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草色青》紫堂青

1、枇杷树下

　　实话说，我也记不清那棵枇杷树下真的有她，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毕竟，童年的事，谁能想起全部。像水滴一样，集起一滴是一滴。

　　她很可爱，圆圆的像个熊猫，总爱装纯洁。每次她一邪笑着拍胸保证自己很纯洁，我就强烈地鄙视半天。鄙视之后，我也在偷偷笑，确实，她是很纯，纯得有点傻。
　　见到她的第一眼，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粉红Ｔ恤，傻乎乎地朝我笑。头发很顺，短短的，只顶到肩。旁边人说，这女生跟你是本家。
　　哦，本家。接触后才发现，不仅是本家，还是冤家。
　　我喜欢叫她小５。看她夸张地发出奇怪声音，还伴随着手舞足蹈的诡异动作，倒是经常引得人哄堂大笑。没错，她是开心果，却老喜欢扮演跳梁小丑。
　　她常指着我，一脸无辜地尖声叫着：“你这女的～”
　　我也学她：“你这女的～”
　　她把嘴撅起来：“你这死女的～”
　　我笑道：“你这死女的～”
　　没什么，开心而已。
　　所以我常跟她说，吵多了感情才深。

　　小５是个很单纯的女孩。比我想象的还要单纯。虽然她可能粗枝大叶，把脏话国骂当标点符号用，但也不能掩盖她单纯的事实。被人阴了还傻傻地帮着数钱，不要怀疑，这就是她。
　　不过她的单纯仅限于现实生活。小５在游戏世界中还算是游刃有余。梦幻西游玩成高手，还顺便拖了老爸下水，搞得家里乌烟瘴气。跟她讨论游戏，基本上属于听她介绍经验。最值得一提的，是她的ＰＳ技巧。小５作图很有一手，还是自己自学成才。记得找她帮忙做专栏图片，她二话没说在家里捣鼓半天，被勒令改了一次又一次，好歹还是做出了一张惊艳的图，虽然那英文拼写还是错的。
　　她喜欢把笔套子夹在头发上，喜欢在做不出数学题时说自己难产了，做不出就说流产，难得产下了，却还是个畸形儿。小５不笨，幽默而已。
　　每日见她，先问一句：“今天你流了吗？”

　　教室外有棵枇杷树，结得到处是枇杷。
　　某日，小５拽我出去散步，在枇杷树下转了一圈又一圈。忽然她说：“你知道啊，我家那里，以前有户人家的院子里有棵枇杷树。”
　　我随口问：“你家在哪？”
　　“冬花园。”她回答。
　　我不语。冬花园，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枇杷树，是我小时候家里小院子中种的唯一植物。
　　“你说的那是我家吧。”我贼笑出声。
　　她大惊，随即双手拉住我，装作老友重逢状：“真的？真的吗？我以前还去那爬墙偷枇杷呢！”
　　我挑挑眉毛，不怀好意：“我说那时候枇杷怎么老被偷啊，原来是你个混蛋啊～”
　　然后追逐打闹半晌，绕着枇杷树周围跑得气喘吁吁。
　　枇杷树晃了晃，青青的枇杷有几颗已掉到草地上，看着可爱，却不能吃。
　　“唉，那么说，我们小时候就可能见过面啦？”她傻笑着，眼睛睁得老大。
　　我想来想去：“可能是吧，但我不记得你也。”
　　“管他记不记得呢，反正咱俩认识时间提前了。”她望了望高处泛黄的枇杷，一副馋猫相。
　　是啊，我不记得，那棵枇杷树总该记得。
　　很多年前，院墙里一个呆丫头天天望着枇杷，院墙外一个傻丫头天天盯着枇杷。那枇杷的味道，还是甜的。

　　从教室外的枇杷树下来来往往经过了一年多，她还是她，我还是我。一切照常，只是没意识到毕业来得这样快。
　　枇杷还没熟透，我走过去，望一眼。
　　她在我身边，一同望一眼半生的枇杷。
　　小时候没能同吃枇杷，现在也没那机会了。
　　这棵枇杷也看了我们一年光阴。是悲，是喜，是哀，是乐，由他青涩的果子帮我们记着。若能酿出甜味，帮我们留给学弟学妹品尝。
　　小５的头发长了，我的头发也长了，梳着同样的马尾巴。那天过得太快，没空去整理两年前初见的记忆。琐碎的记忆，像枇杷一样散落一地，陪着青草慢慢生长。

　　那天晚上，我们都喝了酒。菜没吃多少，只顾着嬉笑耍闹。
　　当一个男生上台唱简单爱时，饭桌旁的人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玩了。偌大的空桌子，我们搬了两张椅子，并肩倚着，毫无雅相。
　　跟着台上人唱歌，简单爱，童话，一首又一首。我们牵着手，我的头靠在她肩上，她的头靠在我头旁。
　　大堂一片吵杂声，我冲着她耳边喊：“我好喜欢你啊，你个傻小５！”
　　她傻傻回应：“我也喜欢你！”
　　行了，继续唱歌。
　　本家，冤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饭后，集体位移去ＫＴＶ唱歌。她拎了小车，喊我上车。
　　我坐上她的小自行车，跟着她摇摇晃晃。戳戳她的后背，我突然很想问她，她究竟吃了我家多少枇杷？咋长这么大呢？

　　小５啊小５，若有机会，我还会在家里种棵枇杷树。
　　你要是有心，永远记得来偷枇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