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最终我成为了你 ...
-
短篇
《怪老头》
2017/12/12
“小尚，我想了想，我们还是分开吧。”
13个字加两处停顿，2秒半钟，比你平时说话的语气快了三分之一。
陆清溪。
你就那么想快点甩掉我。
呵。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当然。”
“可别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怎么？怕我讹上你？怎么可能。玩玩而已么，好聚好散，我懂的。”
“成，那就这样。我先走了啊，陆老师再见。”
你大爷的。
陆清溪。
不就是分手么，当小爷分不起怎么的，滚蛋吧您。
前两天刚立冬，这冬天吹的风和秋天的就是不一样，扑在脸上，像裹着一层冰刺儿似的，扎得我两边脸又冷又痛。
从办公室出来，左转，是一条通往楼梯口的走廊，三间教室，大约二十米长的距离，几步的事，这会走起来却简直像有两百米一般漫长。
我没有回头，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看他是否追了出来。沉重的双腿飞快抬起又落下，终于到了楼梯拐角，我收住脚，一个侧身，靠在旁边的墙上。
太冷了。
我抽出插在蓝色校服衣兜里的两只手，胡乱把围在脖子上的白色薄围巾往上扯，直到盖住大半张脸，然后重重地按了一下。尼龙布料传递出温暖，却猝不及防，将手心凉了一片。
哭屁啊！
陆尚。
不就一个老男人么！
一个这么懦弱的老男人！
一个只顾自己而随随便便抛弃了你的人！
也至于。
操。
可是忍不住，忍不住。我能怎么办？
我自残一般掐着手心，掌间皮肉上泛起的疼痛顺着手腕、胳膊、肩膀上密布的筋脉攀进胸腔。
“小尚，小尚，醒醒，怎么了？”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身上发冷，我努力地收拢手脚，将自己缩小，再缩小，然后整个人蜷缩着朝旁边的热源靠近，再靠近。
“陆清溪……”
“嗯，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梦见什么了？别怕啊，我在呢，摸摸头吓不着，来，让我看看……”
我埋着头住了声，等陆清溪叨叨完了安静下来才又开口，声若游丝，里头透着撒娇和委屈，“陆清溪，我胃疼。”
“什么？怎么了？快起来让我看看，怎么会突然胃疼呢？晚饭吃了什么？肉丝，土豆片，青菜，牛奶，没问题啊，噢！天哪！昨天，我都让你睡觉之前不要吃零食了你偏要吃，这下好了吧？……”
我憋着笑。满额头冷汗，嘴角却不自觉弯出一个很大的弧度，无比享受陆清溪此时着急忙慌，像只受惊小麋鹿似的模样。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
以前我们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陆清溪总是一副清清冷冷，礼貌的同时又不动声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做派，以至于我一直以为他性格就是这样，冷淡，高傲，生人勿近。
可是当我们确定关系之后，我才发现，他这个人其实比谁都热，那股热乎劲，就是恨不得每分每秒都黏乎在你身边，并且经常因为一丁点芝麻小事就化身为话痨小老头，比如现在。
一点不稳重，一点不矜持，一点不像个三十好几的一线大龄教师。
可是我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这胃疼是老毛病了，叛逆期各种喝酒抽烟、饮食不规律种下的恶果。陆清溪起床熬粥，喝完粥我胃里慢慢暖乎起来，接着又被他哄着吃了两粒胃康灵。
临出门前，陆清溪悄悄把放在床头的牛轧糖糖罐子挪开，藏了起来，然后蹲在床边吻了吻我的额头，满眼舍不得，他说:“小尚，那我去学校了啊，你在家里乖乖的，我开完会就马上回来陪你，好不好？”
“哼。”
我有意和他开玩笑，眼睛闭着、头歪向别处，故意不看他不理他，心里腹诽:什么破学校嘛剥削员工的休假时间去开会！
陆清溪摸摸我脸，手伸进被子里和我的交握着说了好一会话才起身离开。
我没太注意他都说了什么，又是什么时候走的。因为药的作用，我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没一会就睡着了。
好像又做梦了。
还是那个场景——学校，走廊。
陆清溪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追，走廊好长好长，一直追不上，我急得大喊，“清溪！陆清溪！陆老师！你等等我啊！我是陆尚，你等等我啊！……”
不知道追了多久，我喉咙都喊哑了，两条腿也和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
没事儿，做梦呢，追不上就追不上吧。
我停下来，原地蹲下，大口喘气，眼看着前面的背影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我期盼着他走快点，快一些消失在我的视线里，那样我就可以放心地醒过来了。
