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琪那年》秦淮孤月

6、第六章、我看不见

　　我看不见了。我使劲地看，努力地看，我看不见夏日里，女孩子薄衫里面清晰的胸罩的带子。

　　我问汪俊飞：你能看见吗

　　汪俊飞回：我能看见。

　　那我为什么看不见呢

　　陈沛伸出手掌，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那姿势像个心理医生，在给我催眠;又像个漂亮的小巫婆，在给我下咒。我看得见手指在面前移动，模糊得很，晃得我很晕，想睡觉。

　　我一把抱住陈沛，把头架在她肩上哭。并声嘶力竭地喊道：“陈沛，我怕是要瞎了。”然而眼泪像个透视镜，清晰地看到：她穿的吊带在脖子后面打了个结。我浑身炙热，妄想去解开那个结。被肖雅一把推开：流氓。

　　“周煜，你眼瞎心不瞎”

　　汪俊飞以为我是装的，但他说还不知道我是什么目的。

　　我觉得很委屈，我是真的看不见。

　　我是怎么发现自己看不见了呢

　　那天，我在家里看武侠电视剧《金剑雕翎》。一开始我搬了个椅子，坐在离电视很远的角落，但总是看不清剧中“岳小钗”的脸。于是我就把椅子往前挪，画面就越来越清晰，最后我干脆坐在电视柜上面看。我母亲回来，看我坐在电视柜上面，拿起鸡毛掸子就要削我。吓得我赶紧滚回房间，假装看书。

　　我看不见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校园，连孙琪都知道了。孙琪那时还在隔壁念小学，但也渐渐懂事了。她托陈沛带给我一个盒子，我以为是什么好玩意，打开一看，竟是一个放大镜。下了课，我就拿放大镜出去玩，用放大镜聚焦阳光，杀死地上爬行的蚂蚁。我从小有个玉佛挂在脖子上，家里人说是保平安的。可我这么些年，被老师打，被父母打的时候，这玉佛总是没有保我保安，我的屁股依旧开花。我不大相信他了。我把玉佛上面的红绳子扯了下来，把放大镜系了上去。从此，经常可以看见我脖子上挂了个放大镜，在教室前的走廊徘徊。

　　有一回被班主任鲍嘉佳看见了，问我这是什么意思。我说，我眼睛看不见了，要用放大镜看黑板上的字。鲍嘉佳倒是通情达理，给我换了座位，让我从第二排换到第一排。看我有点有风吹草动，就拿粉笔头扔我。

　　那天肖雅的父亲没有过来接她。我喊她一起走。

　　念书到初二的时候，我的小自行车再也满足不了我了。我让我母亲给我换车。我母亲跟我哭穷，说家里没钱给我买自行车。我拉着她去了古溪老街一家车行。我挑了一辆凤凰牌的轻型自行车，蓝白色。我跟老板说，我要骑出去试一下。老板就让我上马路去试。我“嗖”一声就冲了出去，并大喊道：“老板，找我妈要钱”。本以为，我母亲回家去后狠揍我一顿。没想到，我母亲还给我买回来车锁和车篮子。

　　肖雅看见我的新车，说：“你换车了啊”

　　“是啊，试试”

　　说着，我就把车龙头交到肖雅手上。

　　肖雅正在发育的高级阶段，个子比我还高。我上自行车要左脚放在脚踏上面，右脚在地上蹭两下，有了助力后，再身子整个跨上去。肖雅直接就跨上了自行车，两脚着地。我看着她开心地骑着自行车，在朦胧的灯光下，那面庞愈加精致。她沙哑的笑声，在我听来是那么悦耳。

　　“周煜，上来”

　　“你带得动我”

　　“试试”

　　我轻轻地跳上了自行车的后座，自行车踉踉跄跄地往前挪着。

　　那年还没有开始流行周杰伦，不然我一定告诉她：

　　“我想带你骑单车

　　我想和你看棒球

　　想这样没担忧

　　唱着歌一直走”

　　第二天一早，我实在看不见，骑车冲到到田野里。我浑身都是烂泥，像个泥猴子。但我还在准时到了学校。老师和同学看见我都惊呆了。

　　他们问我：“你为什么会掉到田野里”

　　我说：“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所有人开始同情我，觉得我得了什么怪病。我恐怕就要瞎了。

　　我拉着汪俊飞在走廊里，看一班的女孩，跟他吐露：感觉一班的女孩总是哪里比我们班的女孩好看。至于是哪里好看，我也说不出。汪俊飞说：你当然说不出，你现在是瞎的呀。

　　这件事太严重了，对我的学习和生活，造成了巨大的困扰。班主任通知我父母亲把我领回去，让他们带我去医院治眼睛。

　　我父母一开始觉得我为了逃避学习，装出来的。后来也发现不对头。

　　于是专门请假带我去医院看。

　　医生问：你眼睛怎么了

　　我说：看不见。

　　医生又问：是看不见，还是看不清。

　　我说：看不清

　　医生说：是不是远处的东西模糊的，近处的东西看的挺清楚的。

　　我说：对对对，大夫，你怎么知道的，我会瞎吗？

　　医生说：你这就是近视，回去配副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