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失忆着玩儿》金钰玉

3、仙侠世界：我是一条小白蛇

　　我是一条东海土生土长的小白蛇，自记事起，便盘踞在这小岛上，不曾离开。岛上只有我开窍生出了灵智，其他花草鸟兽还是那么懵懂无知。我也是全天下唯一一条四脚蛇。
　　真是寂寞啊！日复一日的无趣。
　　我伸了个懒腰，甩着尾巴，一扭一扭正待回窝午睡，却不料，西侧火山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小岛为之一震。
　　来事儿了~我立刻抖擞精神，火速朝火山爬去。
　　赶到火山洞口，却好似有一层透明的屏障，我横冲直撞屡屡碰壁，看得见路却无法进入。可之前，我还能出入自由的呀。
　　这时，冥冥之中，放佛已经做过成百上千次，我下意识的开始喃喃低语，念着自己都不晓得什么意思的咒语，爪子飞速翻转，流光四溢。
　　之前也发生过几次，好似我什么都懂，但又好像什么都不懂。
　　待我停止了念咒，前面阻拦的屏障也在意料之中的消失了。
　　我吐了吐舌头，感受着岩浆的热度，还算正常，应该不会立刻爆发吧，我乐观的撇撇嘴，这才慢慢滑进洞内，认真打量起里面的情形：周遭都和平常一样，冒着热气的岩浆泛着红光，照射在洞壁上，影影绰绰的，有时会飞过一两只萤火虫，都被我爪子一挥扇走了。
　　直到，滑到我最喜欢的温泉旁，方才看见一个突兀出现的——人类。
　　他匍匐在温泉边，修长的身姿裹着苍灰的锦衣，已被泉水打湿，隐约露出冰肌铜骨。如瀑的墨发四散开来，遮住了脸，却能清晰地看到他背上一圈晕开的猩红。
　　我小心翼翼的爬过去，离得很近了，他都没有反应。我露出尖利的前爪，戳了戳他的手臂，他还是没有动。
　　我凑得很近，撩开他散乱的发，方才看清这人的脸。
　　苍清的双颊，犀利的眉峰，紧抿的薄唇，深刻的轮廓，让他极英气极俊朗的脸看上去格外的肃然冷峻。
　　若不是感受到他鼻下尚有微弱的气息，不然我真要以为他已经死了。说实话，他的死相还蛮好看的。
　　我习惯性的挠了挠额前的伤疤，非常认真的思考起来——到底要不要救人。
　　还未等我思量清楚，忽然，他动了，此时此刻，我们贴的如此之近，呼吸近在迟尺，正对我的眸赫然睁开，黑漆深邃，定定地看着我。
　　刹那，芳华。
　　冷冶的眸，深不见底。那是天上地下，唯一一双可以令凡尘湮灭的眸，也是妖精，看不得的，眸。
　　他缓缓抬起手臂，似要朝我挥来。
　　我楞充当场，仿佛被冰冻在那深邃眼眸中，无法移动，犹如身陷黑暗潮湿的沼泽，四肢被牢牢缠住，无力挣扎。
　　“嘭——”一声，顿时让我清醒。眼前的人再次昏倒，手臂重重地摔落，激起了漫天萤火，摇摇曳曳的，忽明忽暗。
　　我这才后知后觉，拍拍小胸脯，后怕不已，撇了撇嘴，这人也太凶悍了吧。
　　一时之间，我躲着不敢动，只能看着满洞的萤火虫发呆。这独自为黑夜闪烁，燃烧着腐朽，绚烂得化做飞舞的魂魄，真是美得脆弱而明丽啊。
　　过了许久，萤火虫都沉寂了。我经过反复确认，他都不会再醒来之后，这才爬出来，靠近他，用利爪划开他背上的衣服，细细察看伤口。
　　我从来没见过如此形状诡异，狰狞扭曲的抓伤，血肉绽开，已然露出森森白骨，泛着幽紫的血光，附近皮肉已经开始变黑，闻起来腥臭难挡。这人看着健硕强悍，却昏厥不起，想来这不知名的怪兽一定自带妖毒。
　　“也就我好心，以德报怨。”我冲着躺在地上浑然没有知觉的人小声抱怨着，但用水清洗着伤口的力道却轻柔谨慎，生怕弄痛了他。
　　之后，我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检查了，他全身。
　　咳咳，我这绝对是为了他好。
