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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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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白天珞回到会场所在的酒店,凭着大脑的记忆往餐厅走,他在自助餐厅门口向里望,想要找到柯其,可他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看着乌泱泱的人群只感到一阵反胃。
柯其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精神恍惚的白天珞,白天珞像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头发湿成一缕一缕的,乱七八糟地贴在脑门上,整个人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柯其走过去把白天珞拉到就近的椅子上坐下,关切地问他怎么了。白天珞还没从极端的恐惧里走出来,他两腿发软,跌坐在椅子上十分木讷地大口喘着气。柯其拍拍白天珞的背给他顺气,又拿了杯水给他,等着他缓过劲儿。
白天珞两杯水下肚才清醒过来,柯其看他眼睛恢复清明,又问了一遍怎么了,白天珞不知该怎么答,只好摇摇头。柯其见他一副遭遇过大劫的样子,连公文包也不见了,实在放心不下,只好自己猜:“东西被抢了?”
白天珞摇摇头。
“国内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白天珞还是摇摇头。
“你跟……孟先生吵架了?”
白天珞一怔,皱起眉头把脸撇向一边。柯其一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情侣吵架比起其他事来说实在是小得多,如果是这样他就不必太担心了。
“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白天珞现在很想找个人倾诉,他需要有人来帮他分担内心的感受,需要有人来陪他面对那巨大的恐惧,可他不能说,对谁都不能说。他只能摇摇头,含糊地答:“他的身份……不太方便……我现在不能说……”
柯其隐约觉得白天珞是在和什么大明星谈恋爱,听到白天珞说起对方的身份,料想今天的冲突大概也是源于此,他不想在白天珞心烦的时候勉强他说什么,于是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你要是想说随时跟我说,我帮你出主意,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先转移转移注意力,平静下来再好好消化。”
白天珞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告诉柯其发生了什么,为了不让好友太过担心,他点了点头,强打起精神,起身去端了食物来吃。
味同嚼蜡,但白天珞还是吃了下去,不然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能干什么。
下午在主办方的安排下,参与高峰论坛的人可以前往主办企业进行一些参观。白天珞满脑子都是中午发生的那些事,全然没有参观的心思,却不得不装得一脸认真。
这一天的公事结束后,白天珞拉着柯其去吃饭喝酒,直到深更半夜才回到酒店,其实他没有吃吃喝喝的兴致,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他需要用其他东西填满他的时间。柯其为了安慰白天珞陪着喝了不少酒,白天珞把他架回房间,塞进了被窝里。
安顿好柯其,白天珞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到了柯其房间的沙发上。他不敢回房,他不知道孟大树会不会在房间里,他害怕和孟大树独处。白天有阳光他能自保,晚上他可不能确定。经过了一个下午加大半个晚上,中午那荒诞的异世界情节所带来的冲击被下午现实生活的踏实感冲淡,白天珞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他知道他现在必须确定一件事——孟大树究竟是不是阎王。
白天珞掏出手机登陆许久不曾登录的微判,找到了组长二牛。
“阎王叫什么名字?”白天洛开门见山地问。他隐约记得自己看过一条新阎王上任的公告,阎王的名字好像是单个字,但他当时并不在意这个,也不知道有没有记错。
“名字叫瑞,以孟计长,全名孟瑞。阎王大人的名字我们不能直呼,你只管尊称为大人就好。”那边很快有了回复。
“有照片吗?”白天珞接着问,他的手抖得有点拿不住手机,打字都不知道是怎么打出来的。
二牛一囧,心想这小伙子要干嘛,又问名字又要照片的,难不成要搞事情。二牛唯恐白天珞有什么歹念,警惕地问道:“你要作甚?”
白天珞想了想,在心里编排了一套说辞:“我在法国遇到一只鬼向我求救,他说他是阎王。”
“法国的阳间?”
