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红绳一碗汤》一景盛夏

43、越人歌15

　　天已入秋，饶是西京国地处偏南但也抵挡不住这瑟瑟寒意。偌大的宫殿围满了人，秦鸾还是觉得浑身泛冷。
　　觥筹交错，舞袖交叠间，有些恍如隔世的熟悉感。两三月前，西凉国宫中也是这一番景象，君圣臣贤的景象，大臣之间逢迎附和礼尚往来，穿着鹅黄色轻薄衣衫的舞女们梳着好看的发髻，一盈一动满是风情，柔媚入骨的眼神身姿，比西凉国的舞姬更胜一筹。
　　果然西京国女子身姿柔美，肤白肉嫩，眉眼柔软，只一眼便苏进了骨子里。
　　这一切歌舞升平之下的暗潮云涌却和那次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便是，曾经坐在角落不起眼的二人，如今身着华服坐在众人之上，被景仰，被关注。不过这并不影响秦鸾赏舞的兴致。
　　手执一尊青铜酒杯放在唇边，不喝也不放下，就那么挨着，眼含兴味的看着挥手摆腰的舞女。

　　“怎么，喜欢这个舞蹈？”
　　周离看着秦鸾坐下后默不作声，酒也不喝，只是认真的看着舞女。俊美的脸上染上淡薄笑意一闪而过，伸手剥了一颗葡萄抵到她唇角。
　　秦鸾目不斜视，微微撤离酒杯，张口吞掉送到嘴边的东西。刚吞掉，仿佛察觉到什么不对，回头，那人眼中满是温情：“比西凉国的葡萄，是不是更甜些？”
　　秦鸾看着这一双深邃的眉眼，坚挺的鼻梁，唯独少了那一道疤痕。她伸手覆上他的左眼，那种惊心动魄的美又回来了。
　　周离看着她眼神迷离，知道她又醉了。抓住那个作乱的小手，轻轻压向自己的眼睛，一道极浅的疤痕参差的轮廓摩擦她的指腹。
　　秦鸾眯着一双杏圆的眼睛成了半月状，嘴角微勾，甜甜的出声，带着微醺的酒意：“是你啊。”
　　对面的人看着她毫无防备的模样，在整个大殿文武百官面前放下了警惕，声线柔和勾人：“是我，鸾儿，你的阿离。”
　　秦鸾并没有继续，在他虚张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揉了揉额角。
　　“陛下，臣妾微感不适，想要去休息了。”
　　周离看着她紧皱的眉头，缓声：“去吧，小柒照顾好皇后，宴席结束孤今晚到椒房殿就寝。”
　　小柒微微俯身行礼：“是，陛下。”
　　扶着秦鸾撤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轻玄站起身上前俯首：“陛下，草民明日要启程回西凉，路途遥远颠簸，今夜要早早休息，请陛下恩准草民先行告退。”
　　周离皱着眉，怎么鸾儿走了，他也要走。是为了见彼此最后一面才来的吗？
　　所有人都注视着这里的动静，他没理由拒绝，挥手让他退下了。
　　两个主角走了之后，整个宴席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宴席，美酒佳肴，靡音美人。周离看着着些大臣之间的互动，不时回应两声，赏赐一些大臣舞女。作为一国之君，拿捏人心的功夫自然是要做到位的。

　　秦鸾走了一半，让小柒在一旁等着。看着花丛假山，这一处景色和她记忆中母妃的宫殿很像。静静矗立在院子中心，秋风并不凌厉，只微微撩起她衣裙一角，发丝几根。
　　十五刚过去不久，月亮尚未成型，弯弯的一小段牙儿挂在树梢上，清冷白灼。园中的景象看的尚有些模糊，她也不知自己身处何方，看到旁边有个石阶便坐下了。
　　双手撑着下巴，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公主，外面太冷，早点回去歇息，免得受了风寒。”一道清冷的男声从廊下的黑暗处传来，秦鸾回头，只见身穿一袭白衣的轻玄一步一步靠近。
　　她蹭的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上次喝醉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晓，后来两人并未见面也没有细问那日的事情。但是想到一向玉姿清骨的国师大人吻了自己，虽然大大咧咧不成规矩惯了，但她多少还能表现出女儿家娇羞的意思，此番见到轻玄，她不安的绞起手上的帕子，神态尽量不显露出丝毫情绪。
　　“明日轻玄就要离开回西凉，路途颠簸就先退出来了。”轻玄还是以往那样举止有度，“刚刚看到公主似乎心情不好，想说离开前再看看公主。”
　　“好了，看到了，我没事，你赶快离开吧。”秦鸾故作不讲道理的样子转过身走向院中方才站立过的地方。
　　背后的人似乎轻叹了口气，“鸾儿，那日我说的话是认真的，你若是不喜欢这里，我可以带你离开……”
　　“不必了，我挺喜欢的，而且水乡的气候温和，冬日里应该也不会冻得我瑟瑟发抖了，这里的女子男子容貌上佳，气质温润，我还是很喜欢的。”秦鸾打断他表明心意的话。
　　谁都知道这种事是不可能的，若是真喜欢她，早在西凉就不应该拒绝她，在船上，客栈里，他有的是机会，为何偏偏等到自己已经成为西京的皇后才来说这番话，不觉得太迟吗？

