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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窃听器 ...


  •   006 窃听器

      最后,严钧晟还是没把森山治的那些个鬼主意都听个完全。
      他那个不安分的小妹这次简直是疯了,一个女孩子家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明明个子小小身材也属于偏瘦的那种,可她就是那么勇猛,在更衣室一个人和八个人对打,最后只是吃了点小亏——

      除了脸上被挠破了几道口子,头发被拽的乱糟糟,也不知道掉了几根,胳膊上脖子上全都是血痕,以及腿上多了几块淤青以外,别的还真是没受什么大伤。
      不过是皮肉伤,哪比得了被她打破了头的那两个小姑娘?

      疯了吧!

      严钧晟从来不知道自家小妹竟然这么能打,当时看见的时候,整个人都被气笑了。
      老师也是一脸为难,沉着脸,跟他说:“这已经是本月以来严艺涵同学第三次跟人爆发冲突了,这次的情况尤为严重——严先生,你们家的情况我们做老师的也清楚,作为一家之长,严艺涵如今这个样子,都是跟严先生学的吧,那可不可以请您将严同学带回家好好管教?要是再惹出什么乱子来,我们就只能报警处理了。”

      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毫不客气的话,老师也是被气狠了,毕竟在这圣玛丽亚女中里上学的都是有一定家庭背景的,要是惹恼了随便一个,他们学校这没办法交代。
      停课带回家处理,这都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毕竟严艺涵只要回了家,有他这个当大哥的护着,谁还能不给点面子?

      所以最后,严钧晟沉着脸跟在场的老师说了声抱歉,又交代了医药费他出,回头一定向各位同学府上登门赔罪,直接把花猫似的严艺涵给扯出了学校。
      因为没开车,所以只能出门拦黄包车,一路上,兄妹二人都没吭声,就这么安安静静到了家。

      但家门一关,严艺涵当时就要往屋里跑,可她跑得到底还是没有严钧晟下手快,刚抬个脚,就被严钧晟一把抓住衣领子,硬生生给拽到了屋里。

      “干什么呢?本事真大啊严艺涵,都学会跟人打架了是不是?”
      严钧晟长长吐出一口气,“怎么,动手不行还得动武器是吧?我瞧着那长板凳立起来都快比你人高了你他妈倒是很有本事抡起来砸人啊,你是不是想找死?说话!”

      严艺涵被他一声怒吼吓得抖了抖,紧咬下唇,表情倔强,“是啊,我打架了怎么了,你想打回来你就打回来啊,反正我也动过手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怎么样?”
      严钧晟冷笑一声,当时就撸起袖子,“来,想跟人打架是不是,我陪你,过来!”

      他那肌肉紧实的胳膊力量感十足,严艺涵毫不怀疑那一拳头要是捶到自己身上,自己会不会被当场打死,忍不住就心里害怕,悄悄往后头躲了躲。
      但严钧晟看着她这模样,忍不住就更生气了,“你现在知道害怕了?刚刚抡椅子砸人家脑袋的气势上哪儿去了?过来,来来来,咱兄妹俩较量较量,有本事你也抡椅子把你哥的脑袋给砸破啊?滚过来!”

      严艺涵被他步步紧逼,又怕又慌,就尖叫一声:“你烦死了!我都被她们挠破相了也不允许我还手吗?我可是个女孩子啊!”
      “那人家就不是女孩子了?你养养就长好了,人家那可是要留疤的你不知道啊?”
      “那又怎么样!谁让她们骂你!我就是听不下去我要打死她们怎么啦!你打我打我过来打我啊!”

      严艺涵扑腾一声就坐到了地上,也不管自己这会儿是不是像个疯婆子一样,抱着脑袋呜呜直哭:“谁让你整天那么坏只会干坏事,我骂你就算了,她们算个什么东西啊凭什么讲话那么难听……”
      严钧晟一怔,原本气势汹汹地架势瞬间被这短短几句话给卸下了力道。

      严艺涵还在哭,每次一哭都要扯着嗓子嚎,恨不得十里八乡全都能听见似的。
      别人家的姑娘哭起来都是梨花带雨,可她倒好,哭得像个马上要被杀的猪。

      严屠夫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在她身旁蹲下,但这个动作却是带给了严艺涵某种示弱的信号。
      接收到信号,严艺涵迅速躺倒在地上,两条腿小幅度踢来踢去,一副势要将撒泼进行到底的架势,“你让我回去吧,我不跟你姓了,我要当流浪汉,我要回家下乡种地,省得你整天就会欺负人,就知道吼我凶我!!你不是人!!我不活了啊啊啊我不活了!”

      严屠夫看着地上翻滚的这头营养不良的‘猪’,一阵头疼,伸手试图把她拽起来:“你还有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了?淑女!淑女不会躺在地上撒泼好吗?严艺涵你起来,起来!你少在这跟我胡搅蛮缠,理亏的到底是谁啊……”
      一时不察,用力过猛,他把严艺涵硬拽起来的同时,正好把对方的腿磕在旁边桌子上。

      两个力加在一起,桌子晃了晃,砰地一声就翻了。

      严艺涵:“……”
      严钧晟:“……”
      够了。

      他撒了手,愿意躺就继续躺着去吧,自己慢悠悠走到一旁扶桌子,随口跟严艺涵说:“有本事你躺地上别起来,我看见你起来就给你一脚,敢起来试试。”
      严艺涵闻言,又要大哭,但严钧晟目光落在那桌腿的根部,表情却忽然间一变。

      他僵在原地,转过头,和严艺涵的目光对视。

      停顿了一秒,严艺涵忽然扯开嗓子放声尖叫:“你竟然要打死我!我不活了!我要报警!你是个王八蛋你没有良心啊啊啊啊!”
      一边尖叫,一边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就跑。

      严钧晟咬牙切齿:“你给我回来!再跑我他妈打断你的腿!”