“对。”
“假的。”二牛看着白天珞发来的话嘲讽地一笑。他只知道鬼不能出国,不知道阎王强劲到不受这个束缚,更不知道阎王已经偷偷出了国。阎王这次存了私心,上下的打点都是大伟去办的,除了亲信的人外其他人一概不知,二牛这种官职并不高的就更不知道了。
白天珞显然谨慎得多,追问道:“为什么。”
“鬼出不了国,各国的鬼都只能在自己的地界上飘一飘,迈出国界一步就灰飞烟灭,胎都没得投了。”二牛直觉其中有诈,不是白天珞骗他就是白天珞被什么东西骗了。
白天珞一愣,想起孟大树跟他说过,鬼也有国界,到了别人的地盘上就会变得弱一些。他一直不知道鬼出不了国门,他所知道的只有孟大树告诉他的,鬼跑到别国的地界上就会变得虚弱。来法国后孟大树的鬼气确实很不稳定,可白天珞在看到他强大的力量后就不相信他的虚弱了。
孟大树的话那边真假,但二牛说的话应该是真的……白天珞捋了捋这里面的逻辑,越想越害怕。普通的鬼受地界的限制出不了国,所以孟大树一定不是普通的鬼,如果在这个规则面前存在什么例外,那只能是阴间最强大的鬼!
这一刻白天珞几乎可以确定孟大树就是阎王了,其实中午当孟大树完全释放鬼气时他就开始相信了,他不知道阎王的深浅该是多少,但他感受到了自己体内对强大生物的臣服,那是一种本能。他离开时说不相信只是因为他不想接受,他不想接受一个完全不同于他经历的真相,那真相偏离得太过夸张,他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就冷静地去分析是非对错,更遑论什么因果缘由,他只知道一切都是彻头彻尾的骗局,而他愚蠢地在骗局中产生了难以启齿的感情。
白天珞理解自己为什么会逃避,但他没有发现自己逃避的根源是什么,他并不是因为讨厌孟大树,而是因为极度缺乏安全感,即便以前他对孟大树有所怀疑,也仅仅是部分,孟大树是他可以掌控的,或者说地府可以掌控的。可是当一切都成为谎言,当孟大树成为他无法把握的存在,当所有的过往都与他的认知截然相反,巨大的恐惧会在顷刻间把他吞噬,让他条件反射地选择逃避来保护自己。
白天珞的心跳快得不像话,他甩了甩脑袋,揉了揉喝酒后看东西没那么分明的眼睛,又盯着二牛发过来的字看了好几遍,才终于回了一串话过去:“鬼分国界阴阳师也分吧?普通鬼出不了国门,我见到的不就只能是阎王?否则还能是什么?”
二牛原本没想得这么深,一看白天珞的话,愣住了。他细细想了想,忽然感觉醍醐灌顶,看来这事儿不仅不是个骗局,反而是件天大的事!白天珞不可能人鬼不分,他看到的鬼只要么就是是阎王本人,要么就是更诡异的存在。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这都是件足以震动整个地府的大事!这下二牛也慌了,他简直不知道该期盼是前者还是后者,他找到阎王的照片发了过去,又连珠炮似得追了几个问题。
“是他吗?”
“他向你求救???”
“在什么位置?”
“发生了什么?”
“可有危险?”
白天珞一眼就看到了他熟悉的孟大树,那是一张让他心中悸动的脸,是他每天清早起床后最先看到的脸,是他曾经一见到就卸下防备,即便有些不信任也依旧想要依赖的存在。
“鬼出不了国,迈出国界一步就灰飞烟灭,胎都没得投了。”
“鬼都是人来的,你们人分国籍,我们鬼当然也要分了。”
“小白……我能……吸你一点阳气吗?”
