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烟火许我清欢》陈晓沫

1、努力

　　榕城的夏天，带着海水灼热的咸腥味。小区里，除了台风留下的满地残破，偶尔还有一两声鸡鸣犬吠。花园里三三两两的楼长，正指挥着台风过后的抢修工作。

　　今天是母亲手术之后的第50天，也是母亲从莫小小家搬离的第七天。

　　窗外的天，还是灰扑扑的，莫小小却又第N次睁着眼睛到天亮了，不是不困，而是困到睡不着。

　　这半年的日子，并不好过。她时常在半夜起来写稿的时候问自己：如此这般到底为了什么？

　　然而，生活只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她不想要的结果，也只能如此硬生生地接受。看着身边熟睡的孩子，脑海里还是那句孩子在耳边念了好多年的话：妈妈我觉得自己很孤独。

　　其实，就莫小小而言，她是不愿意再要二胎的，可是半年前，她却选择了备孕。除了因为孩子，还有这半年来所经历的种种，改变了她的心境。

　　又或者可以说，压在心头的事情太多了，她想要通过怀孕这种方式得到点什么，这样卑微的方式，在大部分亲人眼中，她是自私的。可即便如此，她依旧不计结果地做了。

　　犹如老僧入定一般，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的来来往往，她都不知何时天已大亮。

　　若不是电话响起，也许她还在走神。

　　“小小，预约了医生没？今天还发烧吗？”顾铭翰亦是一夜未睡，好容易熬到天亮了，才给妻子打了电话：“小北这两天有没有闹你？”

　　莫小小还没从悲伤的回忆里回神，顾铭翰还觉着奇怪，电话分明接通了，怎么没人说话？他沉吟片刻，只觉得是儿子顾小北又在调皮了。口气有些不悦地，吼出顾小北的名字。

　　听到丈夫的话，莫小小这才回过神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饶是如此，还是带着浓浓的鼻音：“妈来了，我就去，还有些许低热，结果出来了我告诉你。”

　　“嗯，今天热记得带伞，我明天就回去了，不要紧张有什么事电话我。”顾铭翰听出了妻子的异常，但也没有问。他了解自己妻子的性子，若是想说，自己根本无需去问。

　　莫小小再次走神，没有回答他的话。

　　顾铭翰只觉得，妻子是因为试纸测出怀孕了，心里觉着紧张才如此的。自己的妻子，一直都如此，看似强悍，大包大揽可以一个人解决所有。

　　其实她才是最渴望被呵护的那个，婚前的她没有得到，婚后的自己亦没有做好。

　　“小小，要不我现在回去？”顾铭翰有些不放心道。

　　这种时候，自己没有在身边，顾铭翰始终觉得有些亏欠。即便手上的事情再棘手，也没有妻子与孩子重要。

　　曾经生小北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一直都是妻子心里的一根刺，倘若这次真的有了孩子，他不想要再亏欠。

　　对于顾铭翰而言，自己这样的身世，可以娶到莫小小，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他不想要再委屈她。

　　丈夫的话，瞬间让莫小小清醒了。曾经就是两人太过甜蜜，莫小小才被自家小叔子说成祸水，她不愿意再为如此小事被人诟病。

　　“不用了，我可以。”莫小小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顾先生，马上再次当爸爸了，激动吗？”

　　很是奇怪，即便没有确定，莫小小就是有种直觉，那就是她已经怀孕了。

　　“嗯，小小谢谢你！”顾铭翰笑道。

　　夫妻之间，本不必言谢，可莫小小跟顾铭翰都清楚，这句感谢背后隐藏了什么。

　　“先挂了，小北醒了，我给他吃完早饭就去。”夫妻二人各怀心事地挂了电话，忐忑地等待着结果。

　　看着身边的小北，莫小小突然有些紧张了。

　　结婚八年，除了生小北坐了一个月月子之外，她就一直处于边带孩子，边工作状态。苦不苦不用与人说，她自己心里明白：熬了这么多年，想要一下子能怀孕是不可能的。更不要说这半年里，她不是一直呆在医院里边照顾公公边工作，就是带着母亲四处奔波看病了。

　　对于一个睡觉都成为奢侈的人来说，怀孕的机会更是渺茫。

　　终于一个月之前，婆婆以及母亲的手术都已经结束了，而莫小小的工作也告一段落，她跟公司请了一个月假，理由：备孕。

　　老板其实是不愿意的，公司在转型，莫小小是他最看重的编剧，生孩子里里外外至少两年的空档期，再去培养新人有多么不易，他们心里都明白。

　　到最后是莫小小保证工作到生产，老板才勉强准了假。这一个月的假期，看起来是在照顾家里的两个病人，其实她是在修养生息。

　　好在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昨天莫小小发起了高烧，去看中医时，医生提醒她可能是怀孕了，所以吃海鲜才会发烧过敏。听了医生的话，没有开药吃，她回去检测了一下，至于退烧结果出来了再说。

　　这一测果真是有了！

　　那一刻，莫小小眼眶都红了，只有她跟丈夫知道，这备孕的一年有多难。

　　莫小小一直是那种，有什么事光做不说的人。对于没有把握的事情，她不会轻易说出口。所以，吃完早饭，她把孩子交代给婆婆，借口带公公办理入院手续，顺道自己去医院做了一个检查。

　　这一路上，其实她心里很紧张，手心全是汗，她怕结果是没有，怕孩子不健康，怕的事实在太多了。

　　医生看到她紧张的模样，还笑着安慰她，都已是母亲了，不用这样害怕。莫小小点了点头，没有解释，接过单子，去了彩超室排队。

　　当Ｂ超结果出来，医生告诉她已经怀孕２个月的时候，莫小小别提多高兴了。她先安排好公公，再给丈夫打了电话。

　　当然，她也把消息告诉了婆婆。这是丈夫做的决定，原因无他，医生说有先兆流产的迹象，宫腔积液已经有７．６ｍｍ，必须卧床休养保胎。这么些年公婆有事，一直都是使唤莫小小去做，丈夫怕公公手术，婆婆依旧会叫莫小小，原本打算低调的两个人，还是通知了家人。

　　刚刚开始知道莫小小怀孕的时候，公婆他们都是很高兴的。他们拉着莫小小的长子，问小家伙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还跟家里的太爷爷太奶奶们说了莫小小怀孕的事。

　　只是，这怀孕的好消息，并没有让莫小小高兴太久，堵心的事情就来了。

　　下午，去医院取完报告回来，莫小小心里都是满满的幸福，还有担忧。她很怕孩子保不住，当然了，她对于孩子跟自己也还是有信心的。

　　妈妈说过，只要良善，老天爷一定舍不得你委屈。莫小小自认为，从小到大自己没有做过伤害谁的事情，所以老天爷一定舍不得她失望吧？

　　她等不及要拿报告回去给婆婆看，一路上，脑海里都是婆婆兴奋的表情。

　　只是，到家打开门那一刻，莫小小明显觉得家里的气氛不对。原本早上还高高兴兴的婆婆，这一刻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尴尬，闪躲还有一丝丝期待。

　　她在尴尬什么？在闪躲什么？又在期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