　　轻玄快步走上前，扳过秦鸾的身子，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信我，鸾儿，我对你是真心的，之前……总之，你等我三年，我定会接你回西凉！”
　　焦急慌乱的神色，秦鸾一直认为这是她在轻玄身上永远不到的东西，可是此刻就这样直接得近乎□□的展现在她眼前。
　　她拂开自己双肩上的手苦笑道：“轻玄，你怎么了？怎么生了个病，好像把脑子弄坏了？”她嘲讽地轻笑着，眼睛回望着那双冰若寒潭的眼眸，“你认为我是那种会等一个人三年的人？像你这样精于算计的人，心中定然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没什么耐心。更何况我已经嫁人了，我会抛弃自己的丈夫等待一个虚无缥缈的约定？哼！”
　　不等轻玄说话，她继续道：“我是作为和亲公主来的西京，代表着西凉西京百年修好的盟约，你认为，作为西凉的公主，西京的皇后，我愿意挑起争端引起战事？我还不想当祸水。”
　　“鸾儿……”
　　“轻玄，我坦白告诉你，我本不喜欢你，后来有一点点感觉，可是被你磨没了。你做了什么我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是否招惹得起，我也清楚，我们就此一刀两断，以后你在西凉好好做你的国师，我便好好当我的西京皇后，从此再无瓜葛。”
　　秦鸾说完就要离开，提起裙子迈出半个步子，身子就被人抱住。
　　“鸾儿，我不准！”男人低沉压抑的嗓音惹得秦鸾心头也变得酸软，本就想家到受不了一点委屈，云枝背叛，轻玄还这样刺激她。

　　“你且等着，三年后，我定万里红妆来这里接你！”男人语气坚定，秦鸾心头隐隐察觉到什么，但没有细想。
　　轻玄只觉着自己搂抱怀中的人的手上一阵温热，转过身，借着微弱的光，他看见女子脸上挂着点点泪水，模样柔弱惹人怜惜。
　　略微粗糙的指腹划过柔嫩的脸颊，看着女子湿漉漉的水眸，忍不住覆了上去。

　　“啪啪啪——”一阵鼓掌叫好的声音。
　　“真是郎情妾意惹人心疼的苦命鸳鸯啊，真是让孤心疼呢，可是怎么办？其中一个是孤的皇后，真叫人为难，作为一国之君总不能将自己的皇后拱手让人吧。”周离缓缓踱着步子从黑暗中迈出。
　　随行的还有小柒，云枝云兮和几个太监。四周突然亮起，中间抱在一起的两人身影，无所遁形。
　　小柒瑟瑟发抖被太监压着肩膀，她泪水涟涟的望着秦鸾，脸上浮肿。
　　云枝眼含冷漠的望着这边，将架子端的好好的，并没有插话。云兮似乎忘了自己尽心服侍的两位主子，垂头立在云枝身边。
　　周离看着被抱在轻玄怀中的秦鸾，走上前，眼神柔和的盯着秦鸾，伸手将她拉出怀抱搂进怀里，“皇后，你不是说身体不适吗？”
　　抬头看着轻玄：“使节，你不是说明日要赶路要早些休息吗？”
　　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一圈后，“就算散步，也不至于散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吧？”看着默不作声的两人，周离笑了，在他怀中的秦鸾听着他的笑，不仅浑身颤抖。
　　若说周离身上没有什么帝王之气，此刻就是反驳她的最佳时机，他语带包容好奇，却掩饰不了那种肃杀的感觉。秦鸾在他怀中一阵颤抖，不知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夜黑风高给皇上戴帽子，她秦鸾有天大的胆也不敢一搏。

　　“陛下，皇后姐姐离家万里难免思乡情切，国师大人怎么说也算是娘家人，这要离开了互相叙叙旧也是难免的，陛下就不要在意了。”一直不吭声的云枝突然打破僵局。
　　周离闻声回头，似是在忖度这句话，末了长呼一口气：“既然这样，孤还有什么说的，皇后，”周离将秦鸾从怀中拉出来，“是孤太小心眼，孤实在是太在意你所以看到你和使节在一起就吃了点小醋，你不会生气吧。”
　　秦鸾看着对方讨好的笑，既然给了台阶，焉有不下之理？
　　“陛下，臣妾怎会生陛下的气。”
　　“那就好。”说完，周离当着所有人的面吻上秦鸾的双唇，轻轻一吻便离开，恢复方才的帝王之势，“来人，送使节出宫。”

　　轻玄看着被露在怀中的秦鸾终是没有说话，跟着太监走了。
　　“皇后，今夜孤要在你那里歇息，你可愿意？”周离低着头看着女人的目光随着那道身影离开，他嘴角宠溺的笑越发深邃。
　　“这皇宫无处不是陛下的，陛下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哪里由得臣妾做主。”秦鸾似是一瞬间想通什么，眼角柔和讨巧的看着搂着自己的男人。
　　“那孤便当你答应了。”
　　两人未做多余的纠缠就摆驾椒房殿。

　　云枝看着两人相偕离去的背影，手心攥得发白，深深吸了一口气，拂去心中所有的不平笑着对身旁的云兮说：“咱们也回去吧！”
　　“是，云妃娘娘。”云兮没有多做置评。
　　云枝在一群人簇拥下款款离去，“云兮，你别忘了，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
　　云兮低下头恭敬道：“奴婢没有忘记，时刻谨遵娘娘教诲。”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