      一前一后,兄妹二人把屋子里折腾的一片乱糟糟,就这么追着出了门。
      转个弯,严艺涵在院子里的葡萄架闭了嘴,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哥,那是什么东西?”
      严钧晟脸色阴沉:“窃听器。”

      ……

      究竟谁有那个本事,无声无息潜入严家,然后在客厅里装上一个窃听器呢?
      游平朔有嫌疑,但嫌疑不大,因为他们混江湖的很少采用这种办法。
      那么剩下的两个选择,一是顾家,二就是日本人森山治了。

      这两边的嫌疑都一样大,一时间,严钧晟还真是想不出来到底是谁干的。
      但他清楚的一点就是,看来严家如今也不安全了,有人已经盯上了他,甚至都把手伸到了他家里去。

      既然有一个窃听器,那屋子里说不定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五六七八个。
      一想到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的屋子里竟然多出了这么多吓唬人的玩意儿,严钧晟有些头皮发麻。

      不过这事儿也在告诉他,真的不能再等了。
      他在上海待了整整四年,从当初的一穷二白一步一步爬到这个位置,一旦摔下去,就是前功尽弃。
      这么一想,严钧晟忽然觉得有点累。

      他靠在墙边,外套随意搭在肩头,往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大背头也散了,几缕碎发落在他额前。
      严艺涵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哥。”
      “怎么了?”
      “你现在是不是很危险啊?”
      “……”他想了想,“还好吧。”

      “什么叫还好啊,那玩意儿都出来了,看着挺吓人的。”
      严艺涵缩缩脖子,捂着嘴小声嘀咕:“要不我们走吧,别在上海待着了,我知道你一心想要做大事,可是现如今,外头打得那么厉害,上海都被人分了,你待在这里做什么啊?真要一辈子都给人家当那个什么……”
      最后两个字她没说出来。

      严钧晟看她一眼,“小小年纪,会的倒是不少。”
      严艺涵噘嘴:“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看看你现在过得这叫什么日子啊,哪里都讨不了好,永远都得被人牵着鼻子走……”
      “说得轻巧。”

      严钧晟横她一眼:“你以为你现在的学校是怎么进去的?我不出去奔波,你能有吃有喝还有漂亮衣裳穿?怎么这会儿反倒是教训起你哥来了?”
      “那我说实话,这些东西我宁愿不要。”

      严艺涵耷拉着脑袋:“说到底,我也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要不是当初哥你把我从路边捡回来,我估计那时候就已经饿死了,可是如果要我选,我想跟哥你一起开开心心的,不想看你整天去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瞎胡混——”
      “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把你都带坏了。”

      严钧晟失笑,伸手捏住她鼻子,“你哥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这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严艺涵想反驳,可是想想他来上海以后干的那些事儿,张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只能瓮声瓮气说了一句:“真不能不干吗?”

      严钧晟没吭声。
      他仰头,注视着白茫茫的一片天,大脑是一片空白。

      不干?真的能不干吗?
      不可能的,他早已经泥足深陷,脱不开身了。

      “如果这话放在四年前说,我也许二话不说就走人,但是现在……”
      “我走不了,也不能走,你明白吗?”
      严钧晟闭上眼。

      确实,起初他是想找个安稳的地方躲起来,等着这混乱的三十几年过去。
      可后来当他一步步走过外头那些不知道被多少人的鲜血给染红的土地时,再看着原本好好的一个家,就在瞬间支离破碎,他的心动摇了。

      诚然,就算他选择不作为,也没人会怪他。
      毕竟生逢乱世本就是不幸,而这乱世之中会有数不清的英雄人士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想为这里尽自己全部的力气,那少一个无关紧要的他,也许……
      也没什么影响嘛。

      但他直面战火燎原的现场,轰炸机的声音在头顶上盘旋而过,炸/弹的碎片带着泥土砸在他的脸上,他看着那群神情麻木的人们,看着他们流干了眼泪,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样子。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只觉得愤怒。

      当时,他还躲在一个小山村里试图偷生,却没想到刚好碰见大清洗,村子里的青壮年抄着家伙什冲出去,却一个都没回来。
      跟他躲在一起的那个小孩抓着他的衣袖,怯生生问了一句:“大哥哥,我们会赢吗?”
      他沉默了半晌,说:“会。”
      可那小孩却低着头:“可是我们在这里……是不是也就见不到那么一天了?”

      他无话可说。

      小孩得了很严重的病,他需要药,但当时的严钧晟什么都没有。
      最后他咬着牙把小孩从山沟沟里背出来的时候,小孩的身体都已经凉透了。

      怪谁呢?
      怪那孩子命不好吧,连最后人死了,都没有一个像模像样的栖身之所。

      严钧晟把人埋了,咬着牙一路往前走,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只是闷着头一直走啊走,像个老鼠一样,躲躲藏藏,生怕一不留神把命给丢在无名之地。
      然后,他到了南京,在那里待了半年,便碰上了游平朔,被带到了上海。

      那段日子简直就像梦一样。
      谁能想到现如今威风凛凛的严二爷,当初也得灰头土脸地缩在角落里,为了一个馒头和人大打出手呢?

      但他只是为了活下去。
      当初,是为了他自己活下去,现在,是为了让更多人都能活下去。

      “哥……”
      严艺涵抓抓脑袋,愁眉苦脸地双手交握,“算了,谁让你是我哥呢,大不了以后再听见别人骂你,我就去撕烂他们的嘴!”
      说着,又忍不住低下头,没一会儿,肩膀就开始耸啊耸。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窃听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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