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风暄和

25、马车

　　慰佳人车内私语
　　劝公子巧言相激

　　外面的冷风一吹，顾清妍被酒淋湿的脸颊和衣襟都变得凉嗖嗖的。她浑身发抖，却不是因为身体的寒冷，而是刚才一个人面对余瑨的时候，她是真的怕了。有那么一秒钟，她的大脑已经停止了转动，而邹宬的出现让她半喜半忧，她本来不想给邹宬再添任何的麻烦，如果今天余瑨没有缠住她，她的计划也不应该有任何纰漏，只是……只是，或许她还是大意了。
　　往后一定要格外小心才是……她心中想着，脚步就慢了下来，也没有注意到，原本安静的夜里，她身后传来了马车车轮滚滚的声音。顾清妍回过神来的时候，身边停住的马车车帘一卷，邹宸从里面探身出来，对她道：“上车吧。”

　　顾清妍侧过身去，抬头望着邹宬，不，这不是他的真名，他的真名顾清妍也曾经在心中想过许多遍，只是从来没有机会说出口，没有勇气去面对罢了。
　　淮王周裕宬，这才是他真正的身份。

　　顾清妍深深一揖，道：“小人见过淮王殿下。方才……”
　　她想说方才自己太狼狈，他们相见的太仓促，自己没有对周裕宸行礼，希望他能体谅。谁知两个字刚刚出口，就见周裕宸一手撑着车轸，整个人身影一闪，轻轻落在了她的身边。顾清妍有些不知所措的想往后退，周裕宸的动作却比她快得多。一伸手就把她揽在了怀中，带着她一同往马车上跃去。顾清妍来不及反应，在靠近周裕宸的那一瞬间，方才的畏惧和委屈忽然涌上心来，让她眼眶发酸，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着。

　　周裕宸低头看见顾清妍哭了，泪水把她脸上最后那一点用于伪装的脂粉也冲刷的干干净净。他有些心慌，急忙放开了顾清妍，掏出自己随身的绢帕递给她，道：“方才……方才是本王失礼了。”
　　顾清妍死命忍住泪水，吸了口气，想说话却说不出什么，只能一面擦着眼泪，一面摇了摇头。
　　周裕宸安慰她道：“……至于余瑨，他与本王还算是个旧识。你放心，他往后不敢在府学里再找你麻烦了。况且……他也不是什么十分奸恶的人。你回去后不要多想，好好准备乡试吧。”

　　顾清妍这会儿才缓过劲儿来。抬头对周裕宸道：“多谢淮王殿下。小人回去以后一定事事小心，尽量远离余瑨他们，远离这些是非。”
　　周裕宸点点头，道：“这就好，你才入府学几日，想来有不少不太习惯的地方。你若是需要什么，让你的小厮来告诉我便是。”
　　这时月光一照，顾清妍那张被泪水洗净的雪白的小脸上，一双杏眼含着水雾，倒真有些诗中“月出皎兮，佼人僚兮”的味道。
　　周裕宸心中不觉一动，直想凑上前去看个究竟。他望着顾清妍犹豫了片刻，忽然侧过脸轻咳一声，问道：“你去望月楼，到底是……去做什么？”。顾清妍刚想回答，马车却出乎意料的晃了起来，顾清妍被震的一颠，一时忘了自己该说什么。她扶着身下座椅调整了一下姿势，却隐约看见巷边街角，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在拉扯着，争论着。

　　林逸恒正从程渝手中拉扯着自己的衣袖，道：“程兄，这么久清彦都不见人影，我必须回去找找他才行！”
　　程渝阻止道：“哎呀，林兄，你别再回去惹事了，我说了，清彦他会赶来的，他为了你冒这个险，你若是再回去自投罗网，岂不是拂了他一番好意……”

　　几句话飘进了顾清妍的耳朵，她赶紧道：“王爷，那是我的两位同窗。今日我到这望月楼来，就是为了解救他们其中一人。这里面的缘由一时也说不清楚，我日后一定如实相告。我看他们应该是在找我，您停下马车，让我和他们一同回去吧。”
　　淮王周裕宸闻言一愣，片刻下令道：“停。”
　　那马低低嘶鸣一声，在林逸恒和程渝身边停了下来。
　　两人还未说完，忽然发现身边停了辆马车，车门一开，从里面下来的正是他们一直在等待的顾清彦。

　　这时薄云飘过，遮住了大半月光。程渝倒是没觉察出什么异样，可林逸恒却目不转睛的盯着顾清妍的脸看个不停，总是觉得她看上去有些地方不太一样了。他匆匆跑过来把顾清妍的手一拉，着急的问道：“清彦，你……你怎么这么久才来，你，你没事吧？”
　　顾清妍低着头，道：“没事，刚才我本来已经脱身了，却不巧碰上了余瑨，他和我纠缠了起来，问我在望月楼做什么，我骗他说我就是来这望月楼弹琴的，起初他也不信，好在遇上了淮王殿下……”

