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风华》阑珊归迟

24、第二十四章 变却故人心（2）

　　待墨湘醒来的时候，她处在一个亭子里面，身上轻轻罩了一层薄薄的锦被。
　　大脑撕裂了一样的疼，就像在秋靳之那里大醉过一场。脑袋里空空荡荡的，虽然她知道她并没有失忆什么的，但总觉得仿佛有一段记忆搁浅，胸口莫名其妙多出来许多不属于她的情绪，让她很烦乱。
　　“你醒了？”
　　墨湘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旁边有个人，想必是那个人照顾了她。
　　那是一个极英气的青年男子，眉眼如刀剑一般凌厉，薄薄的唇抿起，不威而严。
　　缓缓坐起，只听那男子自顾自地说，又像是在对她说：“你和她长得很像。”
　　她尚未道谢，被他这么一说，反倒不知为何心生了些愧疚，摸摸自己的脸，怪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生了张和……她一样的面皮。”
　　“不一样的。”那青年说话就好像在叹气，每说一句，就好像有叹不完的惆怅，“姑娘，你是生得美，可远远不及她的十分之一。你的眼睛那样纯净，就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一样；不像她，天下算计尽囊于胸，眸子是那样果敢冷毅又无情……”
　　她？
　　“您说的可是……风华公主？”
　　“是啊……现在是少主了。”
　　这番话来评价风华公主，墨湘还是第一次听到。都说风华公主为天下苍生而死，又怎么会像他说的这般冷酷无情？
　　“丫头，你也许不知道，也不理解，也是，你怎么能理解呢？”
　　心头突然涌上一阵亏欠之情，不知为何，她试着开口：“也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你知道什么，就说她有苦衷？她有苦衷就可以随意糟蹋自己的身体自己的魂魄，她有苦衷就可以为了那个伪君子弃偌大天族于不管不顾，她有苦衷就必须为了什么所谓的天下苍生舍弃自己的性命，她有苦衷就能够算计完这个又算计那个，六界大局尽掌握于手中，最后把自己一不小心都算计进去了，她还说什么无怨无悔，这是什么狗屁苦衷？”
　　男子的情绪起起伏伏，额上几根青筋凸起。
　　是啊，她一个局外人，哪知道什么苦衷。
　　“那你不还是在等她？”
　　溟天剑剑灵交织的幻境，从没有任何人破解过，这是多深的一个执念啊。今日她阴差阳错地进来了，得到的却是这样一番恨恨地言辞。
　　墨湘自然一个字都不会信。
　　不肯再认主人，是因为不愿向别人低头，是觉得这六界除了墨风华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征服他。
　　幻化这空间，是不想让别人靠近他，亵渎了墨风华曾用过的剑。不愿于别的剑灵交谈，到底是再找不到情投意合的知己知音。
　　然，这些都是借口。他到底还是在等她罢了。他在等她，一个传闻已经逝去的人，在等她王者归来的一天。
　　那时候他就可以告诉她，你看，我一直都在等你呢。
　　只等你。
　　溟天似被戳中了心思，低下头去好一会，不就才传来闷闷的一声：“是阿。
　　她对我而言，不仅是我的主人，我们更是出生入死的朋友，是最默契的搭档。她走那天，怕我拦着她，用术法把我囚在岩洞里，只带上溟天剑的躯壳，一个人去了清风霁月。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么强硬地阻止我和她一起去，到底我在她眼里，只是一个随从，只是一个关心她冷暖的兄长，一个永远向着她的朋友，而不是一个顾全大局的英雄。她到底是不相信我。
　　其实我可以理解的啊，天下苍生，谁又没点苦衷呢？”说完这些，颓唐的男子抬起头，似有些感激地看了墨湘一眼，接着道，“我看你顺眼，愿意信你才跟你说这些，你最好不要说出去，不然我现在有的是办法灭口。”
　　“哦，”刀子嘴豆腐心嘛，了解。
　　接下来的这几天，墨湘倒也不急着出去。她不是在溟天的小书房里看书，就是和他喝喝茶钓钓鱼。也曾想过和溟天切磋一下棋艺，却发现这样完全没必要，完全自取其辱。
　　高手过招，下个三天三夜昏天黑地。然，当两方只有一边是高手的时候，战况就笃定得出奇了。他们这一个时辰两三盘的速度快让人不敢恭维，所以之后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墨湘看着他一个人下棋。
　　黑白子落，交交错错，玉石间轻磕的响声穿得很远。溟天高超的棋艺背后，是千年的消磨与等候，那样悠长，仿佛看不到这段枉自蹉跎的时光的尽头。
　　有人说，岁月如歌。然，并不是每段岁月都能如歌；再者，多少有些歌，唱的是悲伤和离别的旋律。
　　不是每个人都能为时光温柔以待，如溟天，孤自一人跨越历史长河，被年华冲刷掉一身凌云傲气，到底还是什么都未曾改变，什么都未曾留下。