　　他全身上下，细碎的伤口很多，但致命伤只有背后这一处。
　　救，还是不救？
　　我眯了眯眼，还是随心吧。
　　“算你命大，正好碰上我。”我一边碎碎念，一边划开自己的胸口，滴了三滴心头血在他的伤口上——立竿见影，紫黑的血肉，顿时变成了深红色。
　　我也是偶然发现自己心头血可以解百毒的功效，“真是白白便宜你了。”
　　想着等会儿要去海边多吃几颗椰子补补，又想着这人心尖上那颗朱砂痣煞是好看，不知不觉间，因着心头血的流失，我陷入了沉睡。

　　等我醒来，我已然被带离了小岛，来到了陌生的山峰，陌生的床幔，陌生的房间，连空气都是陌生的，没有海水湿润的咸味儿了。
　　我很茫然啊。
　　“你醒了。”来人背着光，站在门口，他整个人流露出一种极清冷的月华般的气质，那么沉静，优雅，却冰冷，凌厉。
　　我眼珠滴溜溜的转，一时，不晓得该开口，还是不该开口，本能觉得，人类好似不喜欢妖精。
　　“那时，我并没有昏厥，只是魔族的阴毒令我无法动弹。”来人缓步走近，冷清的声音如潺潺涓水，“我听见你说话，知道你开启了灵智。而且。——”他顿了顿，笃定的语气说的跟真的一样，“你的妖气已渐渐外泄。”
　　那我还能说什么？我内心不禁吐槽道，面上不显，继续装傻充愣，假装动物。
　　他倒也不急，停在我面前，俯视着我。我仰头，这么近才看得真切，他已经换上了素净的灰袍，俊逸潇洒。
　　来人伸出手，细长而骨节凸起，不管我百般退后挣扎，两个纤长的指尖牢牢地捏住了——我的前爪。
　　他竟然没有擒拿我的七寸？
　　我眯了眯眼，直觉告诉我，那人虽冷情，但对我没有恶意。这才稍稍缓和不安的心。
　　“我，我说，我是开了窍。”我磕磕绊绊，开启了蛇生第一次和人类的对话，“你，你可以放开我了。”说着，我使劲想把我的爪子从他指尖抽离，可蚍蜉怎能撼树，我只有他巴掌大小，他不松手，我根本逃不掉。
　　我委委屈屈地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
　　最后，他还是松了手，还了我自由。
　　“我本就死不了，但你救我是事实。”他语气淡漠，好似谈得不是他的生死，“我许你一个心愿。” 他定定地注视着我，倒显得比他的生死更为郑重其事。
　　我一怔，心愿啊。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看上去倒是诺不轻许的人。
　　那么，我可能要做一些疯狂的事了——比如，相信他。
　　我摸了摸额前伤疤，嘴角微扬，“我想，修炼得道。”
　　我想知道我是谁，我想要找到我的同类。
　　我不想，再回到小岛，孤零零的一个了。
　　过了片刻。
　　“好。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凌恒宗展岩的徒弟。”
　　很久很久以后，我还记得那日，师傅向我伸出了手。
　　愣忡着，我对上他的眸，那里流泻着冷澈灿霜如清冷的月，眉宇间清淡平和，静若止水，有种看透繁华的漠然。
　　室内，阳光隐隐透过纸窗射入，朦胧的光芒倒映着那身纯粹的苍灰。浮光背影下，曳曳的光晕勾勒出一幅缥缈浅静的画面，却有股子说不出的清冷疏离，一如他的天性，冷情冷性。
　　蓦地心头一动。
　　冷情冷性却不是薄情寡义，只是曲高和寡而已。
　　我抿唇浅笑，递出前爪，即刻被他紧紧地握住，掌心传来阵阵温热。
　　你不再言语，我静静微笑，但这一刻，我仿佛已等待千万年。

　　后来，我才知道，师傅那日原是奉掌门之命，查探东海深渊处凭空出现的魔域裂缝，起料被境界高了他两成的渡劫后期的堕魔偷袭得手。所以才有了火山岩洞那一幕。
　　说道堕魔，我翻开师傅给我的《五界志》，细细研读起来。
　　这个世界由人、妖、仙、魔、鬼五界组成。我现在身处五界当中的人界。人界和妖山本就互通，人妖混居。