　　林逸恒一心想看个清楚，顾清妍却偏偏不抬起头来，林逸恒扶着顾清妍的肩膀低头看去，道：“清彦，你真的没事？你的脸怎么了……”
　　他抬手想替顾清妍擦一擦脸上被酒杯压出的红痕，却听马车那边哗的一响，走下来一个锦袍玉冠，身材修长的年轻人。他往前两步，林逸恒不自觉的往后退去，问顾清妍道：“清彦，此人是谁？”
　　顾清妍忙道：“林兄，这是淮王殿下，快见过淮王。”
　　林逸恒忽然想起方才顾清妍说，是淮王搭救了她。虽然对时事不太关心，但他早就听过杭州这位王爷的赫赫威名，自然不敢怠慢，忙撩着衣摆，跪下来道：“小民林逸恒见过淮王殿下。”

　　程渝这时也已经赶过来，和林逸恒一起跪拜了一番，周裕宸淡淡的道：“你们都起来吧，快些回府学去，以后要专心学问，不要再来这些酒楼乐馆了。”
　　三人忙连声应下，眼看周裕宸的衣袍从眼前扫过，他没再多说什么，上了马车，道了声：“回府。”马车便扬长而去。顾清妍和程渝站了起来，林逸恒却有些不安，总觉得方才周裕宸投过来的目光里有几分威胁的意味。他问顾清妍道：“清彦，这……这王爷怎么好像对我有些不满？我也不曾得罪他呀！”
　　顾清妍印象中，周裕宸在面对除她以外的人的时候，确实常给人以不怒自威之感，她安慰林逸恒道：“林兄你怕是受了惊吓，想多了吧，王爷怎会和我等升斗小民一般计较。”

　　林逸恒喘了口气，有抓着顾清妍道：“清彦，今晚都是我的错，我不听你的劝告，结果……结果收了这李崇斌的一番侮辱，我，我林逸恒和他势不两立！你们瞧着，明日我回去之后，一定会找他算账！”
　　顾清妍和程渝忙连声道：“不可不可！”
　　程渝道：“林贤弟啊，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些人你躲都躲不及，还找他算账做什么？！你父亲林大人送你到府学里，是想让你好好写文章，做学问，以我看呀，你本来人聪明，博览群书，文采又很出众，往后，你还是好好读书吧。秋闱在即，你考中了举人，他们谁还敢再随便轻薄你呀？”

　　林逸恒垂头丧气，心中十分不甘，顾清妍也从旁劝道：“林兄，程兄说得有理，你就算不惦念你父亲将你送来的期望，也要想一想我和程兄这次搭救你的情分，你要是再不发奋读书，连我们两个都瞧你不起！”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但林逸恒扭头看去，正好望进顾清妍那一双水漾漾的星眸之中，他一想顾清妍瞧不起他了，他心中猛地一绞，连忙道：“清彦，你别说了，我……我一定努力。其实先前我也不是没有考功名的心，其实，我也是怕自己考不中，让人家笑话，说我只会写词作曲罢了。从今往后，我绝不再在乎这些，我也得让我爹那个迂腐的老头子瞧瞧，我林逸恒是有本事的！我也让徐府学知道他没看错人！”

　　顾清妍微微笑道：“好，这就好。离着秋闱不到两个月了。而且那之前，府学里还有几场文会，来的都是方于彬这样的大儒，受他指点的机会难得，咱们可得从明日起互相督促，写几篇拿得出手的八股出来，否则，连文章都比不过余瑨和李崇斌，莫说是林兄你，就是我顾清彦也没脸去考什么乡试了。”
　　一听这话，林逸恒也有了动力，就连程渝都振奋起来，他们开始讨论起最近读的经义，渐渐把李崇斌一伙人忘在了脑后。回到府学，林逸恒更是对他们道：“清彦，程兄，今天晚上受了这一肚子气，我也睡不着，不如你们就来我屋里，咱们秉烛夜读吧！”

　　程渝道了声好，顾清妍却拒绝道：“我……我有些累了，我想回去休息一下，明日再向你们讨教吧。”
　　林逸恒有些失望，只得拉着程渝，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一边走，一边问程渝道：“程兄，你有没有觉出来，清彦他……他今天看上去好看了很多？”
　　程渝疑惑的皱起眉头：“有吗？”
　　林逸恒回过头去，顾清妍的背影已经在她的院门口消失了。林逸恒又呆呆的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和程渝一起走进了他的院门。

　　到了第二日，赵兴等一众人摇摇晃晃去明伦堂上课，一个个就好像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看着他们那毫不在意的样子，林逸恒又气得够呛。而顾清妍特地留意了一下余瑨，发现他的仍然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而且眸中探寻的意味更浓了。这让顾清妍心里很不舒服，她赶紧坐好，同时挪开了自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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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