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记》一碗酱油

13、第13章

　　他是皇子，是这个赵氏王朝的继承人。

　　从他记事开始，那个女人便时时刻刻的叮嘱他。

　　他深信不疑，期盼着传说中的父皇能早点将他接走，给他穿漂亮的衣服，吃好吃的东西，能让那个女人对他好点，不要动不动就揪他的耳朵，扇他的嘴巴。

　　六岁之前，他都活在那个女人编织的美梦中，坚信着父皇只是朝事太忙了，所以没有时间来看他，他会乖乖的呆着，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那个时候的赵九天真的以为，父皇不来看他只是因为他表现的不够好，不够乖，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出生只是一个意外，一个醉酒后的产物，是不被人待见的。

　　直到那日，安婕妤产下了十公主，御厨房里每个人都得到了一份封赏，他们脸上都洋溢着喜色，就好像过节一样，牛婶子还多给他塞了两个肉饼。

　　赵九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到肉了，这里的人有时会拧着他的耳朵嘲笑他，可他嘴甜，也不记仇，大多的婶婶还是喜欢他的，看他长得清瘦，会多给他塞两个馒头，可肉却是鲜少能吃到的，用他们的话说就是他们还不够吃，怎么会给他这个兔崽子。

　　今儿牛婶子给了他两个肉饼，说了什么，他记不住，只是满心的欢喜，想着这两个饼他可以和那个女人一人一个。

　　赵九迈着小短腿，欢欢喜喜的往回跑。

　　“娘——”

　　赵九刚刚一进屋，一个巴掌就狠狠的扇了过来。

　　他一把跌坐在了地上，脑袋嗡嗡直响，耳朵里仿如有什么流了出来。

　　他呆呆的望着地上躺着的肉饼，又茫然的抬起头望着眼前脸色狰狞的女人，心头微微缩了一下，可很快他便扬起了笑脸，爬着去将肉饼捡起来，小心翼翼的捧上前：“娘，这是牛婶子给的，有肉，儿子闻到了，可香了，娘，我们一起吃！”

　　他带着讨好，笑容要多甜有多甜，他知道爱哭的孩子不会讨人喜欢，那他就笑好了，娘应该很快能消气的。

　　鼻间充斥着浓浓的肉香味道，饼子还是热的。

　　赵九眼馋的盯着肉饼，吸了吸气。

　　“娘，我们趁热吃，我饿……”

　　“啪！”

　　他的手一疼，眼睁睁的看着肉饼又滚在了地上。

　　“不要叫我娘，你这个没用的，都是你拖累了我……”

　　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又是一个巴掌扇下来。

　　赵九只觉得耳边吵，浑身疼，他害怕的蜷缩着身子。

　　“素娘，快停手，你这是做什么？”

　　赵九被搂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瑟瑟的发抖，望着熟悉又焦急的面容，紧紧揪着眼前姑娘的衣服，害怕她一走，自己又会被打。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再后来他才明白，同样是父皇的孩子，安婕妤母凭女贵晋了妃位，而那个女人却是什么都没有得到，除了一个不洁的名声，再就是他了。

　　不对，他其实是她，她只是一个小丫头片子，不是什么龙子皇孙，不过是那个女人想要母凭子贵编造出来的谎言，赵九应该庆幸，那个女人不受宠，父皇没有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然欺君大罪那可是要杀头的。

　　可有时候又想，明明同样都是父皇的女儿，为什么只有她这么苦命？她不怎么敢一个人和那个女人呆着，大多的时候她都是趁着那个女人睡着之后才进屋，在那个女人醒来之前就出去，她慢慢的开始学会保护自己了。

　　苏樱和那个女人住在一个屋子里，大概看着她可怜，有些事情会提点一下她，有好吃的也会偷偷的塞给她，她是一个十四岁的姑娘，笑起来让人心里温暖。

　　她也是赵九在宫里唯一敢亲近的人，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她被安排去了隔壁的院子里，这个屋子只有那个女人一个人住，再后来有一个老太监经常来这里，他是厨房的管事，大家都称他德公公，赵九是认得他的，这人一把年纪了，名声不大好。

　　这两人白天关在屋子里，赵九不敢进去，坐在外面，抬头望着天，耳边是女人痛苦的求饶声，再后来，那个人出来，对她阴测测的笑，她下意识的扭头就跑了。

　　等到德公公走了，她才从角落里出来，站在外面没有进去，听着那个女人在里面偷偷的哭，她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后来，更多的流言蜚语传出来，有些人还会拦住她，故意问她婊-子是什么意思，她知道，可没有回答，还是一脸傻乎乎的笑。

