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契之天城旧事》子非凰

28、空城

　　战斗在众多特型飨灵加入战场时便已注定了结局。堕灵的包围圈如同草纸一样被撕碎。“碧空十三日”的毁灭性失败以来，这是天城所有特型飨灵第一次齐聚。所谓“特型”便是被被缇尔菈大陆选中的那万中无一的存在，相比普通飨灵，他们联合在一起，面对没有精英镇场的堕神军队打出摧枯拉朽之势。

　　五成兵力的包围圈，破了。

　　普通飨灵开始撤离战场。若是人类对决，此时留下来拖延的那一部分必死无疑，但现在对战的是普通堕神与特型飨灵，双方的实力如同虾米对巨鲸那般悬殊。

　　远在望京的上杉千濑愤然捏碎了术式。新任的传令官在他身边战战兢兢地等待，他握着拳头喘气半晌，忽而阴笑道：“撤兵！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就这么跑了！发令给伴京、无庸、夙水，给这些飨灵好好做个样子！”

　　仿佛被下达了什么命令一般，混战中的伴生堕神们突然飞走的飞走，沉入土地的沉入土地，般若和堕灵也开始且战且退。北京烤鸭觉察到上杉千濑的意图，也开始有意避开堕神的锋芒，且战且退。

　　最后一个落单的堕神被斩杀了。留在战场最前沿的飨灵们才发现，他们真的已经夺下了天城城门。这时天光大亮，地上、楼梯上、房顶上被照得红白分明，不忍卒睹。他们没有时间哀悼亡者或是为胜利欢呼，只无言地整队，沿路下山。

　　“北京烤鸭先生。”生着蝠翼的飨灵降落在北京烤鸭身边，把一个包裹递向他，“这是遗物。”

　　走在北京烤鸭和鱼香肉丝周围的，都是天子书院的门生与珍宝馆的学徒；他们一眼认出了那残破包裹装的是什么，纷纷露出悲伤神色。

　　北京烤鸭面沉如水，看向鱼香肉丝。女人眼中含着悲戚，将那包裹接过来，轻轻道：“东隅……”

　　“原来那个少年叫‘东隅’。”那飨灵的声音中不含任何感情，“队长托我转告，那个少年十分勇敢，用性命扭转了战局。为报答少年的救命之恩，她将会接受你们的额外任务，把孩子们和额外护送目标，都送达目的地。”

　　鱼香肉丝和烤鸭对视一眼，齐声说：“那就谢谢红茶队长了。”

　　“此外，秋刀鱼先生和蟹黄小笼包先生也托我转告。”那飨灵继续机械地说着，“‘我们很好，在夙水镇再会吧’。”

　　“他们两个……没事吧？”鱼香肉丝有些担心，“还有辣条？”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不急不缓的声音接过话来：“哎呀呀，难得馆长会关心我——我没那两个家伙伤得重，继续上战场，也是没问题的。”

　　鱼香肉丝循声看去，就见辣条跟麻辣小龙虾并肩走来。她说得是轻松，可也吊着右臂、包着额头，这还伤得“没那两个家伙重”，也不知那两个家伙成了什么样子。

　　辣条对那传话的飨灵点点头，道：“鸡尾酒阁下，谢谢你送我回这儿来。你还要回红茶队长那儿去吧？”

　　“是的。再见。”鸡尾酒后脚跟一并，向辣条敬了个礼，展开双翼往西边飞去。

　　“会飞真是方便。”麻辣小龙虾目送着那背影消失，转过头来对北京烤鸭笑道，“奈夫拉斯特那群家伙，还真是研究出了了不得的‘兵器’啊。”

　　北京烤鸭不接这话，有些忧心地问到：“殿下，你们来得比约好的时间早了一个时辰，这到底是？”

　　“没什么。告诉了那群不参战的一点事，就走得比约好的速度快了。”麻辣小龙虾笑着说，“比如他们的兄弟姐妹、父母孩子在上城当诱饵，又比如那是现存的全部兵力之类的。就算是平民，也是飨灵，逼一逼，急行军两三个钟头也不是难事。”

　　北京烤鸭神色黯然：“可惜他们的至亲……也许已经等不到了。”

　　“打仗哪有全身而退的。”麻辣小龙虾放缓声音，“能剩下四千战士，辛苦了。”

　　天城是守不住的——这是北京烤鸭在几年前便作出的判断。即使特型飨灵优势巨大，也很难掩护数目庞大的平民在战火中生存。而飨灵的数量一旦降到某个数值之下，耀州天城一脉的许多种飨灵，便只能迎来全族的灭亡——那绝对是夺回天城都换不来的损失。

　　天城的飨灵大约有五万，其中两千左右已经是堕神的走狗，剩下的在中城首场战斗中死了三成，受伤六成，所剩的能战、愿战之士不过七千——还包括了从没受过训练、仅凭一腔热血拿起武器的年轻飨灵。这些兵力即使攻下望京，也不足以对抗接下来蛇君的报复；但若成功将他们带进耀之洲腹地，在被广袤国土拉长的战线上不断锤炼，便终有反击的希望。

