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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呲吕纯阳袍子 ...

  •   嘶——

      手上的操作应该没什么差错,莫名其妙的给他放这么一段记忆,方士越想越不对劲,他就躺着开始在那里琢磨,这一琢磨,倒是从那俩师兄弟的道袍上,琢磨出了点东西来。

      怎么说呢,这道袍的样式,他有点眼熟啊。

      唐武周朝时,纯阳吕祖于华山立纯阳一派。那时候的纯阳是国教啊,吕纯阳更是有名的活神仙。纯阳宫的初代弟子们,静虚谢云流(后来犯事儿把师父打伤溜东瀛了),玉虚李忘生(纯阳宫的二代掌门),灵虚上官博玉(纯阳宫炼丹的),金虚卓凤鸣(暴脾气贼能打),清虚于睿(天下三智),紫虚祁进(曾经著名的基佬杀啊手组一枝花),五位嫡传门下,并道门精髓冲虚六脉。

      彼时方士一门的魁首,大方士南宫先生还是个身形匀称又好看的中年人。后来的青年才俊们尚未出生,西湖边藏叽山庄的庄花还没开始抱剑观花,自贡城的老王也还没来得及造孽背锅,胡玉楼的小娘子们还在盛世绽放。

      那个时候,他是谁来着,方士禁不住有些出神。他记得神算赵老先生,老爷子有个叫多多的孙女,小姑娘很可爱,就是命有点苦。还记得太行山的柳五有一大家子人,一大家子的糟心事。吕纯阳是什么时候在出山的来着,扬州最好的烟火铺子是林记,这点他应该没记错,因为吕纯阳的道袍就是他玩林记烟花给呲了的。

      再仔细想一想,隐约还记得有个叫阿摐的朋友在某个地方死去,阿摐的信鸽飞来找到他,而他远在天边。

      那一年他在阿摐的园子里埋了几坛别出心裁酿出来的新酒,好像是等阿摐回来的接风酒。阿摐同他喝过很多次酒,然而这次的酒,方士自己喝了好久才喝完。

      方士突然觉得有点丧丧的,明明放花呲了吕纯阳袍子是件多开心的事。

      世人敬畏方士有通天彻地之能,可方士又不是无所不能。

      方士们可出魂入定,可行走阴阳,可窥伺天机,可换改命数,可得长生——能保证不偏颇因果不带私心可多得几百年寿数的所谓长生。

      南宫先生去世的时候身边就只有他一个人在了,滂沱的雨幕把小小一间草堂从人间掩去,也挡住了一切的声音。

      先生盘膝坐在那里,脊背不再挺直,眼神明亮如昔,却是满头白发。

      方士坐在窗前,低头拨着地上的火盆,木炭被翻动起些许的火星来,他听到先生问他,“阿昭,不沾因果偷来再几百年,值得么?”

      他还是低着头,手上的动作却突然停住,嘴唇动了动,但是半点声音都没有被发出来。

      他要怎么回答呢,世上那么多的人求长生,前赴后继,倾尽所有不惜一切,始皇帝没成功,还有汉武帝,汉武帝没成功,还有太宗皇帝。

      所谓的长生于大方士们唾手可得,仅仅只是付出相对些微的代价,不偏因果,不同任何人任何事有太深的牵连,想多活几百年的他们不能妄图插手去改变什么。

      他们这一群人,本就是不应存世之徒,苟活在天地幽冥的夹缝之间,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多年前那场权柄的窃取。

