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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旧事重提风满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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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天光刺得人眼睛发疼,恍恍惚惚听到梅儿说:“现在都快巳时了。姑娘也不觉得饿?”
经她这么一说,倒真觉得腹中饥饿难忍,忙让她帮我梳洗。
我头上的伤已无大碍,只是难免落下一块伤疤,梅儿惋惜的看着镜子,劝解道:“姑娘若是介意,以后换个发髻,拿头发遮着也就是了,左右在额角也不显眼。”
我笑笑,不答话,却想起了甄杨那日与我说的话,“小美人”如今容颜有瑕,你还能看得上眼否?
说话间,看着自己似乎清瘦了些,且脸上颇有些憔悴之色,让梅儿帮我多多的敷了些粉,到底这几天不好过,这不争气的身体,毫不留情的显现出来。不是豆蔻年华了。
又听梅儿絮絮道:“如今甄公子和那淑小姐都走了,现时总有点心慌……”霎时吃了一惊,将一只翡翠坠子扣在桌上,倒将梅儿吓了一跳,巴巴的问我怎么了。
强自按捺心跳,让她莫慌,自己想了一想,(当时我与婉淑谈话时,她退下了。并不知婉淑就是熙和公主)是了,那熙和公主只怕是偷跑出来的,如今怕被她父皇问罪,于是让甄杨送她回去,只是……他们这样孤男寡女的回去,只怕更不妥。虽说肯定少不了侍从陪伴,但是……
此时梅儿见我久久不言,奇道:“姑娘你不知道么?甄公子他……没告诉你?”迎向她忐忑的眼神,我冷笑了两声:“随他去吧,告不告诉我,又有什么干系呢?”
梅儿打了个寒噤,呆呆的道:“好冷。”
我扳指算了算:“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自然是冷。那些新做的皮子夹袄也没见你穿过?”
梅儿牙齿继续打战:“穿了……可姑娘你……刚才的笑,我感觉比这天气还冷。”
白了她一眼:“连我你也敢打趣了,真是越发胆大包天了。年一过就给你嫁出去——”“自从前年正月起,姑娘你这句话已经说过三十六遍了,这是第三十七遍。”梅儿不慌不忙的截口道。
我不由得一怔:“真有这么多遍?你别是骗我的吧?”
梅儿笑吟吟的看着我:“您觉着?”
低头想了一想,我诚实的道:“只多不少。”
把自己收拾好,梅儿端上茶来,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他们什么时辰走的?”
梅儿想了一下:“大约是卯时左右吧,反正天色不亮。”
午后无聊,挈着本书昏昏欲睡,忽听得梅儿的声音传来:“姑娘,卢管家回来啦!”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看着在庭院中向我行礼的人,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你是卢纪?”
他明显比一个月前的卢纪消瘦憔悴了许多,嘴上一圈青青的胡茬,整个人一幅风尘仆仆的样子。
卢纪苦笑了一下:“三小姐,能不能先给我口水喝。”
窗外日头正好,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的从屋檐流下来,从窗子里看去便是一幅水晶帘。我放下茶盅,道:“这么说,是老爷派你去京城的?”
卢纪点了点头:“当时夫人刚过世不久,老爷身子也不大爽快,听得从京城里过来的人说到老爷当年为官时的一些旧事,如今又被提起了。老爷当时觉得不妙,就打发我去京城探听消息。”
“那如今呢,探听的怎样了?”我突然对父亲的过去很是好奇起来。
卢纪摇了摇头,脸色很是沉重:“情况不太好。”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如今老爷当年的几个对头皆是位高权重,虽说这朝中之事,原本不牵涉家眷,但是……如果对手心胸狭隘,也难免……”
“所以……?”
“老爷的意思是,如今大少爷二少爷都远赴海疆,原不碍事,只有小少爷和三小姐你——”
“父亲他自己——”
“老爷给我传这口信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不成了,”卢纪眼圈儿红了,“她叮嘱,只要早早的让姑娘嫁个有靠山的人家,想必他们也不敢如何为难。”
心里苦笑一声,父亲又怎么会想到,现下我还没有嫁靠山,却已经惹了一堆麻烦。突然想起淳儿:“那淳儿呢,他怎么办?”