　　那些人大概觉得她没意思，踹了她一脚就走了。

　　这一次宫里办丧事，牛婶子又给她塞了两个肉饼，摸了摸她的脑袋。

　　“可怜见的，同人不同命，都是被你那个娘连累了。”

　　赵九心里生出了一丝希冀，她想父皇也许不喜欢那个女人，她也不喜欢，可自己是父皇的骨肉，是他的女儿，他能对其她的公主那般好，给她们锦衣玉食，奴仆成群，也许也能分一点给她。

　　她不贪心，只要能吃饱就好，她比谁都乖，比谁都会笑。

　　在十公主丧事这天，赵九第一次有了想要和父皇相认的想法。

　　她知道父皇就在这个宫里，只要她走出去，就能见到了。

　　赵九十岁之时，已经将宫里的路线大致给摸透了，当然也付出了代价，被人捉到，打过几次，可后来她学会了奉承讨好，渐渐也摸出了一点门道。

　　她也明白，天子周围重兵把守，就是一只苍蝇未经同意，也不能靠近崇政殿，她在外面徘徊了许久，都不得其法。

　　最后她的心思也淡了，这宫里从来不缺娘娘，自然也不缺子嗣，她只是最无关紧要的那个，甚至比不得这宫里的一个得人眼的太监。

　　赵九再次无精打采的回来之时，苏樱站在门口焦急的等着她。

　　“阿九。”

　　她一把抓住赵九的手。

　　“你娘不行了，你快随我进去看看她。”

　　赵九脑袋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是被苏樱拽着进去的，坐在床前，能闻到屋子里的恶臭和腐朽。

　　她茫然的坐着，望着女人那枯槁般的面容，一时间心思复杂，却是一点难过也没有。

　　她想，她大概和这个女人一样，也是自私的。

　　女人仿如急速衰败的花朵，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是望着她流着眼泪，最后闭上了眼睛。

　　苏樱利用自己积攒的月钱让宫里的人帮忙将那个女人抬出去简单的安葬了。

　　赵九一个人住在这个地方，她再也不用害怕了，那个女人死了，不会再打她，她可以每天想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出去都可以，不用再偷偷摸摸。

　　可她想的很好，没过多久，就有人让她腾屋。

　　赵九一下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不对，她从来就没有家。

　　再后来那屋子里闹鬼，没过多久，又被空置了下来。

　　赵九再次偷偷的搬了回去，这次她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没有人再来打扰，每天她只需要找东西填饱肚子就好，不用再担心其它多余的事情。

　　这一日，外面太阳正好，暖风和缓。

　　赵九手中拿着一根用树枝做成的鱼叉，正聚精会神瞧着湖中的鲤鱼。

　　当看到一条肥美的金黄色的鲤鱼游到脚下之时，她眼里一亮，立刻要刺下去。

　　一阵笑声突然传来，惊得湖中的鱼立刻跑了。

　　她心里气恼，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个凉亭，那里面站着身着华服的公子小姐。

　　赵九身子一个激灵，担心被人逮住，连忙站起身，将裤腿拉下，穿上鞋，打算离开。

　　可鬼使神差，她又有些心动，知道出现在这里的公子小姐大多都是皇子贵胄，再不济，也是重臣的子女，他们在亭子里坐着，少不得山珍海味，珍馐糕点。

　　和她不同，他们的东西永远都是只吃两口就落下，许多的东西都是动也没动就要给扔了，赵九之前就捡到了便宜，也算是这辈子最有口福的一次。

　　可这样的口福可遇不可求，这次既然遇到了，那她再等等好了。

　　赵九将鱼叉找个地方藏了起来，然后便藏在了不远处的草丛里。

　　等到耳边的声音消失了，她才小心翼翼的钻了出来，四周望了望。

　　见亭子里已经没人了，她连忙起身，趁着还没人来收拾，便伸手去将那碟子里的糕点往衣服里兜。

　　“你是哪个殿的奴才？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偷东西！”

　　赵九的手一抖，手中的糕点滚在了桌上，她惊慌的扭头望了过去。

　　只见刚刚明明已经离开的人，也不知怎么又折了回来。

　　她身体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拔腿就跑。

　　可饶是她手脚灵活，最后还是被绑了回来，押着跪在了地上。

　　“世子，小贼已经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