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君》喜歌i

4、第 4 章

　　大年三十。
　　江笙的生宴过了没多少日子，府里就又忙起过年了。
　　江涟父母双亡，也未娶过偏房，所以江家几口人过年略显冷清。
　　大年三十晚上吃过年夜饭，领了江涟和苏锡慈包的红包，江笙就拽着江晨和苏澈急匆匆往外跑。
　　苏澈一手拎着江笙的斗篷，一手拿着江晨的棉袄，看着前面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抢一串糖葫芦吃得不亦乐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破天荒露出几分笑意。
　　“哎呦。”眼瞅着江晨跌跌撞撞地就要撞上别人的腿，可那人却直接将江晨一把抱在了怀中。江笙抬起头，正对上小王爷那双带笑的眼睛，再往后看，四皇子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地现在小王爷身边。
　　“小王爷，四殿下。”江笙和苏澈赶紧行了礼。
　　“不必拘礼。”宋旭仔细一瞅，又乐了。江笙和江晨穿着一模一样的红色小夹袄，小脸冻的红扑扑的，可爱极了。心想这江笙虽过了及筚礼，打扮的却还像个小孩子，看着怪讨人喜欢。
　　“天气甚冷，本王在天赐楼定了位子，不知江小姐可否赏脸一同小坐？”宋旭一边逗着江晨，一边问道。
　　江笙有些犹豫，但看到他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犹豫一会还是答应下来：“不过我只能出来玩一个时辰，娘亲叫我早些回家。”
　　“好嘞。”宋旭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一会到了时间，本王亲自送你们回府。”
　　小王爷宋旭排行第五，性格纨绔张扬，虽没有太大作为，但少年时曾跟着前太子去打过几次仗，才单给他封了王。而四皇子宋祈轩则是个冷脸面瘫，性格阴沉，很少讲话。二人约莫是性格互补，所以时常在一处。
　　在江笙眼里，宋旭这人有些话唠，皮囊生的极好，看上去平易近人，又比她大不了几岁，倒是可以带着她玩。
　　几人逛到了天赐楼，刚进门那小二便迎上来跪在面前：“小…小王爷，今日有客人来包了场。”
　　宋旭扯了扯嘴角，把江晨从怀里放下来推到江笙怀里，怒极反笑：“包场？何人敢包本王的场？本王这是提前订了位置吧，你们这生意是不想做了？”
　　小二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不是不做生意了，可这…这包场的人是提督大人，我们一个小酒楼，实在是开罪不起啊！”
　　提督，不就是顾尧。
　　江笙拉了拉宋旭的袖子小声道：“要不去别处吃吧…”江笙很不想承认，但此时此刻她心底涌上来的恐惧感却十分真实。自从上次她亲眼看到这个男人一只手就掐死了心爱的宠物，她就从心底里惧怕这个人。
　　“拜见小王爷，四殿下。我们爷说了，请几位进来说话。”一个约莫着年龄和苏澈差不多的少年殷勤地上前邀约。
　　“啧。”宋旭半边身子刚探过屏风，连忙转过身把江晨塞进了宋祈轩的怀里，一只手挡住了江笙的眼睛：“真是作孽，非礼勿视啊。”
　　江笙透过易王的指缝努力向屋里看去，只见大厅内有十几身段婀娜，衣着暴露的女子在跳舞，满堂皆是靡靡之音。
　　大厅最中间，顾尧斜倚在一张美人榻上，披着淡紫色绞纱的外袍，深紫色绸缎的内袍，衣带不知为何去了头发上，粗略地绑着一把墨色的发，仍是有几缕头发散在一旁，半敞着露着胸膛，只觉得那皮肤白的晃眼。
　　看到宋旭进来，顾尧也没有多余动作，一只手缓缓地撑起身体，动作慵懒的不像话。
　　“咳…本王路上偶遇了江小姐，想着一起来吃些宵夜。大人还是，先把衣服穿好吧。”宋旭侧过身就没再挡着江笙，顾尧一抬眼就看到了江笙两眼直勾勾盯着他。
　　饶是看惯风月场的宋旭，此时也有些挂不住脸，往前走了一步，又挡住了江笙的视线。
　　顾尧拢拢衣服，散去了跳着舞的美人，声音还带着满含情欲的喑哑：“小王爷真是…好兴致啊。”说完眼神还瞥向了身后的江笙，语调有些暧昧。
　　宋旭的脸色有些发黑。
　　这名满帝京的天赐楼，虽是以菜色名动天下，但近几年为了吸引客人，还是在包间里设了一些美人作伴。
　　宋旭本来是定好了位子和美婢，但临时碰上了江笙，打算带她来吃些宵夜，没想到顾尧会包了场。
　　也没过多解释，带着江笙就落了座。
　　“上些可口的菜来。”顾尧的声音慵懒得有些发腻：“江小姐有什么想吃的么？”
　　“两盅燕窝，要甜些的。”江笙的声音很清冷，坐姿和吃相都十分优雅，一看就是教养良好的官家小姐。
　　“呵，”顾尧眯起眼睛：“没想到江涟这等粗人，还挺会养女儿的。”
　　宋旭和宋祈轩脸色都有些微变。
　　江笙慢悠悠地用小银勺舀下一小块点心抿进嘴里，看都没看顾尧一眼，只对着江晨问道：“姐姐跟小晨说过什么？”
　　江晨也慢悠悠的将食物咽下，模样像和江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食不言，寝不语。”江晨包子一样的小脸皱着，看着江笙：“阿姐我能继续吃么？”
　　江笙冷笑一声：“吃吧吃吧，还是我家小晨有教养。”
　　这句话说完，气氛一度十分尴尬。江笙和江晨吃饱了以后就起身告辞，宋旭本想送江笙回府，但也被江笙给拒绝了：“多谢殿下好意相邀，耽误了些许时间，笙儿就不打扰诸位的好事了。”
　　留下的三个男人脸色都不太好，这…算是被个小孩子教训了吧。
　　“二位殿下继续，本督就先行回府了。”顾尧披上大麾走了。
　　宋旭摸了摸鼻子：“四哥，那咱们？”
　　“回府。”

