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界冰箱》拂罗底

9、第 9 章

　　林西早就猜到奥利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却没想到他居然与波德莱尔先生这样熟稔。

　　波德莱尔先生是当今魔王的亲叔叔，堪称贵族中的贵族，能够与他相熟的人，大概都不会出自普通人家。这样一想，奥利的身份就很值得深思了。

　　波德莱尔先生与奥利在一起说着话，他们周身仿佛有光环闪耀，林西忽然意识到他一开始为什么觉得奥利眼熟。

　　奥利的长相与波德莱尔先生略微有些相像，他们的发色身材都有区别，相像的部分不算多，但是他们的眼角眉梢之间，具有着同样的特殊气质，林西难以寻找到词句来形容那种气质，它介于人类与魔族之间，妖异与艳丽之间，当一个如林西一般平凡的人见到这样的面孔，心里会产生微妙的情绪，这种情绪会随着他们的或嗔或喜而产生变化，游离于恐惧和敬畏之间，渴望和歆羡之间。

　　他们是亲戚吗？

　　对于不熟悉贵族谱系的林西来说，这实在是个迷。在那个世界里听过不少欧洲贵族放荡故事的林西浮想联翩，莫非这少年是波德莱尔先生从前放荡的产物？

　　看着波德莱尔先生对他的态度，林西觉得这猜测不能说完全不合理。波德莱尔先生是位相当迷人的绅士，身份又很高贵，虽然他在二十年前也算不上年轻，但有女人被他迷住，愿意给他生孩子也不能说是什么奇怪的事。虽然如今他与克里斯先生感情甚笃，但两人相识毕竟只有十年而已，在那以前波德莱尔先生究竟有着怎样的私生活，这可没人知道。

　　假如林西认真看过克里斯先生写的书，他就会知道自己的猜测错得离谱。但遗憾的是，那本书一直放在厨房的角落里吃灰，没法跳出来指出林西猜测中的问题，林西也就只能这么想了。

　　不过林西可不敢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他深知这个世界可不是什么法治社会，像这样随意揣测贵族的阴私，说不定会把小命送掉。林西虽然活得不算太惬意，却也不愿意死得不明不白。

　　今晚是波德莱尔先生与克里斯先生的十周年纪念日，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酒保，林西一直努力为二人提供着完美的服务。为他们端上口感脆嫩鲜美的白芦笋，给他们的水晶杯里倒上昂贵的月光葡萄酒。

　　波德莱尔先生与克里斯先生极尽亲密，简直要闪瞎了林西的眼睛。他们喝了不少酒，一直喝到克里斯先生的眼睛里的月光几乎要满溢出来，两人才彼此搀扶着走了。

　　林西总觉得，波德莱尔先生是故意将克里斯先生灌醉的。他早就注意到，波德莱尔先生最喜欢看克里斯先生的醉态。

　　他站在店门口目送他们乘车离去，心里想，如果身边能有这么一个人陪着，就算对方不是个女人，大概也不坏吧。

　　这个模模糊糊一闪而过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具象成一个带有金色麦浪般头发的脑袋，眼角处具有人类不具备的异族风情，他的嘴唇带着令人心动的甜笑……

　　林西把自己吓得一激灵。

　　他在想什么呢！他可是个纯直男！笔直！钢管直！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炮直！波德莱尔先生他们绝对影响不了他！

　　他今天肯定是喝了太多酒了。

　　林西草草地下了这个结论，稍微冷静下来一点。他不喜欢男人，更不可能喜欢一个刚刚才认识的小孩，这一切都只是酒精的作用，只要睡一晚，他就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时候该好好休息一下，让这一整天乱七八糟的思绪离开。

　　林西打了个哈欠，安上门口的栅板，灭掉前面店里的灯，回到了厨房。

　　冰箱还在老地方放着，嗡嗡地发出噪音，像是一只蜜蜂，或是别的什么活着的东西。说起来真奇怪，从前林西在家的时候，从来没意识到冰箱发出的声音是这么响，也从来没觉得冰箱会像什么活物。但是这会儿，他隐约觉得冰箱似乎是什么可以陪着他的东西，就像是一条狗，或是一只猫。

　　这感觉很怪，如果是以前，林西会觉得自己大概是发疯了。但是来这里之后，因为他觉得自己要发疯的次数太多，这会儿他反而相信自己很清醒。在这种时候，林西迫切地需要有什么陪陪他……哪怕只是一台冰箱也好。

　　于是林西就在冰箱的陪伴之下睡了，事实证明，冰箱的这种嗡嗡声还挺让人安心，林西入睡得很快。

　　但是睡着以后他做了奇怪的梦，在梦里他站在一望无际的金色原野中，茫茫然，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在梦里他闭上眼睛，试图回想一切，然而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记不起来，然而在这时，有带着女孩子香味的风吹来，拥抱住他，然后，吻了他的嘴唇。

