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露更深夜从容》慕星河0

18、惊变

　　盛元三百二十三年，楚国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最受皇上宠爱的乐妃娘娘被人发现在浣衣局与人通奸，由于丢尽皇室脸面，被处以鸠刑。苏府满门求情，以家族退出朝廷为代价换得乐妃性命。只是宫女未察，乐妃在寝宫用三尺白绫终结了自己年轻的生命。留有遗言：苏婉生之清白，死之无愧。
　　另外一件则震惊了楚国内外。楚代两国的战争打了整整三年，在这年的五月以楚国的胜利结束。两国签订了二十年的停战合约。然而在班师回朝的时候，军中有流言说穆军医在战时因小女儿被俘，而与敌国私通，竟是有通敌卖国之过。
　　军中有人情绪激动，要将他就地正法，被景大将军阻拦，飞箭射向了原本就有伤的景将军。于是一代英明的景神将，死于一枚无名流箭。那位兵士得知后，当时拔剑以死谢罪。消息一路传来，所过之处无人不哀痛。
　　彼时景无夜和景一正在京城外送别楚临。昔日光辉亮丽的五殿下犹如被抛弃的小狗，手中握着景一送给他的歪歪扭扭做出的平安刺绣，紧紧地抱着景无夜。
　　“姨娘的死我会查出真凶的。太子和三皇子想要置你于死地，你先跟着舅舅他们离开京城，带羽翼丰厚，再回来讨要不迟。”
　　“我会的。母妃的死，那些人通通逃不了干系。你放心，我会好好跟着外公和舅舅。等他日归来，定要讨回血债！”男孩通红了眼说道。
　　景一看着他仿佛嗜血的小狼，闪着恶狠狠的危光。明白这位尊贵血液的皇家五殿下一夜之间成长了。虽然，这种方式令人悲痛。然而自古以来皇位之争，在每朝每代从未停歇。
　　目送苏家举家迁移的小型车队缓缓离去，景一向少年靠了靠。“楚临好可怜。”“这是他作为皇子不得不面临的残酷。三天前我得知东宫会有动作，立马派人告知姨娘小心提防，没想到，他们动作竟如此快。东宫，这笔账，先记下了。”
　　景一掰开少年的拳头，将手放在少年的掌中合上。“哥哥，有我陪着你。”
　　少年看着目光虔诚的女孩，微微卸下了肩膀的力道。
　　女孩将头歪在少年的胳膊上。“一一一直都在。”
　　夕阳的光辉晕红，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为他们渡上一层光。少年眼里的是坚定，女孩眼中的是陪伴。只是他们不知，不远的官道上，两匹北边来的快马疾驰而过。
　　五月的天，还未完全绽开盛夏的光芒，就已经凉了。
　　这年，景一八岁，景无夜十六岁。

　　“走吧，起风了。”景无夜拖着女孩上了马。因为城门快要关了，附近只有他们座下马的蹄声，静静地，极有规律。
　　远远地，看见府门一片缟素。两人慌乱对视一眼，景无夜紧紧抓住手中缰绳。
　　“少爷，您总算回来了 。”孙管家迎上来，老泪纵横。“怎么了，”少年瞪着血红的眼，“父亲，是不是父亲？”府中人跪了一地。“少爷，夫人晕过去了。”大夫人身边的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快叫大夫，”景无夜说完疾步向偏院冲去，景一和孙管家紧跟在他后面。苏意只是一时激动晕了过去，这么会儿，已经渐渐清醒了来。看到门口冲进来的景无夜，泪刷得流下来。
　　“无夜，你爹——”“母亲，一切都还没有定论，您先别急，我这就去打听，您别急。”“好，我不急，如果，如果你爹有什么事。我要你亲自给我说，别人我不信，我不信的。”“好，”景无夜扶着苏意靠在软枕上，大夫这时到了，细细给苏意诊治。“我没病，你去问你爹的事情去，快去！”大夫对他使了个肯定的眼神，景无夜才放心离去。
　　房间一下子安静许多，景一杵在门口，也想着走开。“你就是一一吧？”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冷不防被点名，她只得转身走了进来。
　　“大夫人好，我是一一。”景一乖巧地行了礼，低头任对方细细打量。“你们俩先下去吧。”“是，夫人。”
　　景一察觉到只剩下她和大夫人两人，静地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你走过来点，我想看看你。”她听话的走上前两步，忽然被对方握住了手。景一吃了一惊，抬起头来。
　　那是一张美丽的脸，和娘亲的美不同，是那种浸于诗书大家闺秀的美，一抬手一眨眼都是风情，又自带着一份清高。
　　苏意捏了捏她肉乎乎的手，忽地笑了一下，“和澜弟很像，恩，嘴巴似你娘。”景一怔怔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哥哥的母亲。
　　“夫人真好看，”景一不自觉地赞叹，“呵呵呵，”屋子里响起一阵悦耳的笑声，“咳~咳~”景一快步去桌子上端来了水，苏意接过。
　　喝完水，渐渐平缓了呼吸，苏意将杯子递给景一。“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我说过这句话了，自从嫁给你大伯，呵呵~”说完自嘲地笑了一声。景一老实地立在床边，静静地听着。
　　“这么多年，我只对不起你一人。毕竟，孩子是无辜的，当年因为我的任性，害你流落在外，遭受劳苦，丫头，伯母向你说对不起。”景一不知该不该怪她，这具身子原主人的离去或许和她的驱逐有关系，但是对于自己来说，并没有遭受她给的任何委屈。“没关系，都过去了。”
　　“呵呵，”苏意赞赏地看了景一一眼，“景石说的没错，我的心性确实太小了。”“夫人，大伯他？”景一小心地看着苏意，听哥哥不久前拿到的家书说大伯他们就要凯旋归来了，因此她到现在都是蒙的。
　　“不会有人拿这件事开玩笑的。”“啊？那——”“丫头会陪着无夜的对吗？”景一有些蒙，不懂大夫人为何这么平静。“会的，我会一直陪着哥哥的。”“好，你要记得你今日的话。无夜也受了很多苦，如果可以，丫头，好好待他。”
　　苏意看着女孩有些呆怔地揪着自己的衣角，这两年来，听过她的很多事，善良、勇敢、聪明、孝顺。她，会是值得托付的好女孩吧！