跑了这么久，肚子都饿了，我隐约记得他走之前叮嘱了厨房里还热着一碗粥呢。
我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前方的背影，脑子里想着吃的，不住咽口水。怎么还在那儿啊，你快点走啊陆清溪，我饿了，你走快点吧……
唉！
又等了一会，我叹口气。算了，一个梦而已，不跟自己较劲了。
最后看了一眼他，我咧开嘴笑，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闭上眼，一边掐大腿一边用意志强迫自己赶快醒过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骤然转醒，意识被一点点拉回到脑子里的过程，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和刺痛。
鼻间萦绕着隐约的花香和食物香气，我反而不那么饿了，静静地继续躺着，梳理等会起床之后这一天的行程。
五点半到六点，洗漱穿衣。
六点到六点半，吃早餐。
六点半到七点半，看一个小时报纸。
七点四十分出门，大概八点二十分到达学校。
八点半到十点半，两个小时讲座。
十点半到十一点半，和学生进行一对一交流。
十二点开始吃午饭，吃好午饭回到家大概一点半。
一点半到两点，睡午觉。
两点到两点半，锄地。
两点半到三点，摘花。
三点十分出门，三点半到达墓园。
三点半到五点半，陪他说话。
五点半离开，五点五十到家。
六点到六点半，吃晚饭。
六点半到七点半，看晚间新闻。
七点半到九点半，做论文课题。
九点半到十点，洗漱。
十点十分，上床睡觉。
我仔仔细细地捋了好几遍，确认没什么问题。
适时敲门声响了，“陆先生，该起床了。”
我应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床头的挂钟，正好五点半。
半个小时，我认认真真地洗了脸，刮了胡子，还抹了发胶，然后穿上一身灰黑色的唐装。
早餐是保姆准备的，一碗白糖地瓜粥和两片奶油土司。最近不知怎么的，舌头又开始疯狂喜甜，哪怕知道对身体不好，也想偶尔这么搭配着吃吃，过下瘾。
吃完早餐，我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这个过程中喝光了一大杯蜂蜜柚子茶。
七点四十分出门，因为堵车，我八点二十八分才到达XXXX学校，不过还好校方已经把一切准备妥当，八点半准时开始讲座。
因为早上喝的粥和那一大杯蜂蜜柚子茶的缘故，我中途去了两趟厕所。
十点半讲座结束后，有九位学生留下来问我问题，他们很热情，我很高兴，陪他们聊了一个多小时。
十二点到一点半，受学校领导的邀请，一起吃午餐。饭局结束得比预期晚，我回到家时已经接近两点了。
放弃了睡午觉，我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了十分钟太阳。
两点十分，我开始锄地。昨晚下了点雨，所以做起来还算容易。只不过蹲久了，膝盖有点发疼。
院子靠墙的地方最向阳，花也开得最大最艳。我小心翼翼地把那几株大的用剪子剪断，再用草绳扎起来，简单包装了一下。
做完这些，已经三点零五分了。
我赶紧回房间用最短的时间换上一套蓝色运动服，戴上遮阳帽，在三点十分，准时捧着花出了门。
一个捧着大束向日葵的穿着小清新运动装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喜羊羊保温水壶的怪老头。
路上碰到认识的人会简单和我打个招呼，“陆教授，又出门啊。”
不认识的则大多会拿看神经病的眼神瞧我。有一对站在奶茶店门口牵着手的小年轻情侣对我指指点点，我回了他们一个微笑。一般情况下我顾不上去注意别人，但他们“议论”得实在是太大声了，很不礼貌。
三点半，到达墓园的时候，我脑门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我在外面停下来，拿出手帕擦了擦，又整理了下帽子和衣服才继续朝里面走。
这地方对我来说已经像家一样熟悉，我轻车熟路地找到地方——靠近西北角一棵大树下的墓碑。泛黄的墓碑旁倚着一支半人高的枯萎了的向日葵。
我蹲下来，一条腿跪在地上，轻轻吁出一口气，然后咧开嘴朝照片上年轻的面庞笑。
陆老头，我又来了，你想不想我？我很想你。
我果然是老了啊，才一周时间，梦里的你又已经只有背影了，我这次多看一会，一定记牢了你的脸，好不好？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看，这几朵向日葵，我把院子里最大的几朵都给你带来了，你一定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吧？
唉我还是坐着和你说话吧，我这膝盖是好不了了，一点不争气，弯曲得久了就疼。
你在那边怎么样？我很好，不要记挂我。
不不，你还是记挂着吧，我怕你不记着，等我过去了你认不出我。
我已经很老了，你别着急，我争取快一点去见你，好不好？
其实我有点害怕，害怕过去了会见不到你……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最终我成为了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