　　“璃风啊。”顾尧随手摸起一串佛珠：“临仙阁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当年的事之后，临仙阁一直非常破败，属下派人去那山上搜查过了，苏家大小姐的墓也在不久前被找到。”璃风皱了皱眉头：“不过，属下的人途径漳州，打听到六年前，宋亦尘曾去过临仙渊，就是那次以后，落下的残疾。”
　　“六年前？”
　　“对，就是他十一岁舌战漳州二十一位门客，闻名天下那年。”
　　顾尧摸着下巴，眯起了眼睛。
　　“爷，临仙阁那头还查么？”璃风小心翼翼的问道。
　　“先给本督盯紧江家那个小丫头。”

　　年后江涟便匆匆带着大军去了南疆巡查，江笙想着让苏澈留在帝京，但苏澈坚持要跟着江涟走，任得江笙软磨硬泡了几日，还是去了南疆。
　　江笙兀自生了几天闷气，气刚消便收到了苏澈的信：年前你说让我找的匠人，这几日便会到府；将军前几日去了张太傅府上，请他给你和小晨做师父；我与将军定会早归，勿念。
　　苏锡慈在一旁看了直乐：“你还生澈儿气呢，瞧瞧，人家对你多好。”乐过了又正经问道：“自你及筚后，送到咱们府上的拜帖可是不少，娘是想着让你多在身边陪陪娘，可你终归是到了议嫁的年纪，也该定下门亲事。你倒是说说，喜欢哪家的公子，咱们江家嫁女儿，这帝京的人家说起来也是随便挑的。”
　　江笙一时之间被问的有些愣住了，呆了一下便脱口而出：“我大概是喜欢…生得好看的吧。”
　　“那你看苏澈如何，苏澈如今也是前途不可估量，长得又不差，对你也是没话说，就是家世差了点，不过咱们江家，一向不看重这些的。”
　　江笙扶了扶额：“娘，我只当澈哥哥是兄长的。先不跟您说了，张太傅一会来了，我带小晨去读书了啊。”
　　年前张太傅的小女儿被顾尧的猫抓了脸，张太傅联名几位德高望重的内阁文官，上书弹劾顾尧，想着皇上怎么也会看在张太傅曾是太子太傅的面子上严惩顾尧。
　　没成想折子没到御书房便被顾尧给打了回来，还用朱丹笔狂隽地批了个“尧”字。当即就把张太傅起的卧床了大半个月，现在还一直闲赋在家。
　　这张太傅还是个老古板，江笙旁听了几节课后，说了几回自己的见解，没想到这老古板不但不听，还一本正经道：“自古女子不问政事，江小姐还是不要耽误贵公子的课业了。”
　　江笙气结，但一想到张太傅是正经的学问人，岁数又大，还是忍住了脾气没有上前争辩，老老实实回了小院里。
　　不能旁听课，也不能带着江晨玩，苏澈又不在家，每日闲着了还要听苏锡慈来念叨念叨嫁人的事。江笙在家待了小半月后终于忍不住了。写了封书信交给茉儿：“想办法送到易王府去。”
　　茉儿瞪大了眼睛：“小姐何时与小王爷有了交情？”
　　“叫你去就快去，寻个人带我出去玩。”
　　小王爷倒是痛快，第二天就跑到了江府，带了一堆礼物拜见过苏锡慈后就直奔后院跑到江笙面前：“小江笙是不是想本王了！”
　　宋旭穿着一身骚包的银色短袍，头发束的干净又利落，身后也没跟着冷冰冰的面瘫脸四皇子，看起来还颇有几分“陌上人如玉”的感觉。
　　江笙点了点头：“小王爷，您这打扮打扮，还是可以看的。”
　　“那是。”宋旭洋洋自得，：“本王也是这帝京里数一数二的公子呢。”
　　嗯，你要是不说话，确实是不错。江笙在心里补充道。
　　“那…”江笙支起了头，眼睛瞪大看着宋旭，尽量让自己显得可爱一些：“小王爷带我出去玩吧。”
　　宋旭哪里受得了这小动物般湿漉漉的眼神，当即拍案决定：“成，去哪玩都成。”
　　江笙也没客气，直奔翠月轩──帝京最大的首饰行当。
　　“这个，这个，这几个，都拿出来。”江笙坐在椅子上指挥道。
　　过了没一会，一个和茉儿年纪差不多婢女走了过来，语气生硬：“真是不好意思，这两只珠钗，是我家小姐先看上的。”
　　茉儿冷哼一声：“呵，先看上怎么了，你家小姐看上了就不准我家小姐挑么？”
　　“你可知我家小姐是何许人，竟敢如此放肆！”
　　“你家小姐是谁我管不着，但像你这种婢子，胆敢我家小姐面前放肆！”
　　“你…”
　　“好了，碧冉。”
