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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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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寂静、凄冷。
悉悉索索,衣料摩擦树叶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甚是清亮。
陆少倾拖着有些沉重的身体穿梭在林中,左腹的伤还冒着血,身后的追喊声似乎小了些。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疲惫地靠在一棵树下,半人高的灌木正好掩盖住了他。
说谁最倒霉,他陆少倾当仁不让。好端端地逛个街市,也能逛出一大拨仇家来。
真是后悔出门没看黄历。
“唉,人活的太好,也容易遭人嫉妒。”陆少倾喃喃着,刚一起身,便有数把银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陆少倾默默咽一把口水,抬头,便见数个头系白带,一身白衣的青年男子面露肃色看着他。个个都好像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陆少倾讪讪一笑道:“呃......各位好汉,闲来为何就不泡杯茶、赏个花,这么打打杀杀的多伤和气啊。”
“废话少说!陆少倾,想活命就速将我夕霞门血龙珠还来!你这魔教逆贼!”
开口的是个年轻人,一身正气,俨然一位白道侠士。看他这威严的样子,在夕霞门的地位应该很高。
估计是大师兄吧。陆少倾想。
“大师兄,何必同他废话,直接杀了他,再将血龙珠抢回来便是。”
啊,果然。
陆少倾扬了扬唇。
“大师兄,你看他还笑,分明是看不起我们,我们现在就杀了他。”
陆少倾瞪大了双眼。
那个,我的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陆少倾叹了口气,“各位,你们夕霞门的圣物失踪真的和我陆某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拿啊。”
大师兄道:“哼,有魔教撑腰,自然有胆。”
“我们都探查过了,你在魔教,甚是得教主的宠幸。”
宠幸?!大哥,饭可以乱吃,词不能乱用,这话要是被教主的那位知道了,他陆少倾有十条命都不够活。
陆少倾抬手掩了掩额头的冷汗,右手虚盖着左腹,伤口传来火辣辣地疼痛,痛得他需要靠着树干才能站稳。
现在打斗是不明智的选择,必须拖延时间。
就在陆少倾想办法如何拖延时间时,那个大师兄又开口了,“陆少倾,我们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血龙珠,否则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陆少倾为难道:“没有的东西,你要我如何拿出来。”
“所以,你是不肯还了?”
陆少倾道:“哎,你们不能不讲道理啊。”
陆少倾还想说什么,那几个夕霞门的弟子已纷纷出剑向他袭来。
夕霞门的剑术向来闻名遐迩,尤其是那一套夕霞剑法,若有一人能将它练得炉火纯青,那便是无人能敌。
如今,数个受夕霞门门主亲传夕霞剑法的弟子,虽然不到炉火纯青,却也是相当难对付的。
这不,陆少倾已经招架不住了,再加上左腹的伤,动作明显有了迟缓。好几次险些中剑。
这样下去可不妙。
就在陆少倾来不及躲开对方又一轮攻击时,一道身影不容分说地挡在了他身前,手中银剑挥舞地神乎其神。
陆少倾赶紧趁此间隙逃出了攻击圈,靠在树旁大喘气,目光却是瞟向了那个替自己解了围的男人。
完了,招来个大麻烦。
男子显然武功大大高于那帮夕霞门弟子,只见他左砍右挑,灵巧地躲过数把银剑,只一瞬,夕霞门弟子便尽数倒在地上了。
有一人气不过,剑尖撑着地,恶狠狠道:“你是何人?敢管夕霞门的事!”
男子脸一黑,用极度冰冷的声音道:“你说什么?”
大师兄早已看清来人,连忙拦下教唆的弟子,面露恭敬道:“不知王爷是否知晓您救的人是什么身份?”
男子淡淡一瞥陆少倾,“本王管他什么身份。”
那大师兄似乎被噎了一下,良久才开口,“他是魔教中人。”
男子道:“哦。”
“......”
这下,那大师兄当真说不出话了。而那几个明显没见过世面的夕霞门弟子再次蠢蠢欲动,眸中都隐含了怒火。
那个大师兄心里却明白,这个人绝不好惹,且不说他是那身经百战的宣铁军统帅,单单一个九皇子的身份,已是他们这等平民不能得罪。夕霞门在江湖中地位高,却也高不过皇族。而如今,若皇族要保陆少倾,他们也无法反抗。
想罢,大师兄向着那九皇子作了一揖,道:“既然如此,夕霞门这次便算了,但是王爷,请你记住在下一句话,邪,永远不胜正,告辞。”
说罢,便带着一脸莫名外加不甘的众夕霞门弟子离去。
夕霞门弟子离去良久,男子依旧背对陆少倾而立,手中的银剑也未有要收起的意思。
陆少倾偷偷向那边望了望。依旧是墨黑直发,一身玄衣,背脊伟岸,待他转过身来,陆少倾便想:是否有人,曾夸赞过他的容貌。
高挺的鼻梁,五官如雕刻般分明。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然而眼中盛满的不是多情,而是深邃锐利。那薄唇,终究是个薄情之人。他只是站在那里,一身玄衣也掩不住他卓尔不群的英姿,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
陆少倾眨了眨眼,看着那人一步步走向自己,然后谄媚一笑,道:“今夜风光无限好,王爷也有如此闲情雅致来这林中散步?”