“小白……救我……”
白天珞脑中响起一连串的话,他慌了神地把手机揣进兜里,猛地站起身要往自己房间去。他这一天精力消耗得不剩什么,刚刚又喝了不少酒,一站起来就脚下发软,扑通一声跪到木地板地上,头也磕到了茶几上,霎时就青了一块。白天珞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手撑在沙发上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往门口移动。
房间里没有孟大树的影子,客厅、厨房、卧室……哪里都没有。白天珞摔上门又往外跑,一直跑到孟大树最后倒下的地方。
那里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踪迹,仿佛孟大树那痛苦的shen吟和白天珞绝望的哭喊都只是他的一场梦。白天珞脑中一遍又一遍的回响孟大树的求救,一种比先前更大的恐慌笼罩着他,他害怕孟大树死亡,终极的,灰飞烟灭的死亡。
孟大树是故意的,他为了不让自己怀疑他的身份故意隐瞒了鬼出国即死的事,他说的所有谎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待着自己身边。
白天珞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找孟大树,但不做点什么又让他更难心安,他只好沿着两人走过的地方不停地奔跑,跑过他们吃饭的餐厅,跑过他们逛过的小巷,跑过他们看地图的长椅,跑过他们拎着超市购物袋走过的大桥。午夜的巴黎安静地沉睡着,昏黄的路灯安抚着这座城市,却安抚不了白天珞的心。没有人能告诉他他该怎么办,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停在了桥上,两手撑在桥栏上冲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酒店外墙高喊:“孟大树!孟大树!”
没有人回应他,白天珞心里焦躁不安,只好冲着四面八方扯着嘶哑的嗓子继续喊:“孟瑞!你在哪儿?!你给我出来!!!”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几乎快要喊不出来,这次他终于得到了回应,远处传来的犬吠像是一种警告,责备着他在这个宁静夜晚的放肆。白天珞苦笑着蹲下身去,两手攀在栏杆上,额头贴着面前冰冷的金属,企图让自己冷静一点。他开始悔恨,悔恨自己的过度反应,即便那一刻他因为害怕而不能清醒地思考,因为全部感情的错付而怨恨丛生,他也不应该丢掉他惯有的理性。尽管一开始他觉得可笑,可后来他是有一些相信孟大树的,在开始相信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顺着往下思考,思考孟大树说的……他是因为对他一见钟情才来找他的。
可哪有什么一见钟情的机会?明明第一次见就是在他装死的那一晚。
白天珞想不明白,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孟大树,想知道他是不是安然无恙,想听他告诉自己一切的原委。
他忽然想到了地府,或许他能在那里找到孟大树。
想到这里白天珞站起身来发疯似地往酒店跑,他张开嘴大口喘着气,冷风灌进他的喉咙,像一把把急速飞来的小刀,直接cha入他的身体,让他胸口疼痛得难以忍受。
白天珞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李,连夜赶往了机场,他买下他能买到的最快一班飞机,然后窝在机场里煎熬地等待起飞。
当白天珞在机场迎来新一轮太阳升起的时候,他给柯其发了个短信。前一天下午两人接洽了几个目标伙伴,约好今天再进行更多深入的沟通,可现在这一切都泡汤了。尽管白天珞感到抱歉和担忧,可他仍旧没有改变回国的决心。他很喜欢钱,也很需要钱,可眼下他最害怕失去的是孟大树,他并不想拥有那个阎王,他只是想要确认他没有性命之忧。
白天珞在短信中告诉柯其孟大树在国内出了事,关乎性命的大事,他必须立刻赶回去。柯其显然因为醉酒还睡着,白天珞直到上了飞机也没收到他的回复。
早上七点,白天珞乘坐的飞机终于起飞,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飞行,飞机在苏黎世落了地,白天珞在又等待了几个小时后,终于转机上了飞往北京的另一架航班。
来的时候是他和柯其一起,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满心期待度过了这段旅程。回去的时候他孤零零,他不负责地抛下了自己的好友,又铁石心肠地伤害了自己所爱的人,他满心焦虑地在飞机上煎熬着,等待着面对一个未知的结果。
第二天凌晨5点,白天珞终于下了飞机,他顾不上一身的疲惫,回家放了行李后立即马不停蹄地去到了地府。
地府一切如常,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白天珞只去过鬼民银行,没去过阎王殿,只好找正在巡逻的牛头马面问。牛头保安看了看白天珞,拿起手机比照了一下什么,问道:“你是白天珞吗?”