　　江笙正看着茉儿吵架看得正开心，没想到一向文文静静的茉儿也有这样一面，但没几句就被一句好听的女声打断了。
　　迎面走来一个身着嫩鹅黄色绞纱外衫，一袭月白色曳地长裙的女子。身段婀娜，略施粉黛，皮肤白的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就这样逆着光走到江笙面前，笑了一下，唇红齿白：“怀乐不识，竟是江小姐在此。”
　　江笙被这美人晃得脑袋有些发懵，半晌愣愣的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姐呀？”
　　“见了我们县主竟然如此无礼！”一旁的丫鬟有些气急败坏。
　　江笙这才反应过来：“啊，原来是沈家的小姐呀。”
　　按礼说江笙是该给沈怀乐行礼，不过江涟在家时！说过，帝京里凡是与江笙同辈的，除非是皇亲国戚，其余江笙都可以不行礼。所以沈怀乐昂着头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江笙弯下腰。
　　倒是江笙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既然沈小姐也挑中了这两支珠钗，那便算在我的账上，送给沈小姐好了。小二，给沈小姐包起来。”
　　沈怀乐捏了捏手心，忍住了没有发作。
　　宋旭拎着两袋桂花糕踏进店里，就看到江笙大摇大摆地坐在椅子上喝茶，而沈怀乐站在她的面前，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拜见小王爷。”一屋子人瞬间跪了一地。
　　江笙抱怨道：“怎么这么慢。”
　　“你要是和本王一块儿去不就快了，你那儿什么首饰没有，非得来逛这种店。”
　　宋旭坐在了江笙身边喝了口水，看见沈怀乐还站在一边，本来想着先将这事翻过去，事后再说。但沈怀乐在一旁委委屈屈的，只好铁下来脸问道：“小江笙，本王问你，沈小姐是县主，你怎么能这样坐在人家面前？”
　　江笙坐直了认真看着他说道：“是她自己不肯坐，而且我爹说了，这帝京中与我平辈的，除非是皇亲国戚，朝中重臣，其他人我和小晨都是不必行礼的。”
　　宋旭想了想也是，三年前江涟就被准许，朝中除了皇上，其余人一律可以不拜，礼数与王爷一般。至于家中子女，不参拜没有功绩的平辈也是应该的。
　　江笙小声补充道：“我一向很有教养的…刚刚还送了她礼物。”
　　宋旭一早知道，江笙虽然娇宠，但教养极好，听完江笙解释后，便付好了账带着江笙走了。
　　江笙心情不错，主动请宋旭去望江楼吃了鲤鱼。
　　宋旭一边吃着鲤鱼一边看着两边侍候的婢子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东西，心里甚是满足。打从第一面见到江笙他便知道，这丫头不同于其他世家小姐：身世高贵，极有教养，称得上一句娇憨可爱。
　　所以收到了江笙的传信后便去了江府。
　　“唉唉，小王爷，您想什么呢？”江笙伸出手晃了晃。
　　“没什么…”宋旭回了神，又道：“小江笙可是吃饱了？”
　　“嗯。”江笙接过丫鬟准备好的湿绢布，细细擦拭着手指：“回府吧。”

　　璃风回到提督府，温泉池旁的男人半敞着衣裳，身旁十几个美人侍候着，璃风恭敬跪在一旁：“爷，江家小姐那里有消息了。”
　　“哦？”
　　“今日那江家小姐同小王爷一同出游，四皇子独自去了春猎。”
　　“呵。”顾尧慢悠悠地抿了口酒：“这江家是块儿肥肉啊，都想来分一口。”
　　“依属下之见，小王爷生性风流，不问政事，此事未必与江家有关。”
　　“不问政事，呵。”顾尧与一旁的美人调着情，随手扔出一团纸：“端阳宴上，本督要见见江笙。”
　　说完这句话，顾尧翻身在美人身上，顿时温泉内一片春光。
　　璃风红了红脸，捏紧了手中物便消失在雾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