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如果云知道》冷烛幽幽

13、太守心事（上）

　　烟丝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墙上勾勒出的人像模模糊糊。
　　他贵为太守，抽得起最好的旱烟，不呛不腥。
　　“看得出这是谁吗？”
　　一旁伺候的小仆低着头道：“小的不知。”
　　“白马银枪，难道还瞧不出？”
　　他不免有些恼怒，挥挥袖子散开薄薄的烟雾，露出原本看不真切的画像。
　　小仆连忙跪下：“恕小的愚钝。”
　　他一脚踹翻小仆，喝道：“滚！”
　　小仆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退出去，长出一口气，立马被屋外的杂役围在中间。
　　“保住了，你的脑袋算是保住了！”
　　“千万千万不能说那两个字啊！”
　　“我听见白马银枪，老爷又在想……吗？”
　　“他想归他想，我们可不能提，提起老爷就伤心，伤心了就要动怒杀人！”
　　新来的小仆摸摸后脑勺，那墙上分明雪白一片，哪有人影哪有白马银枪，他只是照实回答而已呀。

　　太守府有一个神秘的房间。
　　除了老爷，谁都不能进入。
　　翌日，小仆迷路，进错了屋子，误打误撞地知晓了老爷的秘密。
　　他的第一反应是立即离开，屋内的墙壁上挂满画像，在不经意地一瞥间，视线被牢牢锁定，便再也移不开了。
　　白马银枪，英姿飒爽，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再往旁边看去，下一幅剑眉星目神明爽俊，马背上的青年英气逼人！
　　接着，不仅铠甲，还有身着各式各样衣裳的画像，画的都是同一个人，小仆看得目不暇接，每一幅画上的人都是那样俊美无双。
　　“看够了吗？”
　　“没看够呢，好看得很，让我再多看几眼……”
　　愕然发现站在身后的不是老爷还能是谁！
　　小仆哆嗦道：“我、我走错了地方。”
　　“哼！”老爷抬脚迈入屋子。
　　据说老爷已经很久没有进入这个神秘的房间，小仆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我该死！我混账！求老爷开恩啊！”
　　做仆人的保命三大绝招，一哭二抽三赔笑。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法宝。
　　小仆决定开始嚎啕大哭加上自抽耳光。
　　老爷早就无比厌烦这套，这个下人哭起来简直吵得要命还鼻涕横流，怒道：“你有什么错！我要是觉得不好看，还会挂这么多吗？”
　　转机来了，小仆收起哭腔，赔笑道：“就是就是，这间屋子美得很。”
　　他这才发现，除了墙上的画像，屋里的架子上陈列着许多大大小小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东西。
　　老爷随手拿起一件，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一支箭。”
　　“错！”
　　小仆揉揉自己的眼睛：“啊？”
　　“这是他练习时射出的箭，” 老爷捏着手中的箭，低头莞尔笑道，“当时飞离了靶子，他不喜弓矢。”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用的是银枪！”
　　老爷点点头，又问：“知道这又是什么吗？”
　　“杯、杯子。”
　　“错！”老爷凝视手中普普通通的杯子，许久才道：“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凯旋而归时庆功宴上的用过的酒杯。”
　　小仆收起自己掉到地上的下巴。
　　老爷滔滔不绝地讲述收藏品的来历，每一件都有一段与画像上的人相关的温馨往事。
　　小仆听得津津有味：“老爷，你同画上人如此亲密，怎么不曾见你们会面啊？”
　　“混账东西！这些都是我花钱买来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痴迷赵云的呢？赵范已经记不清了，等回过神自己已经痴狂入骨，他的屋子里已经堆满重金收购来的画像和各种赵云用过的东西了。
　　于是，赵范特意为这些收藏品建起一间新屋子，专门用来存放这些宝贝。
　　桂阳同武陵、长沙、零陵为荆州四郡，每天清晨互相打探一下隔壁郡县没出大事，这一天就可以闲适地过了。赵范最大的乐趣就是窝在这间收藏室里尽情玩赏。
　　他狂热地崇拜赵云，但赵云不是他的人生榜样，他快乐的源泉并不是要自己像赵云那样血战沙场建功立业，而是一种纯粹对赵云的极度欣赏，不知不觉间已经上瘾。他的视线不能离开赵云的画像，他的手不舍得与赵云用过的东西分开，否则浑身都会不自在。
　　他热衷收集赵云战场上的事迹，平日赵云说的闲言碎语时不时也能捕捉到两句，一听到就赶紧记录下来，也不管经过人口相传得来的道听途说还剩下几分真实。
　　渐渐他的身边出现了一群人，这群人卖东西给他的时候鬼鬼祟祟，拿出玉佩说是赵云戴过的，拿出枕头说是赵云睡过的，拿出半个黑乎乎的苹果说是赵云啃过的。
　　买买买，赵范来者不拒。这群人总有渠道隔三差五为他进货，他的收藏室里东西越来越多，赵范无比喜悦地想，小屋子放不下就拆了重建个大的。
　　赵范在城中走动时，听闻有人聊起赵云，总免不了多听几句。只是旁人知道的不过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赵范听得暗自得意，有时高兴起来忍不住将他掌握到的详情内幕透露一二。
　　渐渐地桂阳里涌现出一批乐于成天讨论赵云的人，他们发现与其千方百计地挖空心思去想如何拍太守马屁，倒还不如把赵云挂在嘴边管用。于是，赵云被吹捧上天，成了这一方的天兵神将。
　　赵范相当满意。
　　他的赵云藏品屋除了他自己，还有另一人可以自由出入，那人一直都是赵范的贵宾。
　　贵宾不常来，基本每月来赏玩一到两次，若得了重大物件，赵范会差遣人通知。
　　贵宾提议，为何不搞得热闹些呢。
　　是啊，赵范纳闷自己怎么没早点想到。
　　他把那批成天讨论赵云的人聚在一起，在府里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内容丰富花样百出，煞是热闹。时而击鼓传花用赵云的名和字作对子，时而曲水流觞以赵云的英勇战纪作诗句，倘若作不出，则要罚酒满满一杯。
　　赵范甚至订做了几套与画像上赵云相同款式的衣服，然而穿在他身上跟那俊美的画中人全无关系。
　　每一场欢宴的收场，赵范都不能清晰地回忆起。
　　因为每次到最后每个人都醉了。醉在月光下的确是种享受。
　　天旋地转，头顶和脚底都有一轮月。想着要戳破头顶的云中月，却捞得一手池水；欲踏碎脚下的水中月，却一脚踩空坠入无边云梦。
　　不商谈乱世时局，不参与尔虞我诈，他生活得清闲，快乐得纯粹。
　　身边还有一大群人跟着他一起疯，怎地不叫快活？
　　而赵范的那位贵宾无法出席这种场合。
　　就算来了，也只能隐藏在某个角落，静静地听着他们各抒己见，在暗处认真地鼓掌。
　　他由衷感谢那位贵宾，让他知道有赵云这个人，并令他感染到这份近乎疯狂的欣赏崇拜之情。
　　如果说这个世上有人比他更了解赵云，那么赵范认为，除了那位贵宾之外不作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