　　悠哉哉过了两三天，即使没心没肺如墨湘，也开始思量着怎么回去这个大问题。
　　这些天，她在溟天的小书房里把他的藏书看了个七七八八，藏书不多，不到一百本，但她的速度确实惊人，她本着看了总比不看强，不看白不看的心理，一目十行地……背书。
　　这记性得益于风子染。
　　风子染天天折磨她让她悟这悟那，练就了她超乎常人近十倍的理解力与记忆力。这些书生生啃下来是很困难，但直接囫囵吞枣地背下来就比较容易了。到时候找个有空的时候慢慢理解消化，不愁她搞不定。
　　识海里满满当当的全是背下来的古书，这时候真的可以跑路了。
　　问过一次溟天，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冷漠地说，有本事进来，就该有本事出去。
　　翻遍识海里的古书，那些书写的都是些上古的禁术秘术还有传闻，却从未有一种记载出去的方法，背下来占地方，着实坑人。
　　求人不如求己。
　　这片空间辽阔，除了溟天的这座不大点的黎园，四处全是黑茫茫一片，往下望去，宅子就是浮在半空中的空中楼阁，天地间唯此一屋而已。
　　墨湘心里暗自琢磨了很久，觉得这应该一个什么阵法，引星辰之力日月之光华，到也难怪无人能近了。
　　自己凑巧进阵，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溟天把自己放进去的。原因是自己和墨风华长得有几分相似，一切说得通。
　　盘坐在原地感知天地灵气，此处灵力丰盈，墨湘想找到属于自己的灵力，失败了。
　　倒不是她狂妄到想破阵，只是希望能找到阵眼，以最微小的灵力波动带动大阵，把自己送出去，却不成想，自己连最微小的灵力波动都带不起来。
　　说得好听点是深藏不露，说的难听点，就是一个修炼废柴。
　　不过，墨湘这样的人，是不会辜负奇葩天才的威名的。一年前，她光靠着冥想和悟道突破，成了这六界唯一一个没有修为的修士。
　　说来是挺可笑的，可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她的心志与念力，已经强大到比有修为的人高出百倍甚至千倍。最重要的是，更可怕的是，人家念力强，只是因为她仅学了悟道，至于修行，压根碰都没碰过，如果学一学，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自己有念力，墨湘心中一动，周遭仿佛唤起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微小漩涡。然，这漩涡在被开启之后，开始自己扩散，越来越大，割向广阔无边的地方，像极了银河。
　　她知道，大阵开启了。
　　五行星图被一颗颗小星石描绘悬浮于半空，缓缓来回转折，想要找到协和她的那个点。
　　终于，星河在体外运转了三十六个小周天之后，有一缕微弱的银光从墨湘的指尖流淌入丹田，微微的暖意瞬间磅礴而出充斥于体内，大大小小的经理脉络被冲刷，拓宽……
　　带墨湘再睁开眼时，已经过了几十个时辰，身上早已被汗打透，雪白的衣衫薄薄一层黏在皮肤上，灵台却一片澄明，说不出的舒爽。
　　终于，她将自己忘却于时空中，与大阵融为一体，仿佛自己也是星河中的一颗渺小尘埃，随波逐流着，任它带着自己，远走高飞。
　　浑然天成处，四周由幻境结出的悬崖已有天崩地坼之势，然，墨湘浑然不觉。她仿佛失去意识一般往后面一倒。
　　黑暗是空洞的，能把一切都吞噬，那抹白衣很快消失，但她不是被化作了一片虚妄，而是离开了这亘古的荒芜。
　　黎园内很平静，溟天站在鱼塘旁钓鱼，轻轻一撇就知道，这天地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出于私心，本想不告诉她离开的方法好多留她几天，却不想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天赋，懂得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自己抽身而退。
　　又只剩他一个人了呢，突然一阵空虚落寞之感席卷，不禁轻嗤一声，笑自己痴傻。
　　两个人那样相像，离开的时候，皆是一声招呼也不打，一句话也不留。
　　而自己呢，依旧苦苦等候。
　　秋风吹起玄青色的纱帘，几片穿过回廊，挥之不去的，是尚未凉透的梅花香。
　　廊中小亭子，石板桌上放了一小盘被改良过的墨湘牌小点心。点心的形状很不雅观，和周遭精致的一切格格不入。
　　猎猎破风声，溟天大步带起飞扬的衣角。走至小亭子，看到点心和压在盘子底下的字条，哑然失笑。
　　拿起一块有点丑的糕，特殊清冽的味道萦绕于唇齿间。他溟天这辈子什么人间美味没吃过，相反这一次，他倒是吃出来一种别样的风味——这糕似乎……没熟。
　　这走的是有多急，他在心里笑骂。
　　手中宣纸上是墨湘清秀的字迹：
　　大恩不言谢，这些天承蒙你照拂。
　　见字如面，有缘自然相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