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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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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 more hug
医院里长长的回廊的尽头,是还在亮着红灯的抢救室。不二蜷缩在抢救室外的座椅上,一言不发。不一会儿,灯熄了,从里面走出了刚摘下面罩正直摇着头的医师。刹那间,不二明白了这一刻他失去了什么。
“不进去看看吗?”
面对关切的医师,不二在一瞬间又换上了一贯的笑脸,只是眼角边未干的泪迹却把他出卖了,“不了,这次麻烦您了。”
“唉,”医师叹了口气,心痛地拍了拍不二的肩,“孩子,你的路还长,别太难过。”
不二鞠了一躬,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我该去哪呢?不二望着阴霾的天,家吗?没有了他的地方还可以称得上是家吗?不二自嘲地撇了撇嘴,还是回学校吧,再怎么样也得混满出席率呀,如果不能毕业,即使是在天上,他也不会放过我的吧。
回到学校,不二推开班级大门,果不其然地遭到正在对肖邦等人侃侃而谈的地中海教授的一顿抱怨。
“不二周助!你又迟到!你知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即便是全校公认的天才,我也不允许你如此放肆!”
“是!是!”不二一边连连附和着,一边用书挡在自己的面前,以防教授口水的毒害。听到教授只是象征性地抱怨几声而并不想进行惩罚,便一脸事不管己地想在学生席上找个好开小岔的位子坐下。谁知,竟有一个人抬起腿杠在了桌上挡住了不二的去路。
“教授说的没错,学校里可没有是天才就可以不守校规的声明。今天你要不在这里把你迟到的理由给解释清楚,向全班道歉;要不你就根本别进这个班,打扰我们上课!”
不二抬头一看,此人正是学校学生会的迹部景吾。早就听闻过他的嚣张的不二,并不想惹是生非,于是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两手在迹部的大腿上一撑,一个翻身,便旁若无人地去找座位了。
迹部被不二的行为一震,吃惊地感受着不二自他的大腿间传来的热度,但随即又被他的轻视所恼怒。迹部冲到不二坐定的桌前用力一拍:“你给我说清楚!如果你现在不解释完,就别想上课!”
面对与迹部的暴怒,不二只是轻轻地把自己遮在眼前的头发撩向耳后,保持着一贯的轻笑,随口答道:“无可奉告!”
“你!”迹部一把揪起不二的衣领,怒目圆睁。
不二见状,也严肃了起来,用力搬开迹部的手,向教授说道:“教授,我想这堂课看来是上不下去,那么,为了不耽误我的学习,我想,我还是离班自修吧。”于是,不二便在全班的目送下出了教室。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其实学校也是个无聊的地方啊!
在学校里徘徊的不二不禁后悔起来,也许刚才在医院里,自己真应该再见他最后一面。有了最后最深刻的记忆,也许自己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拼命地回忆。自己所徘徊的地方都是曾刻有他的影子的地方。但随即,不二又使劲地摇了摇头,即使是看了又怎么样?那样的场景,他闭着眼睛都可以清晰地在脑海中勾画出来。四壁空空的病房,到处都是白茫茫的,而他,却是身着血迹未干的衣物,直直地躺在那里,不会再张眼,也不会再说话,早没有了生气。也许,自己正是害怕看不到平日里那个永远夺人耳目的他吧。
不知不觉中,不二来到了以前他和他经常入住的音乐教室。这里有他们一直弹奏的钢琴。不二翻开琴盖,手指在琴键上来回触摸着,仿佛自他指尖所残留的温度依旧没有在琴键上消失。
不二坐了下来,他翻出夹在书本中的两纸乐谱开始了弹奏。这是与众不同的乐谱,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他还没有谱完的乐谱,更因为这是他最后的乐谱。没有名字,没有结束。
流水般的音乐从不二的指尖缓缓流出,两分的缠绵,十二分的柔情。
“这是你谱的曲吗?Baby?”略带吃惊的语气。
不二有点扫兴的抬起头,却在刹那间看见了一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笑颜。“手…冢?”干涩的音节从喉咙中摒出,那渗透与自身每个细胞的记忆犹如波涛汹涌般地向脑海中袭来:
第一次,他被他的琴声所吸引,在这间音乐室里如命中注定般的邂逅;
第一次,他透过两个年级的间隔,在学校的这端描绘那端的他的侧脸,真心体会什么才算是思念;
第一次,在雨中他为他在雨中撑起伞,在无人的街道上肩并肩地行走,那一刻,他知道了是什么可以令他忘记全世界;
第一次,他与他在那个对他们来说意义重大的音乐室里吐露心声,周围的空气顿时染上了颜色;
第一次,他带他来到他打工的那个酒吧,指着手中的曲谱说道:“我只为你一个人谱曲。”感动,那时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第一次……
还有很多很多的第一次,关于他的回忆还有很多。可不二也确实是第一次让那些关于他的记忆在一瞬间倾巢而出。又此,不二也不免认真审视起眼前的男子来。
像又不像。
的确,他与手冢在脸型与五官上几乎是一模一样,惟独发色不一;另外,两人在给人的感觉或者说是气质上有着本质的区别。如果说手冢是严肃谨慎的德国军官,那么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混迹与个色舞会的英国贵族。
“手…冢?手冢国光?!于前年在此音乐学院毕业的高才生。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刚才的那首曲子应该是他谱的吧。”
“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
“咦?”来人不禁挑眉,“你想知道?”