　　“丫头，帮我把你娘喊来好吗，我想和她说说话。”“好，我现在就去叫。”景一推门快速的跑了出去。不知为何，她感到屋里有些压抑，好似围绕着一股死气。
　　摇摇头，大伯的事还没弄清楚呢，不要多想，先把娘亲带过来吧。前往东园的路上，每个人都是神色哀戚，踏进院子，娘亲和柳姨都在厅堂坐着，见到是她，连忙起身迎上来。
　　“一一，你知道了吗？”“娘亲，哥哥在求证，或许是他们报错了呢。”“希望如此吧。”宁娴看着女孩怀疑的眼神，这种事怎么会出错。只是，离开了景石的景家，会有多艰难，惟愿他们兄妹一切平安。
　　“娘亲，大夫人让你过去陪她说会话。”“她？”宁娴惊讶地低叫了一声，又想了想，突逢变故，也算正常，“好，我随你过去。”
　　宁娴和苏意在屋子里待了足有一个时辰，等她出来时，脸上有景一看不懂的释然和惆怅。“娘亲？”景一拉了拉她的袖子。突然听到杂乱地脚步声，转过头看见景无夜带着孙管家走近，直直进了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们都先下去吧。无夜，你留下。”景一看着这一切变故，难道，大伯他真的？抬头向娘亲求证，看到她悲痛地点了点头。
　　景一晃了晃身子。不是说大伯是最厉害的将军吗，不是说仗就快打完咱们要胜利了吗，为什么，主将会牺牲。
　　“孙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宁娴看了看亭子，孙管家和她们走过去，沉痛地将事情一一说出。“没有证据就要杀穆叔，那些战士都是傻的吗？”景一愤怒的叫出来。
　　“仗打了三年，停战协议之前的那场战役我们死伤很严重，士兵们杀红了眼，听到通敌立马就被蛊惑了。”“穆叔不会做通敌卖国的事，他是好人，一定有误会。”“少爷说是军心不稳的时候有人散播谣言。而目的，是为了对付我们将军！”
　　景一有些反应不过来，为民为国打仗的将军，除了代国，有谁想要害他？等等，“孙叔你说是停战协议签了之后的事？”“是的。”
　　难道，景一睁大了眼，向孙管家望去，对方恨恨地盯着西南方，那是——皇宫的方向。
　　“爹，一一，发生什么事了？”孙皓飞几人跑过来。今年开春，刘夫子回乡办学了，因此他们几人都去了最近的学堂读书。除了景一，三人平日不常回来，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派去的下人刚通知。
　　宁娴看着不语的景一和孙管家，对着他们点了头。“我不信，将军这么厉害，谁能伤得了他。”孙皓飞红了眼说，“我爹，我爹娘妹妹呢？”穆云祁激动地上前抓着孙管家的肩膀。
　　“信兵说你娘死在了营地，你爹带着你妹妹逃了出来。至于如今是生是死，”剩下的话孙管家没有说出口。“不会的，不会的，妹妹还那么小，爹娘救死扶伤这么多人，不会的。”孙皓飞上前抱住了颤抖的穆云祁，孙巧容拉着景一的手，几人默默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