　　修士和妖精若是修炼得道渡过九转雷劫即可飞升成仙。若是修魔或者走火入魔，就会堕落成魔，假使能活到渡劫后期即可撕破裂缝去往魔域。
　　反过来，仙界和魔域的仙魔却无法逾越壁垒，重返人界和妖山。而只有死去的生灵，才会落到鬼都，经转世轮回后诞生于其他四界。
　　“这世道对于妖精太艰难了！”我双爪托着脑袋，不禁叹道。我已经深深感受到来自天道的恶意。
　　妖精只要杀生就会堕落成魔。而堕魔人人得而诛之。人可诛妖，但妖却不能杀人。
　　真不公平。
　　最近，也发生了好几起疑似妖精堕魔杀人的无头诡案。一时间，妖精和人类的关系空前紧张。
　　我森森觉着，为今之计，应该赶快修炼化形，才是上上之策。
　　“又在发呆。”师傅敲打了一下我的额头。
　　“师傅，您入定结束了？”我原就趴在他的膝上看书，见他修炼结束，我立刻扬起笑脸作揖道，“恭贺师傅，晋升渡劫中期。”师傅不过修行二百余年，乃人界最年轻的渡劫期大能。
　　“恩。”师傅敛去一身光华，细长的眼睑精光伶俐，霁月清风。
　　他站起身，我顺势爬到他的肩上。他见我爪子攥紧了，方才动身。
　　无妄多想，师傅必定是去练剑。兢业专注，不曾倦怠。
　　几个纵跃，师傅腾飞到山巅空地上。我同往常一样，跳到最近的梨树上，坐在了最佳观看席位。
　　“刷——”只见师傅祭出本命法宝月霜剑，这把幽幽闪烁着冷芒的无鞘长剑，散发出犹如冰雪一般的寒气，在阳光的映照下，那剑锋仿佛笼罩在一层透明晶莹的冰棱之内，升起寒霜。
　　锋芒毕露、泠泠作响！
　　凉灰修长的身影定定的悬立在山巅，飘逸的衣摆随风扬起。那月霜剑如冷月一般的寒光映照在师傅英俊的脸庞之上，泛出道道青色，一道一道奇异的圆弧，显现在剑锋之上，凝结出一层薄似寒霜的冰棱，隐隐散发着剑气的冷艳。
　　他的目光冷淡平和，静静的注视着前方。
　　倏地，长剑抬起，剑锋指着前方。这细细的三尺长剑之上，陡然出现了一丝银色的光芒，一股寒气瞬间从剑锋之上爆发出来，好好的一柄长剑，却仿佛带起了一团冰雪漩涡一样，那漩涡越流越汹涌，越来越庞大，陡然呼啸一声，夹杂着冰棱的寒气朝着前方席卷而去！
　　师傅舞剑的动作越来越快，一时之间，繁复的剑花，银色的华丽光芒，远远看去，犹如月下之霜一般。
　　突然一阵清风拂来，身边的几株梨花，竟站不住枝头，万万千千的花瓣就这样凭空扬起，如飘絮般的撒落着。在春潮中淡雅的旋着，俏丽的舞着，不知疲倦的纷扬着。
　　我伸出前爪，接过这一片片的落瓣，沁人的幽香隐隐从掌心传来。我抬起头，不知是被那舞剑的身姿还是被那霜白的花雨，迷了心神。

　　许久之后，师傅方才收起月霜剑。我赶忙双爪鼓掌，谄媚道，“师傅，越发的厉害了。师傅威武！”说着，我的肚子却不配合的咕咕叫了起来，委实尴尬。
　　我羞耻地捂住脸颊。
　　师傅的眉骨突了突，“你近日已升到筑基后期，怎么还如此贪吃？”显然他对我的修炼进度颇为满意，但对于我那奇特的旺盛食欲很是疑虑糟心。
　　我撸撸肚皮，无奈道，“我有什么办法，我的胃通东海。”我就是长不大，我也很绝望啊。
　　待回到长老洞府，膳房已经按照惯例送来了大量蔬果米粮。我两眼放着光盯着食物，口水已经啪嗒啪嗒。转头，看向师傅，湿漉漉的纯良。
　　“吃吧。”
　　话毕，我已经“嗷”一声扑进食物里，一口接着一口吞咽，完全不用咀嚼。
　　师傅的眼角抽了抽，落座在餐桌旁。他已经辟谷多年，不用进食，但每次都会陪着我用完饭。
　　“师傅，我什么时候才能化形啊？”我的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不无遗憾的和师傅撒娇道，“我好想跟您学练剑。普天之下，唯一的剑圣，您真是太厉害了。”好想和师傅一样帅气的舞剑。
