为今之计,只能等其他人发现两人走失找来了。
      简单的用清水清洗了一下伤口,然后捡了一些干柴点了火堆,两人围坐在火堆旁。
      “姊姊,我怕!”
      杨凝锦紧紧抓着杨凝章的的衣袖,眼里俱是无助,杨凝章只得拥她入怀,希望有人能早些找到她们。
      日渐渐西斜,温度渐低,两人心中也越发着急。而两边林中风声渐起,细听之下甚是可怖,总觉得隐藏着什么摄人的怪物。而回想先前那只狐狸也仿佛处处透着古怪,像是来替小狐狸报仇似的,追赶时不紧不慢,像是山中精怪变的。
      忽然间密林里有兽奔突的足声,渐近而来。两人心中俱是一惊,怕是猛兽,屋漏偏逢落雨,忙要藏匿,却已是不及。刚起身发现迎面就是一只花斑豹。
      一时心都提在了喉口,为什么围场时这般猛兽都没有驱赶出去?大概今日就要丧命于此了,未曾想是这般不雅的死法。杨凝章瞳孔里瞬间被那只豹盈满了,脑中却是迅速过了诸多想法。
      似乎都闻见了那花斑豹口中的腥膻之气,然而下一瞬,那豹却是委顿倒地了,还要扑腾,又是两箭,一箭入眼,一箭穿喉。
      “阿锦!”
      杨知林立刻下马冲了上来,扶起杨凝锦,惊惧,“你的腿怎么了!”
      “哥!”杨凝锦豆大的泪珠直楞楞往下掉,哭得更大声。
      “哥,我的腿断了!”
      “不怕不怕,我这就带你回去看大夫。”杨知林也不问事由,就要带杨凝锦回去。
      “谢兄,我带我妹妹先回去,六妹妹就烦你带回去了。”
      说着就小心翼翼的扶杨凝锦上马,小心固定好伤腿,一挥马鞭子就飞也似的跑远了,满心都是他那嫡亲的妹妹。
      杨凝章目送他们两人远去,才不情不愿的把目光投向仍旧坐在马上的谢连和他□□唯一的一匹马。
      谢连看着杨凝章不高兴好笑。杨知林也是糊涂,就这么把他俩留下了,孤男寡女的,又非亲非故,虽说本朝开放,但是礼不可废啊。
      谢连从马上下来,走近凝章,“你的手先处理一下吧。”
      一个男子说到自己的手,杨凝章下意识的就想把手往衣袖里瑟缩,待心里想清楚谢连说的是什么,又将手拿了出来,暗道这人还真是细心。
      谢连看着眼前伸向自己的手,微愣,自己没说要帮她处理吧,就这么不客气上了。又看了看杨凝章夸张点可以说是血肉模糊的两只手,算了,还是帮她吧,她自己也处理不了。
      谢连正要用手去捉住杨凝章的手,却不料杨凝章又缩了回去。
      “帕子。”
      呵,既要自己帮忙,又不想自己碰到她的手,真真是矫情,涵养好如谢连,也差点子破了功。
      杨凝章执着的看着谢连,刚才因着杨凝锦在,自己为姐,只顾着安抚了,所以根本未曾顾及自己的小伤。现在才察觉手钻心地疼,遇着谢连,委屈顿时就溢了出来,平日里自己多打个喷嚏都会有丫鬟问是否凉了冷了,更枉论磕了碰了。这般想着,眼睛里瞬时就泪盈盈了。
      看着杨凝章湿漉漉的眼眸,小狗般的可怜样,谢连最终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块绣有暗纹的帕子来,接过杨凝章的手,将血肉里的小沙砾都一一挑出,又洒了一些今日丫鬟硬要塞给自己的伤药,就用了帕子将凝章的手包好。
      杨凝章看着谢连那不轻不重的动作,心里更加委屈了,若是自己哥哥,定是要心疼死了。而且自己好好养着的手,这次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女孩子最忌讳留疤了。
      “天要暗了,我们回去吧。”谢连开口。
      杨凝章点点头。
      谢连翻身上马,也不管杨凝章矜不矜持,一把就将杨凝章拉上马来,然后让马跑了开去。
      马匹跑起来带起一阵风,杨凝章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正要抱紧自己的胳膊,却正是一个下坡,吓的杨凝章立刻就伸手环住了谢连的腰。
      谢连感觉到自己腰间娇娇温热的手,还有背后压上的两团柔软,头皮都要发麻了。幸而只是一瞬,那两只手很快移开,转而攥住了自己的一片衣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5章 围猎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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