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罂粟》江迎月

1、这是你的错

　　未明：
　　这是你的错，不该给我可以随时给你写信的允诺，因得了这允诺，我便会较真行使，这是我的弱点，但也不便改掉，若丢了这份任心而为的小任性，我真的会彻底失去了生活的活力。
　　荷尔蒙引发的悸动渐渐消退，才有时间去自习反思，才发现自己是多么追求纯净，也为了所谓的纯净丢失了活力。追求头脑与精神的链接，而不敢去建立真正的亲密关系，我想你对我的评价是对的。我竭力辩解是为了追求纯净，这也是美化自己吧，背后是对自己欲望的压抑与对“政治正确”的妥协，而其结果必然是关闭自己，让自己的生命不断萎缩。遇见你之前，我已让自己的心如小小的城堡般大门紧闭，以一种平静到可怕，但会时时对社会发笑的姿态过完一生。一口平静的古井，曾有朋友这样评价我，也许吧，安静却没有生命活力的东西。
　　人最大的可悲是对什么都没有欲望，而我便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对生如此，对死也是如此。我记得离死最近的一次，是在小时候过马路，两辆迎面而来的车将小小的我夹在了中间，奶奶和婶婶吓得尖声大喊，而我却安然无恙，我想司机们该是把全部的力量都用到了刹车踩上吧。那时候，是因为贪玩，只顾得追逐蝴蝶。现在呢？现在，我安静地在绿灯时过马路，耳边传来不减的马达声，心想“终于要来了啊”，脚步不疾不徐，在等待着。可是，刺耳的刹车声还是在斑马线前传来，我仍在不疾不徐地走着，没有向声音的来源看过一眼，心底竟然掠过一丝鄙夷，也是没有胆量闯红灯的主啊。
　　我谈论书籍，探讨电影，看似兴致勃勃地与他们交谈，心中却觉索然无味。有时，我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分裂。也许是，我可是与自己鄙夷的一切在一起，却还能平静微笑的人啊。也许潜意识中，我是讨厌自己的，我心中住着一个不被自己喜欢的小孩。小学二年级，我曾带着四个小朋友去学校玩，你不知道吧？我从二年级开始便一直带着学校的钥匙，因为我离学校近，又对带钥匙的任务毫无怨言。当我们在学校疯玩了一个下午，疯累的时候却发现校门被从外面锁上了。你能想象吗，那时的我竟然可以翻墙，带着几个小女生翻墙而出。几个疯丫头仿佛做了件头等大事般兴奋，嬉笑打闹，你追我赶。也许是几个小女生的笑声实在太吵，上天要惩罚我们。我哥哥开着车出现，而来不及反应的我，看着静静迎着车撞去。我并不记得当时的情景，或者说我的记忆始终是模糊一片的，只记得一大群人出现了并突然像炸了锅一样全是人的呼喊声。我听到妈妈喊我的名字，声音里夹杂着颤抖与气愤，更多的是不知所措。我也不记得是怎样跟芳芳逃走的，只记得反应过来时，天已经黑透了，我和芳芳又累又饿，但都绝口不提回家的事。后来，我们开始设想要逃向哪里，讨论听大人们说过的有着和尚院的熇山，讨论着和尚会不会收留我们，会不会让我们也剃光头。说着说着应该是睡着了吧，醒来时，被一群大人围着，我和芳芳像被同时按了开关一样，哇哇大哭。家人也没有责备吧，说实话，我不记得了。只是记得后来静静并没有大碍，而我变得不爱说话，不爱打闹。
　　长大后听爸妈讲，那一夜我睡了整整72个小时，比静静的状况令人担心多了。也许，是从那时开始，我明白了死亡的意味了吧。小小的我，是不是在潜意识已经坠入了深渊呢？所以，我一直是乖小孩，没有叛逆，只选择绝对安全的地方。罪恶感、被抛弃感是那时就已经生长在心里的吧，对自我的厌弃也是那时便开始了吧。
　　你知道吗？我不是不恐惧死亡，只是想不出活着的乐趣。你有听过“五月花计划”吗？肯定没有的。那是分裂势力针对单身女性的死亡计划，一时间风声鹤唳，女孩子不敢上街，实在非出去不可，也会拉上两三个男性作伴。我拉着大宝在没有人气的街头闲逛了一天，仿佛生命并不是自己的，只等着别人随时来取走。可是，没有人来取，我既失望又庆幸。
　　后来，我喜欢上了斌，全身心地投入。记得《最爱》上演时，他躺在我的怀里，叫我“小妈”，我竟然喜极而泣。我真的把自己当作了他的小妈，给他能给的一切。也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吧，努力讨好他，抓住他，所幸他没有为我停留，不然也是两个人的悲剧吧。听说他遇到了喜欢的女孩，听说他结婚了，听说他过得不错。我没有一点点为他高兴，也没有一点点为自己失落。
　　来到十城，日子始终平静，没有生命力的日子一天天延续着。你曾问我为何会在这里停留，现在想来，当时告诉你的一切都不对，我不是选择在这里停留，只是被命运带到了这个地方吧。
　　未明，你看，我是多么不完整的一个人啊。知道了我是如此的不堪，你还会说爱我吗？知道了我是如此的空虚，你还会像以前那样选择靠近吗？
　　文昕
　　3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