白天珞点了点头。
“阎王交代了,如果有个叫白天珞的人来问阎王殿怎么走,带他去就是……你跟我来吧。”
白天珞心里一惊,心想孟大树这是在请君入瓮,自己又上当了。他下意识又想跑,可这终究不是办法,于是索性把脑子放空,跟着那牛头人往前走。
进了阎王殿,却不见熟悉的孟大树,只有个有些年纪的长者背对着白天珞,那长者穿了一身蓝色的中式套装,脚踏一双布鞋,脊背挺得笔直,像极了刚练完太极拳回家的大师。他似乎正在摆弄着一个飘在空中的盆栽,听到白天珞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白天珞看着他,依稀觉得有些面熟。
“你就是白天珞?”
白天珞点了点头。
那长者声音浑厚,不怒自威,白天珞想起自己在二牛的办公室见过他的照片,他是白天珞刚成为阴阳师时的阎王。不出白天珞所料,对方很快介绍起了自己:“我是小瑞的爹,或者说……是孟大树的爹。”
“他……还好吗?”白天珞觉得自己没有资格问出这句话。
老阎王并不回答,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招呼白天珞坐下,白天珞摸不透他的态度,心里颤颤巍巍的,又是担忧又是惶恐。
老阎王坐在太师椅上,伸手一挥,桌上的茶壶飘起来往两个杯子里各倒了一杯茶,接着那两只杯子也飞起来,画着圆弧飞到了白天珞和老阎王面前。老阎王伸手接过,又示意白天珞喝茶,白天珞不好违背他的意思,只好伸出两只手端了那杯茶。
老阎王喝了口茶,把杯子放在一旁,开了口:“小瑞被从法国给送回来了,抬着回来的,用你们人类的话说,命都快没了。”
白天珞捏着那杯茶没敢喝,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来,他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
“你不要怕,我不怪你,这都是他的命数。我们鬼看你们人的命,他们天上的仙看我们鬼的命,都是早就注定的。你不喜欢他,他非寻着你,不能出国偏要出国,不能晒太阳非往太阳下跑,这是他自己没脑子,出了岔子也是让他自己长记性,以后别再不知天高地厚……可是,小伙子,你要是真不喜欢他就好好跟他说清楚,绝了他的念想。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已经两次为你差点灰飞烟灭了,我不想再有第三次。”
老阎王实在是通情达理,白天珞越听越愧疚,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东西。无论老阎王怪不怪他,孟大树在法国出事多少都和他有些关系,在面对孟大树的父亲时他无法不自责的。白天珞正想道歉,却听阎王说了句他不懂的话,禁不住问:“……两次?”
老阎王叹了口气,摊开一手的手掌伸向白天洛,下一秒白天珞就感觉到胸前的戒指动了起来。脖子上的链条腾空飞起,带着戒指稳稳落入老阎王手中,老阎王盯着掌心里那枚戒指看了半晌,感叹道:“这么多年了,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这……是……您的?”白天珞简直不敢相信,他小时候的玩伴,居然是曾经的阎王!
老阎王点了点头:“这种戒指其实是我们的印章,这枚是我还没正式继任阎王时用的,后来我接替了我的父亲,印章自然也跟着换了。这枚戒指我作为留念收藏了很久,直到……把它给了你。”
一想到自己曾经和面前这位长辈共度童年时光,白天珞就觉得分外尴尬,他忍不住再次确认道:“那我要找的小黑……就是您?”
老阎王摇了摇头:“戒指是我的,但你所指的小黑不是我……”
白天珞这下不懂了,难不成这戒指和小黑没有关系?老阎王说的是把戒指给了他,显然这不是小黑偷的,那是不是可以认为老阎王和小黑有些关系?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确确实实地得到与小黑有关的消息,尽管觉得有些不妥,还是忍不住追问:“那您知道他是谁,在哪里吗?”
老阎王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踱到窗边,看着下面来往的鬼差不说话,白天珞虽然很想知道小黑是谁,却不敢在这时逼问得太紧,只能一直看着老阎王的动静。
老阎王在窗前踱了一阵步子,终于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回道“是小瑞。”
白天珞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他觉得自己的大脑死机了。
————————第三十二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