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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第二章萧采:流光

      我方吹熄了灯,正欲放下窗子,却听见有人从那里翻身进来。我不假思索,立马先发制人,顺着声音飞身过去,将那人堵在墙角。

      我的眼睛在夜里不能视物,这使我在黑暗时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了。为了压制对方,我不得不紧紧贴着他,将他牢牢禁锢住。

      看样子他应该是个男人,腰间在右手边配了把剑,被我这样束缚着,够不到。他受了伤,伤口还在流血,不断有血腥味涌入我的鼻腔。这个结论使我安心,这说明他对我的威胁不大,可能只是想进来避避难。于是我去摸他的脸,或许是我的旧相识也未可知呢。

      我刚想发问,他却愤怒地挣扎着说:“你作甚!士可杀,不可辱!”他的声音很清亮,让我想起了天山脚下泠泠的山泉。说话时气息就扶在我脸上,像和煦暖风。

      看来不是旧相识。于是,我把刚刚没能发表的疑问说了出来:“你是何人?”

      他说他月前途经这里,向我讨了碗水喝。

      月前的确有一队人马来到这里,然而令我印象最深的是领头的那个男人。他骑了一匹毛色枣红的马,看马的装饰和人的打扮气质就知此人是非同一般的尊贵。已经很多年没有什么身份尊贵的人来这穷山恶水了,因而我多看了那男子几眼。那男子发现了我的目光,冲我勾了勾嘴角,我愣了愣,点头致意。

      但是,我也记得那被差遣来讨茶喝的人明明却不是这个声音!

      他说谎!

      他为什么要说谎?

      因此,我认定了他是有敌意的。于是我松开锁着他的一只手,迅速又掐住他的脖子。

      我本来打算借我这破屋子给他避避难的,可他骗我!我愤怒道:“你说谎!”

      可是我立马又意识到不对,对方既然敢骗我,自然猜中了我看不见他。此时我一手拿着油灯,另一只手掐着他脖子,这样一个破绽百出的姿势,他虽受伤,可腰间别了把剑,杀了我是轻而易举的事。

      果然,他挣扎着抽出剑向我斩来,我连连退后,情急之下拿了手里的油灯去格挡。油灯里的油早在我扑向他之时就洒了,我连连后退,他步步紧逼,后来我同他两人踩上方才洒出的灯油上,齐齐摔倒在地。

      他直挺挺地倒在我身上,我遭受这样突如其来的重击,闷哼了一声。

      紧接着,“哐当”一声,那剑落在我身旁不远处。我听出那剑的质地很好,绝对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绝品。我顿时醒悟过来了,我推开他,翻身坐了起来说:“你不是讨茶的,你是喝茶的。”

      他似乎累极了,躺在地上没起来,气若游丝道:“对啊,阁下好耳力!”

      我站起来,我向来不是什么热心肠,但此刻我却觉得自己应当给他找点止血的药物。可是黑暗摸索使我寸步难行,很快我就撞翻了许多东西,将一些铁器弄得叮当作响。

      然后,我听见他喘着气戏谑道:“喂,我说,你就非杀我不可?”

      我觉得他这个玩笑开得真是不合时宜,冷冷地回答说:“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血都快流干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听见衣裳摩擦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应该是他翻身坐了起来,动作十分迅速。而他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儿,音调也扬了几分:“什么?你不打算杀我了?”

      看不出来么?要杀我早在他的佩剑落地之时捞过来刺他一剑了。我不理他,继续翻找。

      “你看得见,过来些,我给你上药。”我说。

      接着我听见他好像也在翻找什么,不久后,眼前出现了一束火光,我讶然,眯着眼睛慢慢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亮光。

      “火折子,随身带的,以前老嫌麻烦,今儿个倒派上用场了!”他走过来,解释说。然后他看着我,我同他对望,他这才察觉出了什么,惊呼:“呀!我还以为你瞎呢!我说呢,先前见你还好好的。”

      “托您的福,我的这双狗眼还没不济到瞎了的程度。”我几近刻薄地回嘴。我一抬眼,对上他的眼睛,像小鹿一般,明亮、澄澈、单纯。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理,稍稍缓和了语气:“只是夜里光线暗时看不清东西。”

      借着略显昏暗的光线,我这才看清了他的样貌,瘦削的脸,剑似的眉,璨若星子般的眼眸,英气的鼻梁,水墨泼上去似的唇――与记忆中的一样。只是那是他身骑骏马,目光冷冽地高高在上;此时却乖巧亲近,像是个澄澈的少年该有的模样。

      是我向往却从不曾拥有过的模样。那样澄澈,那样纯良,又是那样张扬。像烈日骄阳,又似山间清泉。

      我故作面无表情地让他坐下,除去他衣裳,细致地给他上药。我自嘲道:“晚上的确同瞎子没什么分别。”

      他身上有几处刀伤和箭伤在流血,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旧伤疤。年纪轻轻就见过真刀真枪,我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他皱着眉头,像是在强忍着痛苦,像极了曾经故作坚强的我――倔强的神情如出一辙。

      “唉,我叫杜仪,在朝中有点实力。看你武功不错,跟不跟我啊?”他眯着眼,用轻快的语气说,像只雀跃的小鸟,好像随时能高歌一曲。

      没等我回答,他又说:“反正你不答应也没关系,你救了我,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到说话契丹人杀进来了,咱一起听从发落吧!”这时他又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情状。

      “你……”我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照你这样说,我现在就可以捅死你去向契丹人邀功。”

      正上药,我报复似的在他胸口一处伤口上下了狠手。他吃痛,吸了一口凉气,愤怒道:“你个登徒子,你借机报复!”为此,我有些得意洋洋,仿佛自己干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然后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异样,我竟像个小孩子一样幼稚!这有些匪夷所思,但我面上还是一副面无表情、镇定自若的做派。

      杜仪听了我的话,恨恨地瞪着我。我觉得好笑,准你嚣张跋扈,就不准我借机报复?

      穿好衣服,他试试探探地问:“唉,你到底不跟我?”

      “不跟。”我一字一顿、口齿无比清晰地说。接着我给他指了路,让他明天早上直接去找这一带有名的鬼医。:“今晚先在这养足精神,你伤势不算太重,明天赶路应该没问题。”

      杜仪怒气冲冲地把剑收入剑鞘:“我一个伤患,你只留我一夜啊!”

      我突然有些怀疑他是否见过真刀真枪了,这样的脑子,上了战场不吃败战才怪!可那一身新伤旧伤又是哪里来的?我面无表情:“不然呢?”我举着那柄火折子,走前两步,给杜仪一袋盘缠和干粮:“难不成你是想契丹人明天过来掳了你?”

      我之所以拒绝杜仪,并非视富贵功利如浮云,也并非贪生怕死,只是我隐姓埋名在此多年,安于一隅,倒也自得其乐。

      有的时候,我也会无端端地想起一些往事,想起那些随父亲叔叔赶镖的日子。可是,回忆往往中止于一滩一滩鲜红滚烫的鲜血上,那些血那么多、那么红、那么烫……恶徒的刀每每落下一次,血就喷薄而出,那是属于我父亲的、属于我母亲的、属于我叔叔的、属于我那刚刚及笄的小妹的……

      我只是不想重复以往那样在刀尖上舔血的生活,我也想像个正常人一样,守着我的家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度过一生。纵使我现在只能守着他们的坟,守着那一抔抔黄土……

      杜仪啊,你就权当我是贪生怕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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