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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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盛夏正午的阳光灿烂得令人感动。
一只苍白的手从屋檐的阴影下伸出，暴露在烈阳之下。只一瞬，便灼烧起来，火舌无情地舔舐着他的肌肤。手的主人——格瑞却无动于衷。成为吸血鬼以后，只有被阳光灼伤的痛感才能提醒他，他还活着这一事实。
格瑞喜欢阳光。其实在作为人的时候对此是可有可无的，偶尔还会嫌弃太过炽烈的光线。然而永远地失去之后，他突然疯狂地渴望那温暖又耀眼的存在，就像祭奠他人类的身份一般。他保持着昼出夜寐的习惯，他自虐式地暴露在阳光下。
但他现在是只吸血鬼，吸血鬼合该生活在阴冷黑暗的地方。
最外层的皮肤已经面目全非了，露出底下鲜红的肌肉。痛感使格瑞流下了冷汗，感受到额角的湿意，他唇边一哂。真可笑，吸血鬼竟然也是有冷汗的吗？
差不多了，他还没有自我了断的想法。
正当他想收回手的时候，却听到一声惊呼。循声望去，是一个沐浴在阳光之下的，金灿灿的少年。
那人有一头如阳光般绚烂的金发，一双如天空般澄澈的蓝眸。此刻眸中被惊讶所填满。
格瑞静静地看着那个少年，等待他的落荒而逃。这个情形，任谁看了都会知道他的身份吧。
“把手伸回去！不要再接触阳光啦！”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年只是紧张地跑过来，用身体为他遮挡太阳，无措地看着他的伤手，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
格瑞反手抓住了少年的手，黏腻的血液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烙下宣誓般的印迹。
是温热的，跟自己阴冷的体表截然不同，久违的让他怀念的温度。
“你是什么人。”冷淡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明明是个问题却让人有种他并不在意答案的陈述感。
“我？我是金！”不知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刻意装傻，少年挠挠头，报上名字，兀自笑得无辜又灿烂。
金？真是个连名字都能令人联想到阳光的少年。
二、
“格瑞！你在哪啊？”元气满满的叫喊却令格瑞非常头疼。
距初遇已经过了几个月了，那个名为“金”的少年不知怎么就赖上了他，非要住在他家，问他，他也只会傻笑着用“我怕你寂寞嘛”这样蹩脚的理由搪塞他。
奇怪的人。
他有着仿佛不会疲倦的活力，开朗乐观的心态，温柔体贴的行为以及，偶尔大条懵懂的神经。
像太阳一样。
连格瑞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他嫌弃他的麻烦时，也无形中包容着他，汲取他身上的温暖，像一个渴水的人。
“我在这。”与冷淡语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骤然柔和下来的面部线条。
“原来你在这啊！我跟你说，今天……”望着金一张一合如连珠炮般喋喋不休的小嘴，格瑞突然有股亲上去的冲动。就是这张嘴，这么能说，传达着主人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红艳艳的唇畔闪着晶莹的光泽，格瑞像是被蛊惑般眯起了眼。
糟糕。格瑞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了，他难得的遵从本心吻了上去。看着眼前金渐渐睁大的清澈双眼，他突然狼狈地不敢跟他对视。一触即离，如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
“格瑞……”金怔怔地摸着自己的唇，上面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
“我饿了。”格瑞的声音像掩饰着什么一般可疑地低了八度。
“啊！是这样啊……”金轻易就接受了这个正常人想想都不可能的解释，着急忙慌地去拿格瑞的晚餐——血袋。
得快点才行，格瑞饿得都要吃他的嘴了。
三、
可能是进入森林的人总会莫名其妙消失的原因，森林深处有吸血鬼的消息不胫而走。附近的小镇上来了一批吸血鬼猎人，他们时不时会在格瑞家附近转悠，却从来没发现过小屋的存在。
可是这也令格瑞非常心烦了，他不能出去就无法狩猎，得不到血液的滋润他真的会干枯而死。
家里的血袋已经在几天前消耗殆尽了，他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
这天晚上，格瑞实在饿得睡不着，辗转反侧间意识渐渐抽离。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趴在金的身上，摸着他的脖子准备下嘴了。犬牙变成了进食形态的尖锐形状，只等主人一声令下，便可撕开猎物柔嫩的肌肤。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格瑞徒劳地想缩回尖牙，无果。
他怎么能让金变成和他一样的怪物。以血液为生，嗜杀残暴，惧怕阳光，冷血淡漠，失去作为人的资格。
正因为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亲身体验过那种痛苦，才不想唯一亲近的人变成自己这样。
他想好好珍惜他的。
然而挥之不去的饥饿感折磨着他，金那白嫩的脖颈仿佛在对他做无声的邀请，只是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增。
身体的控制权一点点丧失，格瑞惊恐地发现他连闭眼不看都做不到了。