不二不怀好感地把来人瞪了回去。
“这年头的年轻人都这么凶吗?”见不二根本不予理睬,来人撇了撇嘴,“我们也不过是做了一个晚上的朋友,在那个酒吧,我遇上了正在谱这首曲子的他,于是就音律问题互相探讨了一番。不过话说回来,我记得他说过,这首曲子是写给他的恋人的,既然这曲子在你手上,那不会你就是……”
“如您所见。”不二收拾起了琴谱,准备去另一间音乐教室上课。虽然不二对学校里的课程一向嗤之以鼻,但只要是在音乐教室开的课,不二从不缺席,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执念也说不定。
“曲子完成了吧,弹来听听吗?好歹我也是有功劳的嘛。”
已转身的不二顿了一顿,随即回头,笑颜如故,“一辈子都完不成了呢。”
是啊,他已经不在了,还有谁能替代他来完成呢?
不二在预备铃打第一遍时懒散地走进了音乐教室,在最后一排的靠窗处坐下;而在预备铃打第二遍的时候利索地在自己面前撑起课用琴谱,随即便自在地端详起天空来,的确,不缺席并不代表要听课,所谓天才,一向如此。
五分钟后,任教老师姗姗来迟。在男生的阵阵抱怨过后竟是女生的连连惊呼。
“我各位可爱的同学们好,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这门课的老师了。记住,我的名字是:忍足侑士。”
熟悉的声音!
不二在女生们诸如“新老师好帅啊!”的呼声中抬起头,目光正好与那个所谓的新老师撞个正着。对方似乎正以一种老朋友的身份自居,用了一种大概自认为十分潇洒的姿势甩了甩头发,点了点头。不二不免一阵恶寒,总觉得好象有什么事快要发生。
果不其然,自每一位在座的学生都自我介绍完毕后,不二便迎来了他的恶梦。
“不二同学,请你上台为同学们演示一遍。”熟不知那时的不二睡得正香。
“不二同学,请你帮我收一下上次的作业。”熟不知其实这作业不二根本动都没动。
“不二同学,请你帮我回办公室拿一下文件。”熟不知办公室与音乐教室相隔半个校园。
……
当这个名为忍足侑士的生物第101次地提出要求时,不二终于扯下了身为天才优等生的面具。眉毛一上一下地抽动着,脸部僵硬地挂着那根本算不上是笑的表情,几乎是从牙齿缝里砰出来的字,断断续续:
“忍!足!侑!士!”
“是!”可被点名者似乎并无悔改之意,反而装出了一副保受伤害的模样。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不二同学你怎么可以对老师这么无情呢?”不二又一次地败下阵来。
看来事情并不可能向不二所期望的方向发展,以至于后来…
在尝过不二的亲手料理后,忍足深受其毒,于是天天跟在不二身边死缠烂打,想尽一切卑鄙手段,终于使得不胜其烦的不二包办他的一日三餐;在得知不二尽喜欢看些什么《尼采》之类的书后,忍足亲自把他绑到办公室中,拿出自己珍藏以久的A书给不二借阅,并大谈自己的恋爱史,最终以要害处被连踹三脚而告终……
就像这样,不二在这个啼笑皆非的校园里继续混日子,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从忍足任教以来,他几乎天天在学校准时报到,不象从前,即便是八抬大轿也抬不来他不二周助!直到有一天,当走进音乐教室的竟不是那个爱耍花招的忍足侑士,直到有一天,他被告知忍足侑士已经辞职,他才发现身体中的某个地方早已悄悄开始变质。
刚开始,不二庆幸着自己地狱般的生活终于告一段落,就差点没把那一天给定成了自己第二个生日。但这个念头出现还不满5秒,便被一阵阵的空虚与惆怅给覆盖了。
明天,我该怎么过?发呆?睡觉?或者干脆…学校就别去了?