　　女孩子嘴唇的味道。

　　他张开眼睛，想要看见那女孩子的容貌。但是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看不见。好像吻他的只是风，女孩子似的风。

　　林西在怅然之中醒来，醒来之后，有一瞬间他没能意识到自己在哪，一切好像失了重。他花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他正在盯着“往事”厨房里脏兮兮的顶棚。

　　厨房里没有天花板，顶棚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如果想象力丰富，可以把这些痕迹想象成人类或者动物的形象，并用这些素材编个故事。但林西没有这样的想象力，他只是想，这顶棚大概需要重新粉刷一遍。

　　但他是不会这么做的，他知道就算是重新粉刷也没有任何意义，在这样的厨房里，要让这天棚保持干净比把它弄脏困难多了。

　　他有点不太想起床，他的嘴唇还在回味着昨晚梦里吻过的风的味道。这样的一个梦是他灰暗人生里少有的亮色，他不想太快把它忘掉。

　　但是他必须要起来了，时间已经到了，再不起来，他就没时间生炉子，也就没法按时开店了。

　　林西拖着沉重的身体爬起来，检查了一下熄灭的火炉，发现好像是木柴烧光了。

　　平常的时候，林西都能想着给火炉添柴的，经常过来的杂工也会帮忙。不过昨天晚上杂工有事请假没有来，林西又格外的忙，所以竟然忘记了检查火炉。

　　酒馆的木柴平常都堆在后门外面。这种东西便宜得很，不用担心别人偷。林西拿了个破筐，出门去拿劈好的木柴，却意外地看见一个金发的人影一闪而过。

　　林西嘴比脑子快，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叫出了声：

　　“奥利？”

　　那金发的人影停住了，往他这边看过来。

　　“林？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里是‘往事’的后门啊。”林西觉得有点好笑，“虽然不在一条街上，但是也能看得出来吧？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在？”

　　奥利伸手抓了抓后脑勺：

　　“这里是‘往事’的后门吗？离酒馆正门只隔一条街？我完全没注意到啊哈哈哈。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当然是因为我现在住这儿啦。”

　　林西微笑起来:

　　“这样的话我们就是邻居了。如果你愿意，平时可以过来吃午饭和晚饭……中午的时候不开店，但你随时都可以从后门进来。”

　　林西看到奥利的眼神还有些迟疑，便又补充了一声：

　　“你不用太担心……波德莱尔先生不经常来，你不会碰见他的。”

　　这似乎让奥利松了口气。

　　“没问题，”他说，“我会来吃饭的……一会儿就来。”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林西感到挺高兴，他确实有点担心奥利会因为害怕碰到波德莱尔先生而不愿意再来。他想起奥利说过要注册冒险者的事，就问他：

　　“你今天去公会了吗？”

　　“去了。”奥利回答，“填了好多表格，搞得手腕都痛了。”

　　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甩了甩手腕，好像真的很痛一样。但林西知道他是开玩笑，昨天他已经见识过了少年那纤细的手腕的力量。

　　“总而言之，现在我就是正式注册的冒险者了。”奥利继续说，“他们发给我一枚徽章，看起来还挺神气的。一会儿我再去看看现在有什么任务……只要接到任务，我就有钱向你付账了。”

　　林西想说，既然波德莱尔先生发了话，他到这里来吃饭当然用不着付账。但他并没说出口……这年轻人的自尊心似乎并不允许他不付账就吃饭。

　　但是昨天他可老老实实地接过了波德莱尔先生的钱包。

　　林西有点闹不明白了，这孩子真不是波德莱尔先生的私生子吗？

　　林西从不拿闹不明白的事折磨自己，他又与奥利寒暄了几句，就拎着木柴回到了厨房里。

　　林西对生炉子这事儿不太在行，不过鼓捣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他还是成功地让炉火恢复到了原来的程度。厨房里没有椅子，他跑到前面去坐下休息了一阵。

　　随后就是和每天一样的准备活动，处理食材，烤肉，什么的。树精送来新的蔬菜，林西想到可以把一些蔬菜放进冰箱里。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林西想，冰箱的冷藏室应该利用起来。

　　跟冰箱在一起相处了二十四小时，林西已经完全适应了它的存在。他把它当成是一种额外惊喜，一种他努力工作的回报。从前他在另个世界生活时，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把厨房里的冰箱当做是一种额外奖赏。

　　他拉开冰箱冷藏室的门，意外地发现里面竟然放着东西。

　　这是什么？是谁放的？

　　从昨天到今天，除了林西自己以外，没有人进过酒馆的厨房。

　　林西开始怀疑自己得了失忆症。

　　但是，当他把冰箱里的东西拿出来的时候，林西几乎可以肯定这不是自己放的了。

　　因为，冰箱里放着的东西并不是厨房里随处可见的魔界蔬菜，而是来自他所熟悉的另一个世界的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