“格瑞……”恰逢此时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悠悠转醒。
被发现了，他最狼狈的状态。
“我……”格瑞张了张嘴，勉强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不可以！”发现他想做的事后，金反应异常地激烈，抗拒地缩到远处，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这么害怕吗……格瑞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是失望更多还是理解更多。其实在金靠近他的时候，他有小小的期待着，期待着他跟别人不一样。
不过，果然人类都会本能地抗拒变成吸血鬼这件事吧。就像他一样。
无妨，不如说，他所惧怕的，同样也是他所恐惧的事。
毕竟他是这么美好的一个人。
格瑞垂下头，全身心都专注在跟体内的食欲争夺身体的控制权这件事上。没注意到远处的金悄然发生了变化。
当金突然把脖子凑到格瑞嘴边的时候，格瑞是震惊的。不止是对这个行为本身，还因为金那头灿烂的金发竟变成和他一样的死白。趁他愣神的时候，金猛地将脖子对准他的尖牙，顶了上去。被饥饿刺激许久的尖牙轻而易举地刺破了金的肌肤，温热的鲜血顺着喉管流进格瑞的体内。
格瑞反应过来将他推开时，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疯狂嗜虐的红瞳。
面前的人仿佛换了个人似的。金身上纯净无垢的气质被扭曲疯狂所替代。他张狂肆意地大笑着，好像终于完成了什么心愿，恶意地嘲讽着谁。接着，他轻飘飘地瞥了格瑞一眼，如看一只蝼蚁般毫不在意。
“金！”此情此景太过骇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格瑞不用想都知道金此时的情况糟透了。他力持冷静，眉间的褶皱却泄露了他的担忧。
金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却像无知无觉般向他靠近。离得越近，那股浓重的压迫感就越明显，禁锢得格瑞无法动弹。金侧脸歪头打量了他一会儿，恶意满满地开口说完一句话后，突然脱力般地软倒在他肩头。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蜕变成金发。
格瑞只觉如坠冰窟，脑海里只有刚刚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不断回响——
“我们还会再见的。”
四、
金得知自己被咬后的反应非常平静，他在陷入黑暗时就有这种心理准备了。
意识突然消失，醒来时发现他做了些无法挽回的事。这种情况时有发生。他知道自己体内住了另一个人，不，不能这么说，那也是他。只是他最近几百年来几乎没有出现了，他就天真地以为他终于消失了。
在格瑞无声的质问下，金将自己所隐瞒的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他其实是传说中的吸血鬼始祖。吸血鬼始祖，格瑞有所耳闻，据说他们体温与常人无异，可以在阳光下行走，不用以人血为食，除了没有心跳脉搏这一点，几乎就是活生生的人类。
金笑了笑，肯定了他的说法，落寞地垂下眼睑，补充道:“其实还有一点与人类不同，那就是——始祖是永生的。”
普通吸血鬼的寿命也是有限的，一般活个几百年也会迎来寿终正寝。但是吸血鬼始祖的寿命，是无限的。
在那漫长的岁月里，金经历了无数的生死离别，他从最初的无措到绝望再到重新热爱生活。曾经的朋友都老去死去，他始终是最年轻的样子。孤独了几千年他已经不记得了，出于自我保护意识，他将所有负面情绪都封存进内心的黑匣子里，只有这样，他才有勇气继续生活下去。后来他才发现，可能是他的负面情绪太过庞大险恶，黑匣子有了自己的意识，生成了另一个他，只想毁灭憎恶的他。他包含了世间最大的恶意，讨厌着所有的一切，尤其是若无其事地笑着，把痛苦都转交给他的本体。
所以在他发现他竟是那么在意这个低等吸血鬼，不愿让他吸食自己的血液时，沉寂许久的他，迫不及待了。
始祖的血拥有让吸血鬼永生的能力，但也只是永生而已。
他们依然需要进食，依然不见天日，依然寒冷如冰，连唯一能够解脱的寿命已尽都被剥夺了，生命变得了无生趣。
无尽的生命太残忍了，他经历了多少痛苦挣扎，好不容易才找回从前的自己，重拾对生活的渴望。正因为亲身体验过，所以他怎么忍心格瑞变成和自己一样的怪物。
其实金也犹豫过，想着要不要对他坦白，因为他总会知道的，在他发现他的外貌不会变化，又或许是发现他不用进食，也可能是发现他没有脉搏心跳之后 。自己坦白总比让他自己发现要好，可是他怕。他对格瑞是一种几千年来都没有过的情感，这感情让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明明是最不善思考的他也开始瞻前顾后。
要是早些时候让格瑞遇见他，他也不是现在这模样，说不定他会厌弃他，所以金感激命运，更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缘分，可没想到，他还是搞砸了。
金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沮丧，他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对格瑞说:“格瑞，你恨我吧。”
格瑞只是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用他专属的淡漠语气说道:“永生有多可怕，会比失去你还可怕吗？”
五、
阳光，于吸血鬼而言是既渴望又害怕的事物，而你的出现，使得阳光于他而言，只剩下渴望。世上总会出现一些人或一些事，让你产生“纵飞蛾扑火，又如何？”的想法，这便是生命的美丽之处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