      不应存世之徒窃得权柄,猖狂佞妄,颠乱阴阳。

      天道自生规则镇压谐平,秉行长化,权柄终归。

      不应存世之徒,世代游离阴阳,出人间,断因果渊源。

      红尘十丈与他们再无半点关系,那些要命的缘分沾上了,染深了,等待他们的命运就是所谓的兵解羽化了。

      他们会彻彻底底的消散在天地之间,用来弥补当年的偷天大罪,弥补进那看不到摸不着的天道法则里。

      那样偷来的几百年,那样的活着,还是作为人类吗。那是不应存世的惩罚吧。

      很多年以前的方士,被稀里糊涂的拉到这条路上,窃取权柄非他所愿,身承权柄的也确实有他。

      就算是稀里糊涂,已经站在这条路上的人,谁都难逃其咎,该来的,他们躲不掉。

      阿摐的事他曾耿耿于怀,然而他活至如今。

      他稀里糊涂的蜷缩在规则之内,稀里糊涂的活着,师叔说了,他得活着。

      或许方士终于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愣了一会儿,于是赶忙抬起头看向南宫先生,那双眼睛里已经再没什么光彩。

      雨还在下,遮天盖地,声势浩大。

      区区草堂的一页小窗已经挡不住迸溅的雨珠,糊窗的明光纸被洇湿打软,风一吹就破开了口子露出外面昏暗的天色来。

      迸进来的雨水打在火盆里的红炭上,发出“嗤嗤”声还带起白色的一团烟气。

      这些雨更像是直接打在方士的心头,此刻他四肢百骸都是凉的,动一下手指都很艰难。

      通天彻地的南宫魁首去后,他就是世间仅剩的大方士了。方士一门凋零,所窃取的权柄到他为止,那些后来的方士都被局限在允许之内。可所谓长生的这个答案,到现在他都还没法说出口。

      方士坐起来两手揉了揉脸,不知不觉想的有点多了,为啥觉得那俩师兄弟的道袍眼熟啊,因为当年吕纯阳当年被他他放花呲了的那件袍子,跟他俩的样式差不多哇。

      吕纯阳在武周朝立派,景龙四年静虚谢云流犯了事儿溜去了东瀛,上官博玉收徒弟是要再往后很久的事了。再看看年纪可以摸出来时间大约是在天宝年间,所以那个长的像葫芦小老弟还比他脸嫩的小顾师兄八成是玉虚李忘生的徒弟。

      天宝年间啊,玄宗在位,最出名的是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大唐由盛转衰。

      那是盛世的尾声,乱世的开端,天下翻涌。最最有意思了。

      ————————————————————————

      沾下的因果要断,断不了的因果要还。互不相欠是还,钱货两讫,再无瓜葛是断。

      方士苟活至今就是抱守着这样的规则。他用半坛老酒换来葫芦,本应无相欠,可他又发现了葫芦里的魂火,醉酒之后一时上头还动用了戏参北斗,然后小老弟就出现了,如果置之不理可能会断了小老弟的一丝机缘,那他可能就会栽在这次的因果上。

      日上三竿的时候方士才起床,今天的钱货两讫是换个地方吃早饭。小香堆也快用完,需要重新再搓一批。

      方士其实挺穷的,白活了这么多年,手头没多少存钱。以前缺钱了随便出去晃悠晃悠摆个卦摊看个风水啥的,现在不行了,现在信这些的人越来越少,而且一不小心就容易被城管盯上撵得他满街跑。

      还有现在要用到的材料越来越贵,从以前的随处可见到如今凑不齐得挖空心思对付上其他的来替代。

      方士曾经徘徊当铺前犹犹豫豫百般思索,不过就算是卖以前的东西也要考虑一下不小心过了年头反手被扣个倒卖文物的大帽子下来,所以他还是穷。

      熄了的香炉同魂灯一起被他放到了桌子底下,小院随手一锁就出门该干嘛干嘛去。

      顾湛从一场大梦里醒来,梦里有风雪,有笛声,有看不清脸的人拉着他的手在笑,最后有枝羽箭擦过他的脸颊把他惊起。他忍不住摸了摸脸上梦里被尾羽扫到的地方,仍觉得有些疼。

      他记得住的只有这些了,或许那是梦,或许那不是梦。随即他发现眼前的一切都是不合乎认知的巨大,而自己飘在一盏火光幽蓝的灯上,无法离开半寸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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