　　因为一直未能化形，所以，师傅只把实情禀报给掌门一人，对外只称他收了个入室弟子，但我却从未公开露过面——毕竟人妖殊途，就我这个小身板，手无缚鸡之力，怕还未走出山头就被门派弟子诛杀了。
　　“我现在这样偷偷摸摸地跟着您，算怎么回事啊？”我嘀嘀咕咕，颇觉得委屈，也恨自己不争气。
　　“噗——”师傅刚喝了一口茶，听我这么冷不丁儿的一说，整口喷了出来——猝不及防，我被喷了满脸都是。在师傅冰冷犀利的目光下，我本能地用爪子去擦，但又不敢表现的很明显，只能胡乱抹了一把，“抹匀，我是抹匀。”然乎，我还非常孝顺的伸出爪子捂住师傅的嘴巴，替他也抹了一把。嘿嘿。
　　“咳咳。结丹后，你就能化形了。”师傅剑眉微蹙，轻咳两声，细长的食指略带嫌弃的拨开我的小爪子，然后敲了敲桌子，冷声提醒道，“食不语。”
　　“哦~”结丹啊，应该快了吧，我乐观的想，不再说话，专注进食。
　　到了晚上，初春寒峭，蛇性凉，我习惯性地钻到师傅的被窝里蹭了蹭他的脸，他的心尖处自然空出了一个位子给我。窗户大开，皎洁的月华顺着师傅设置的机关，照射到床上。
　　我闭上眼，吐纳间，吸收着月光精华，缓缓睡去。
　　岁月静好。

　　这一日，师傅又入定了。真是修炼狂人一个。
　　我之前冬眠睡得太久了，想着难得溜出去耍一耍。戴上师傅给的玉佩，遮住日益增强的妖气，我不敢走远，就在师傅独占的罗云峰转转。想来凌恒宗长老的山峰，无人敢擅闯。
　　罗云峰脚下是凌恒宗的炼丹房。这段时间，作为人界两大修仙门派之一的凌恒宗，为了庆贺另一大门派玄熠宗宗主晋升渡劫后期，正在日夜焚炉赶制一批极品丹药。
　　远远地闻着丹药香，我突然感到许久未有反应的修为，松动了。
　　作为天上地下独一条的四脚蛇，每次进阶我都会全身发冷，需要大量的热源。以往全都仰仗师傅护法，方能安然无恙。可今日，这进阶来势凶猛，我已浑身僵硬，如坠冰窟。而离我最近的热源，就是那炼丹房内的炼丹炉。
　　于是伴随着乌云压阵，天雷滚滚，我本能地钻进了炼丹炉。
　　在三昧真火的淬炼下，我终于结丹了。
　　而这炉已经炼制了四十八日，只待一日便可炼成的极品丹药，也被我结丹劈下来的第一道天雷，彻底炸成粉末了——这炉极品丹药替我挡了第一道天雷，而后面两道天雷已经震耳欲聋，越来越强，宛若紫色巨蟒，张开血盆大口，眼瞅着就要劈下来！
　　我顿时冷汗涟涟，惊恐万分。何曾料到，我这小妖精结个丹，居然会引出天罡雷劫。这天罡雷劫凶险万分，普通修士即使修炼到渡劫期，都不一定能招的来如此凶残险恶的雷劫。我若真的生生挨这两道天雷，不死也会被打回原形失去心智！
　　我飞速念咒，朝天祭出师傅早早就为我备下的抗雷劫的法宝。这些珍贵的法宝，每个都是绝世罕见的瑰宝，但，在来势汹汹的天罡雷劫面前，也仅是阻了一阻雷劫下劈的速度，瞬间被秒成了渣渣。
　　瞬时，我面如死灰。
　　师傅。
　　我下意识的在心底念着此时此刻最想见到的人——但恐怕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抱住头蜷缩在炼丹炉内，双眼紧闭，等待着雷劫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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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人类修士修炼分为：练气、筑基、结丹、化婴、渡劫，每个阶段都有初、中、后三期。
小蛇终于要化形啦，撒花*★,°*:.☆(￣▽￣)/$:*.°★* 。
你们猜猜师傅到底有木有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