卢纪呐呐的道:“这个……老爷说,让他跟着你。”说完,他自己脸上很是尴尬。
我一时茫然,让淳儿跟着我?莫非父亲早已知道四叔靠不住?可……难道他就那么笃定我能嫁个有靠山的?毕竟在云泽这个小地方,等等……他莫非早就知道甄杨会来找我?
然而陈年旧约,他又为何会觉得甄杨一定会赴约?毕竟,如今的我家世实在算不得显赫,而他,却有着大好前程。
想到这儿,心里的疑问越来越浓,卢纪恰好在此时道:“若三小姐尚有疑虑,这是一封老爷亲笔书信。”
我不禁更是疑惑:“你既有书信,为何不早早拿出来?”
卢纪无奈道:“老爷早就知道你必有此问,我临赶回的前两日,才在行囊中发现了这封信。大约是他一早就写好的。”
接过来我仔细的端详着封皮,卢纪在旁边插嘴道:“这绝对是老爷的字迹。”
白了他一眼:“我何尝不认识。”轻轻的掣出那张薄薄的纸,上面寥寥数行:
宁滟吾儿亲启:
汝见此信,当是吾身陨之时,世间之事,有生即有死。汝不必过于哀恸。前十年,吾曾于京为汝谋一亲事,约定待他日金榜题名,乃迎娶汝之时。如今听闻其已蟾宫折桂,料必前来迎汝归。惜吾已命在旦夕,无由得见汝为他人妇。只盼汝来日姑舅和睦,夫妻白头,则吾老怀慰于泉下矣。
宁谈字
骤然得见父亲手书 ,过去十数年时光重又涌上心头,尽管心头尚有疑虑,却难免感伤起来。我虽幼年流浪,遇上了宁家二老,却也算得上幸运。
一旁卢纪见我的表情,也约莫知道我的心思,只是道:“如今小姐好好的过活,老爷就高兴了。”
呆了一呆,我看向他:“可现如今四老爷三番五次想让我死,你……有什么看法?”
卢纪微摇了摇头:“四老爷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一条好汉,如今怎么也使这种下作的手段。”
这到这儿我突然想起一事:“卢纪,你可知我父亲因何而死?”
“不是因多年旧疾复发吗?临打发我走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已大不如前了。”对于我的疑惑,卢纪显然有些吃惊。
“我也想不明白,他的那病也就是咳嗽,胸闷而已,往年发作,吃个三五服药也就好了,怎么今年……”
卢纪苦笑道:“三小姐你只知其一,老爷这病,是当年受伤时落下的,也总有十多年了吧。虽然每年吃着药,但也只不过止咳润肺而已,无法调养根本,老爷的跟子里,还是越来越虚。加之今年云泽又特别寒冷,多年沉疴一照爆发,结果就……”他说着哽咽起来,缓了一下才道:“老爷……他是个好人。”
我无言以对,唯垂泪而已,脑子里原有的一些疑虑却又无从查实了。
卢纪原本坐在我对面,此时突然讶声道:“三小姐……你的额头。”
下意识一把捂住额头道:“没事。”
他更急了:“给我看看。”说时人已经凑了过来。
我往后缩了缩:“真的没事,你不要这样大惊小怪。”
纪很是坚持:“女儿家的容貌受损怎么能是小事呢?”
忽听得梅儿道:“卢管家?!”回头看去,梅儿端着几样点心站在门口。
卢纪的手就停在空中,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尴不尬。
梅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目不斜视的走了进来。不急不忙的放下盘子才道:“姑娘如今身体不好,不能累着。”
卢纪胡乱应了一声,就告退出去了。
梅儿看着他的背影,轻轻道:“这样的人,姑娘还要留下他吗?”我微微一笑:“有何不可,至少他并没有为宁谵所收买。”“现在他回来了,那可不一定了。”梅儿仍然坚持他的看法,卢纪的事情我暂时并不想跟她说明,便直接道:“此事你不用计较,我自有主张。”她闷闷的“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