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橘与孔雀毛》松花小酒酿

1、五年

　　梧城四月的天儿还是仲春，这个时节天总阴着，时不时下一阵牛毛细雨，半天也淋不湿个柏油路，只不过淅淅沥沥下得叫人心烦。

　　孟久站在办公室门口打了个喷嚏，扯扯微微有些脱线了的针织衫袖口遮住露在外头的手腕，挪动脚步朝学校后门走去。

　　学校后头就是学校配给老师的宿舍楼区，孟久学历高，所以当初回来时直接跳过了面试笔试连个关系也没找这所省重点的高中就直接聘了他，顺带着还给了套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两居室。

　　——当然这也不排除其中有孟久当年在这里上高中时考了全省高考理科状元的感情分在内。

　　牛毛雨虽然对人没什么杀伤力，但走到宿舍楼下时孟久的眼镜还是成了两个白蒙蒙的瓶底子。

　　孟久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取下眼镜，从口袋里掏出揉得有些皱了的小包纸巾，抽了张纸慢慢地擦起眼镜来。

　　楼外小雨还在淅沥淅沥，孟久重新戴上了被擦得透亮的眼镜，抬起脚顺着楼梯开始往三楼自己家的方向走。

　　进了楼道之后，外头的淅沥声就小了起来，他走到二楼时，头顶忽然有清脆的脚步声响起来。

　　这楼上除了他还住了几个跟他一样单身的老师，孟久原本以为是跟他住一层的徐晓武，微微抬起了头等着看见人下来就露出惯性的笑，可是这脚步声却有些不对。

　　嗒、嗒、嗒，质地良好的皮鞋底子踩在瓷砖上，带着某种无法形容却让人不由自主跟着在心里打起拍子的节奏感，一声一声由远而近地敲在孟久的耳膜上。

　　孟久皱起了眉，徐晓武平时不都穿运动鞋的么？况且这种下雨天，有谁闲的没事穿皮鞋出门？但是楼里喜欢端着架子日常穿皮鞋的武俊不是住四楼么？怎么会从二楼下？

　　他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准备等看清了人再决定要不要打招呼。

　　楼道里的皮鞋声音还是保持着那种不紧不慢的节奏慢腾腾地响着，孟久离着二楼到三楼转身台还有四五个台阶的时候，那人人终于现了形。

　　转身台后边那面墙上镶了扇不算小的窗户，雨天光线灰白却足够将转身台这块地方照得亮堂堂的。

　　孟久将楼上下来那人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然后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保持着右脚悬空，微微仰着头的傻样儿看着立定在了转身台上的人。

　　孟久听到自己心脏嘭嘭嘭跳动的声音，不快不慢，却好像被装上了扩音器一般，一声又一声执着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一头尾梢泛黄的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的卷毛，耳朵上带着个精致小巧的藏银耳钉，修长的眉桃花瓣子似的眼，侧头时一闪而过的高挺的鼻梁，薄唇惯性地勾起个微笑的弧度。

　　——这些都是他五年以来日日夜夜在梦中描画过的样貌，纵然细节处有微小的变化，又怎么会认错？

　　骑着单车带他走遍梧城大街小巷的少年，夜色里倒扣鸭舌帽跟着音响跳出变幻莫测舞步的少年，还有大冬天往他衣领里塞一捧雪又凑过来在他颊侧吻一下的少年……

　　时光呼啸着从他耳边经过，五个台阶的距离中爱恨顺着交接的视线飞奔起来，春雨的淅沥声被无限地拉长放大，最后回到七年之前他们相遇的那个四月的下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