又变回去了,不二依旧只是为了出席率而在学校转悠,依旧在教授唾沫横飞的时候看天,依旧在教授转身去写黑板时悄悄地溜出教室……
这个时候,不二又开始想手冢了。
手冢,好久不见了呢,在我的思念里。不二自嘲地笑笑,上一次思念手冢是在什么时候呢?有好久了吧?那么,自己是不是过于无情了呢?难不成自己见异思迁了?
一个月后,所有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保受教授噪音折磨的不二一边揉着耳骨一边懒洋洋地打开了他在学校的鞋柜。破天荒的,里面竟躺着一封邮件。不二看了一下,没有发件人的姓名。
可别告诉我是恶作剧!
但当不二看清信封里的文件时,原本印着微笑的脸上不由得一震,他触摸着文件的手指不免微微颤动。那是几页自谱的曲谱,名为One More Hug的抒情曲。而使得不二如此激动的原因,正是这首曲子的前半段正是手冢死前未谱完的那段曲子,而后半段已经被某人给谱完了。而且十分流利,感情上没有半点冲突,根本看不出是两个人的合作!
不二靠在鞋柜上,把曲谱紧握着靠在心窝。再一次,他再一次听到了那种熟悉的心跳,第一次遇见手冢时的那种;第一次与手冢拥抱的那种;第一次与手冢接吻时的那种……
不二他开始懂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忍足以前的办公室,推门就问:“忍足侑士有没有回来过?”办公室里的老师连连摇头。忍足侑士!你到底在哪?你给我滚出来!不二开始回想,回想忍足与他的每一个玩笑,不一会儿,有一个地方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酒吧!他第一次遇见手冢的酒吧!
果不其然!忍足正在酒吧里的角落里独饮。不二走过去,把学校里带来的书往桌上重重一敲。
“砰---”引来众人侧目。
可不二则大大方方的在忍足的对面坐下了,忍足也只是笑笑,若无其事地对调酒师喊道:“这里!蓝山咖啡!”
沉默了一会儿,不二收起了笑脸:
“我想告诉你,我与手冢以前的事。”
“洗耳恭听。”
“一年前,我是以全校最高分被这里录取的,由于从小就有很多荣誉,所以一进学校就被冠上了天才的名号。天才!也许这在别人的眼里是了不得的称号,但对我来说,它却是讽刺。就因为我是天才,所以我与别人不一样。老师见我都要低头,同学就跟不会把我当普通人看,我没有一个朋友,在学校里。就从那时起,我开始逃课,开始在学校里乱逛,也就是那时,我听到了从音乐教室里传来的琴声,我遇见了手冢。现在想想,如果当时我不被疏远,我也就见不着他了呢!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我想我大概就已经喜欢上他了吧。他弹琴时的那种神情那种姿态都在吸引着我。那时我想:天使也不过如此。那时我就决定学琴。我,想多接近他一些。我还为了他放弃了已经练了十几年的小提琴呢!从此以后,我就不时地去那里练琴,有时我会遇见他,而他则会以学长的身份帮助我提高。那时我才了解到,他是多么不同的一个人。他严格谨慎,一视同仁,我的天才似乎在他的面前就荡然无存了。但久而久之,我也发现了一些隐藏在他不拘言笑的面具下的温柔与体贴,我想,我是中毒了。之后,我在忐忑不安中表白了,可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答应了!这是我当时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接着,交往,拥抱,接吻…一切顺理成章。那时我们幻想着,当我们都毕业时,就一起去国外,在一个有酒吧的乡村住下,一起过那种最平淡的生活。可是,天不随人愿吧,手冢死了,车祸,我与你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我原以为我会很难过,难过的去死,可实际上,似乎并非如此。那时的感觉在现在看来就好像是在我听说你走的时候的那种感觉,但比你走时的又少了很多东西,是哪些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这些,怎样?我似乎也挺水性扬花的呢!”
不二一直在自顾自地一个劲的说,而忍足只是默默地听,默默地喝他的酒,而当不二静下来时,他们之间也就只有沉默了。
天都黑了,酒吧里也越来越热闹。人与人之间的喧闹都盖过了CD的声音。
不二一口喝完忍足点的蓝山咖啡,换上一贯的微笑:
“Could you give me one more hug?忍足老师?”
“My pleasure!”
2005/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