祁璟渊顿了顿,没有再往前,他看着面前显得有些狼狈的男人,扬起一抹冷笑道:“陆堂主似乎比本王更有闲情雅致,”他瞥了眼陆少倾受伤的左腹,“带伤散步。”
陆少倾尴尬一咳,抬眼望向对面男子。
要说陆少倾是怎么认识祁璟渊的,那只能归咎于一个字,孽。全都是造孽啊。
他不过是在赶去武林大会的时候骑马骑得快了些,他不过是没看清前方迎面而来的马车,他不过是差点就撞上了那辆马车,而那马车里正好坐的是皇帝的九儿子,宁王祁璟渊。
可这宁王既没伤着也没吓着,陆少倾也极其礼貌地道了歉,他怎么还是记恨上了?
这也就罢了,原以为自此不会再有交集,却不想好端端当个堂主,一没抢二没盗的就给冠了个欺男霸女罪,然后直接把他移交给了大理寺,偏偏那几日皇帝让宁王祁璟渊代管大理寺。
于是,他陆少倾就落入了“贼人”之手。
当陆少倾摇着折扇站在大理寺的礼堂看着一脸诡笑坐在堂上的祁璟渊时,他总算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怪不得,他的案子本就无需大理寺亲自管。这明摆着是报私仇。
陆少倾也就纳了闷了,那日祁璟渊也没磕着没碰着,怎么他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而今现下这个局面,平白无故救一个自己一直记恨着的人,难说没有其他目的。
还是......小心些为好。
陆少倾低眉垂首,抱拳一揖,“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祁璟渊缓缓抬剑至陆少倾脖颈边,剑的冰凉让陆少倾身体一颤,他不明就里地看向祁璟渊。
只见他擎着笑,笑意未达眼底,唇启,“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对不对?”
陆少倾狠狠一个冷战,咽了咽口水,“......是。”
祁璟渊嘴角上扬一分,眸中冷意也随之多了一分,“既然是救命之恩,自然是只有命才能相抵,对不对?”
陆少倾似乎有点明白了,“呃......不一定。”
“哦?”祁璟渊挑了挑眉。
陆少倾道:“若是能有一物,与命相当,便可拿来相抵。”
祁璟渊道:“你觉得这世上,能有什么,是和命相当的。”
“那就要王爷自己去寻找了。”
祁璟渊眯了眯眼,“那......便是没有!”
说着祁璟渊就要动手,陆少倾连忙喊道:“等等!”
祁璟渊一顿,冷眼看向陆少倾。
陆少倾喘一口粗气,稍稍动了动脖子,不至于靠着那寒冷的兵器太近。苦着脸道:“王爷,你既救了我,又为何要杀我?”
“本王任性。”
“......”
陆少倾叹一口气道:“王爷,陆某重伤,已然是您砧板上的鱼肉,只要您高兴,怎么都行。只是陆某仍想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王爷能让陆某死个清楚明白,否则陆某在阴间稀里糊涂的也难受。”
祁璟渊望进陆少倾眼底的眸子深了深,原先执剑的白皙玉手略微放松,嘴窝轻陷,“不妨你来猜一猜,猜对了,也许本王能大发善心给你个痛快。”
陆少倾苦笑,“能不能打个商量,换个条件。”
祁璟渊挑了挑眉。
陆少倾继续道:“倘若陆某猜对了,王爷就放了在下。”
这次,祁璟渊眯了眯眼,而陆少倾已经手托下巴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良久,陆少倾脑中灵光一闪,“王爷,你这般想杀我,与夕霞门追杀我,是否为的是同一件事,哦不,应该说,是类似的事。”
“......你倒还算是个聪明人。”
陆少倾嘿嘿一笑,“王爷,江湖上的一些事,有些时候,是不能尽信的。”
“哦?”
“谣言嘛,一传十十传百的,自然离真相就远了。”
祁璟渊道:“你觉得,那些都是谣言?”
陆少倾慌忙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祁璟渊眯眼道:“本王该信你吗?”
“当然得信。”
祁璟渊挑了挑眉。
陆少倾正色道:“王爷,我是好人。”
祁璟渊扬起半边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外表?”
陆少倾抬手按了按胸口的位置,“内心。”
祁璟渊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
陆少倾见祁璟渊没反应,抬手三指向天道:“王爷,陆某一向安分守己,从不做偷盗之事,若是真做了,便遭天打雷劈,此生乃至下世都不得善终。”
祁璟渊动了动,却没有把剑从陆少倾的颈边移开。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陆少倾面露委屈,“王爷还是不信在下。”
“信与否,讲的是证据,而不是你的空口白话。”
“那倘若陆某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祁璟渊只是静静地看着陆少倾,对面的人儿那双清亮的眼睛,即使是陷入如今这般危及自己性命的境地,也依旧笑意森森。
不知过了多久,画面定格地像是一幅画,祁璟渊收起了架在陆少倾脖子上的剑,淡淡道,“接你的人到了。”
果然,伴随一阵哨音,林中多了一股强劲的内力。
陆少倾兀自挑了挑眉。
这个九王爷果然知道他在拖延时间。
“那么,”祁璟渊抬头,墨色瞳孔望向天边一抹血色,再次回望陆少倾,依旧是那个毫无笑意的浅笑,“我们后会有期。”
一晃眼,人已不见。陆少倾颓然坐到地上,嘴角扬起一个无奈的笑。
“明明应该是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