　　这一点是当下的对策，也是“碧空十三日”之后，让麻辣小龙虾与北京烤鸭渐渐化敌为友的“统一认识”。

　　在击杀土蜘蛛、休息一个钟头后，麻辣小龙虾便去往天子书院；于是书院那几个伤兵的两个钟头补眠终究也没补成。几个特型飨灵在草草搭好的棚子里商量撤离的事。

　　北京烤鸭说出了兵分三路的策略：他和鱼香肉丝联络剩下的普通飨灵战士，正面从上城那条尚在使用的官道突围；蟹黄小笼包掩护孩子，偷偷转移一批绝对不能落入堕神手中的珍宝；而麻辣小龙虾会同格瑞洛的雇佣军，护送所有无法战斗的伤兵与老弱，从天城往西早就被废弃的山腹隧道过去。

　　“喂喂，这个做法，如果上杉千濑知道文物是那群幼崽带着的，就算是蟹黄也拦不住。”麻辣小龙虾并不赞同，“秋刀鱼呢？”

　　“秋刀鱼阁下应该会跟阿海一起走。”辣条道，“我也会先去那边掩护。”

　　“三个受伤的特型，单独对付一个上杉千岁……”麻辣小龙虾蹙着眉头，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他本不耐烦做这种战力算计，但多年战斗带来的直觉却在叫嚣：这样要遭。

　　辣条看他担心的样子，突然道：“龙纹殿那边，还有特型飨灵可以参战吗？”

　　麻辣小龙虾眼前一亮：“还有好几位‘长老’和‘家主’盼着打上几仗。”他说的自然是曾经勾结过堕神的几个特型飨灵；虽然他已经表示不再追究，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特型们在族里也抬不起头，反而是要趁着代族长不追究，好好立下几次战功来洗刷耻辱。

　　屋里几个飨灵的眼神都亮起来。北京烤鸭沉吟一番，道：“由龙纹殿护送老弱，雇佣军转去护送孩子们，反抗军和天子书院正面突围……也是一个稳妥的选择。”

　　麻辣小龙虾有些不满，抱臂说到：“你真是把那些平民保护得太好了。他们是飨灵，不是人类，就算路上遇到堕神，也不是站着等死！至于医营的伤病号，让特型飨灵关照便是！”

　　这话一出，屋里其他几个飨灵都赞同地点点头。北京烤鸭看着同伴们的表情，瞬间便了然，道：“那么就这样吧……我与鱼香肉丝带领反抗军、龙纹殿、书院还有其他愿意一战的飨灵，去上城为你们争取时间；辣条老板、蟹黄，孩子们和文物，都拜托给你们了；小龙虾殿下，那些战士的至亲，便由您带龙纹殿的几位特型，与反抗军的首领一同护送——下城往西的山腹隧道错综复杂，只有那位阁下最为熟悉。”

　　“我们最多可拖至天亮，若是没有特型飨灵支援，便是玉石俱焚的场面。”

　　“别担心，我这边半夜就走，在你们死光之前就从北坡上来接应。”麻辣小龙虾站起身，“龙纹殿有一批用酒童子命核做的盾牌，专对付般若，让我的亲卫队长去调度吧——好了，我去调兵。你们可别死了！”

　　蟹黄小笼包也站起身，特别自信地笑道：“放心，我可是天城第一盾！”

　　“呵，别让辣条给我捎回来一堆蟹壳，我就赞美神君了。”麻辣小龙虾说完，收起笑容，认真道，“如果上杉千贤和上杉千岁没来找我和烤鸭，跑你那边去，那批破铜烂铁就别管了。”

　　“喂，麻小，你这么说馆长会生气的！”蟹黄小笼包装作担心地瞥向鱼香肉丝；然而那女子面上没有一丝愠色，也是郑重地说：

　　“若是我自己，定然拼上性命也不让这些文物落在堕神手中。但若是你，蟹黄，我只盼你和孩子们能平平安安，哪怕是……哪怕是必须用文物……我知道你从来讨厌放弃，但这次，你们这一行其实是最危险的，当舍便舍。古物纵然承了千年的故事，但讲故事的友人不在了，也会是莫大的遗憾。”

　　这番话说得麻辣小龙虾与辣条都有些动容；他们二位是在场飨灵中并不稀罕那些古物的，更无法理解这些文人如何能把“文物”看得那么重，以至于从来不赞成童灵上战场的鱼香肉丝，此次也要冒险借着幼崽的手把那些东西送离战场。

　　说出这番话对鱼香肉丝来说必然是极其艰难的；蟹黄小笼包也收起嬉笑神色，道：“放心吧。我们这三路，一定会平平安安在夙水会合！我还真有点儿想看，上杉千濑发现整座天城都空了，会是什么表情呢！”

　　——刀气狠狠将身着华贵长袍的飨灵拦腰斩断；望京大殿里，一众飨灵趴伏在地，瑟瑟发抖。

　　半个身子都换了颜色的上杉千濑手持长刀，阴恻恻地看着术式告诉他的场景——一夕之间，偌大天城空荡无物，十万未曾归顺于堕神的飨灵，无一落下，全在一夜之间，沿着下城区往西那条废弃山道撤离。

　　他占领了一座空城。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发出毫无温度的大笑，“一夜之间，一夜之间！龙纹殿，天子院！好的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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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转眼间居然要春节了啊……提前祝大家春节快乐！星期六要考试了，考完星期六晚上来更新吧～下面四张又是人物塑造章咯，我来试着写个预告：
“天城会丢，都是因为你们——不、争、气！”
“秋刀鱼，你果然是……”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姐姐她不在了。”
“所以你看，我不能让堕神毁了这儿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