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罂粟》江迎月

10、七月的礼赞曲（一）

　　再次见到房东小姐是在她自己的生日Party上。也许是她留过学的缘故，也许是她照顾到Cohen的情绪，生日会上有一半的外国人。房东小姐穿了一件牛仔布料的半袖旗袍，勾勒出了她的曼妙曲线，齐肩的曲发也精心打理过，这让她看起来像是从民国时代直接穿越到现在的。我们三个到达她住的郊区别墅时，她正忙忙碌碌地穿梭在各方朋友间，那种中外交杂的场景下，房东小姐更显得具有东方女人特有的韵味——矜持而含蓄的美。我和欣欣、雨晴站在门口，看着花园草坪上及客厅里的陌生人群，正当我们尴尬着不知进退的时候，房东小姐朝我们走来。
　　她很自然地跟我们每个人拥抱，我们一边不自然地回应，一边将自己带来的生日礼物送给她。她道了谢，便带我们走向客厅。
　　“来了很久了吗？怎么不跟我讲一声呢？Cohen爱热闹，所以多请了一些朋友来。你们千万不要拘束，晚点我还要好好跟你们一起聊一聊。”
　　房东小姐一一打电话给我们，邀请我们参加她的生日Party的时候，我们一方面在感慨房东小姐的细心：她会一一给三个租客打电话邀约；同时我们也知道之所以被邀请肯定跟那些书信有关。那些书信对于我来说，是一个莫大的诱惑，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我总想知道那些信件到底记录了怎样的心路历程及人生轨迹；而我那种神经质般的唠叨，让欣欣和雨晴不自觉地加入了我的好奇队伍；对于房东小姐来说，是一种重新开启，好像那些书信开启了她尘封的一段心事，更准确地说，是那些书信开启了她的关于小姨的记忆。
　　房东小姐再次嘱咐我们不必拘束后，便消失在人群中。欣欣一头扎进各种甜点的世界，雨晴肩负着及时提醒她并制止的重任，百无聊赖的我转身出了大厅，往屋外的草坪上走去。听房东小姐说起这是她男友的房子，所以一切装饰都很西式，连草坪也是，在十城很少可以见到长得这么好又修剪得这么整齐的草坪。七月的天气，太阳已经下山，但余热仍未散去。风从湖边吹来湖水的咸腥味，人好像被割裂在两个世界里，脚下的土地仍然固执地散发着预热，而空中的风却轻轻回荡着凉爽的气息。草坪的一角上，摆了烧烤架，一群人围站着也吃得津津有味，我猜想负责烧烤的那人对着炭火的时候一定更明白被割裂的感觉吧。
　　郊区的别墅果然清静，除了房子里的嘈杂外，只听得到蝉叫。在城市里住得久了，我几乎忘记了七月份本是蝉的天下。我似乎今天才第一次听到蝉叫。她们竟然叫得那么卖力，那么有规律，仿佛在歌颂什么一般。
　　“有时候听蝉叫是一种享受，有时候便是一种酷刑”，声音在身后响起的时候，我还沉浸在蝉的礼赞曲里。
　　“嗯，以前不觉得，现在听着却像是礼赞曲”，我回头，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谈不上帅气，没有所谓的棱角，甚至普通到让人找不到任何特色，但就是这样一张普通的脸却让我有一种仿佛在梦中的错觉，伴随着还有一种撞击感。
　　“礼赞曲？这个说法挺有趣的，”他的笑带着点邪魅感，也许是夜晚的缘故。
　　“高昂的曲调，固定却又不时改变的旋律，不像礼赞曲吗？”
　　“嗯。只是从没有人打过这么聪明的比喻。”
　　“谢谢，那我只能把你的话当成对我的恭维了。”
　　“聪明的小姐，不去试试另一个礼赞生命的曲目吗？”
　　“什么？”我惊诧地看着他，但发现自己竟然对他全然没有防备，乖乖地跟着他的脚步走去。
　　他快步领我来到烧烤架前，仿佛在展示自己的杰作一样将烤好的肉串拿到我的眼前。“刚才，文琼特地跑来跟我讲，让我好好招待你。她怕你一个人觉得无聊，但她又无法分身，她要陪着Cohen招呼他的朋友们。”
　　“文琼姐姐真是贴心！”我拿眼睛在人群中搜寻着她，同时不由得赞叹道。
　　“细致贴心，还带着格外迷人的气韵。”
　　听到这句话，我立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我回过头来，用意味深长的眼神凝视着他，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而后便像什么也没有说过一样，继续向我推销他的烧烤。
　　“你们在这里啊。怎么样，我这个调皮的弟弟有没有替我招待好你呢？”文琼姐姐带着一脸的绯红，问我道。
　　“哦，他是文琼姐姐的弟弟啊？没有听你说起过。”我反问道。
　　“谁是她的弟弟啊？别整天做当大姐大的梦了。”他带着极不自然的表情快步走开了。
　　我自觉到说错了话，朝着文琼姐姐做了个鬼脸。
　　“没事，他总是这样。他是我大学的学弟，比我低两级。凑巧的是，我们也是在同一所英国大学里攻读的硕士，不过他刚去一年，我和Cohen就回来了，他今年刚从英国读完回来。”
　　“Cohen, come here!”文琼姐姐朝高大帅气的外国小哥喊道。
　　“我还没跟你介绍我的男朋友呢，让你们认识一下吧。”文琼姐姐对我说道。
　　Cohen拥有着英国人该有的绅士派头，自然卷曲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又平添了一分俏皮。
　　“Oh,I\'m Cohen.I heard about you.You are a author,aren\'t you”没等文琼姐姐介绍，Cohen便热情地做了自我介绍。
　　“I\'m Yingxue Si, you can call me April.”
　　“I like your Chinese name. It\'s beautiful.”
　　“Oh, thank you.”
　　作为只能用英语进行简单交流的我来讲，此刻已经到了词穷的边缘。幸亏，欣欣和雨晴及时赶来。于是，文琼姐姐把她们一一介绍给Cohen。在外企工作的雨晴应付起这种场面真是自如多了，看着她们跟Cohen有说有笑，我也真的恨自己为何不能争气一点把英语学好呢。
　　“他也是帅气的，不是吗？他们真是般配啊。”那个声音又在背后响起。
　　“文琼姐姐知道你的心思吗？”我并没有回头，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问一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人这种私人问题。
　　“让她知道有什么用呢？不是徒增她的烦恼吗？我在她面前只好乖乖扮作一个弟弟。”
　　“这样不累吗？”
　　“不累啊。这也是命运给我的关于她的礼赞曲，我得慢慢唱完。”我回头看着他，那个大男孩模样的人，此时却带着痛苦成熟着，成熟得让人有点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