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暮雪》竹甲

4、4.自毁玉山酬热血 惊鸿掠水世难寻

　　疯刀王一生纵横天下，何曾因追兵胆怯过，但这一次，因心有所系，且受人所托，却无法忠人之事，不由心中焦灼惶急，几欲咬碎所剩不多的几颗黄牙！

　　但事已至此，除了直面外，别无他法，他伸手拉开门，便要出去，却听聂晚棠道：“你们俩待在屋里不要动，客儿，拿着剑跟我出去！”

　　疯刀王见此女虽然身子单薄，但言语中有股让人不敢逆从的气势，不由为之一怔，心道自己出不出去都是要死之人，但死在外面显然比躲在屋里当缩头乌龟体面些，但他不忍拂绝她的好意，只得长叹一声，默默立在屋里，准备到时候给自己一刀，决不让贼子占自己最后的便宜，他想到这里，望着旁边的女孩道：“好孩子，你怕么？”

　　赵客依母亲之言，拿起长剑，正欲出去，却听庄露开道：“自我庄家满门被害之日，露开便再无畏惧之事，如今一死而已，我何惧之有！”

　　赵客回头望了望于烛火摇晃中她冰冷而绝世的容颜，只觉浑身一震，回过头来，却见屋外黑压压站着一群人，与刚才那拨人不同，这却是一拨红衣人！

　　为首的红衣人是个年约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容貌甚有威仪，他望着地上的黑衣人，又望了望赵客手中的长剑，慢条斯理道：“我们风火堂跟峨眉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不知今日为何师太会出此狠手！”

　　聂晚棠淡淡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峨眉中人，便应该速速离去，费什么话！”

　　中年男子脸上闪过一阵寒光，却仍语调平缓道：“念着峨眉静慈师太的颜面，地上这些人我不予追究，你放出那两个人，今天的事就算过了！”

　　疯刀王哈哈大笑，从屋里巍颤颤走出来道：“好，老夫跟你走，让他们娘俩走吧！”

　　中年男子手一挥，一群红衣人顿时让出一条道。

　　赵客望着疯刀王，又望着那个叫庄露开的女孩，他跟在母亲身后，不知母亲会如何抉择，如果就此离去，他会听从母命么……

　　聂晚棠双目温柔地望了赵客一眼，道：“这两个人我护定了，你们要是想带走他们，先问问我手上的剑！”

　　说罢长剑一抖，一阵清丽的嗡鸣响彻林间！

　　中年男子似是已失去耐心，冷冷道：“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最后问你一句，你走不走！”

　　聂晚棠望着赵客道：“赵客，你说你爹爹遇到这样的事会不会逃跑！”

　　赵客大声道：“不会！”

　　聂晚棠道：“好，”说到这里把赵客拉着怀里摸了摸头轻声道“等会你看到机会便走，记住，这不是逃，是留着本钱给你爹报仇！”说罢，把赵客推到身后，长剑横身而立，双脚一纵，已飞身朝中年男子扑去！

　　中年男子咬牙道：“好，今天把他们所有人都给我杀了，方圆五里内的百姓全部杀掉，我就不信峨眉日后能查到我头上！”众红衣人轰然而应，随即如潮水般朝赵客他们扑来。

　　赵客从地上拾起一把刀，朝那些红衣人身上乱砍乱刺，此时他已忘记了以往所学的章法，全然不顾性命的用力拼杀，却不到两个回合便被踢翻在地，眼见庄露开已被一个红衣人拿到逼在一旁，他挣扎着爬起来，飞身跃去，抱住庄露开滚到在一边。

　　庄露开被他紧紧地抱着，眼见又是一刀劈来，赵客原本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几欲晕厥，眼见长刀劈来，忙把她压在身上，把后背卖给敌人，望着她道：“别怕，有我在！”

　　庄露开见他把自己的后背留给敌人，替自己挡了一刀，不禁动容，眼见长刀即将濒临赵客后背，聂晚棠危及之中手中长剑疾纵，已透体穿过那砍向赵客的红衣人，不过她手上再无他物阻挡中年男子砍向她腰间的长刀，正在此时，林间突然传来一阵清朗撩人的笑声，如哭如诉、如癫如狂般传入每一个人的耳膜！

　　中年男子听到这股笑声，脸上一变，手上的刀再也拿不稳，掉在了地上，只听“砰砰砰”刀尖击地不绝的声音，所有红衣人手上的刀全部掉落在了地上！

　　这种笑声似有摄人魂魄的力量，红衣人如中魔般，俱各呆呆地站着 。赵客自己也被这笑声搞得心口烦闷几欲吐出，见嘴角下正是庄露开秀美的脸庞，只得极力忍住！这时，却见一个身着青衣，面容清癯的老者缓缓走来，看年纪约有六十岁，双目如电般望了他一眼，随即望着趴在地上的疯刀王道：“老疯子，你还没死吗！”

　　疯刀王睁开眼睛见到他，眉目中有喜有忧：“你这老杂毛来的正好，赶紧，赶紧给我收拾了他们！”

　　青衣老者脸一板道：“我为什么要给你收拾他们！”

　　中年男子原本面如死灰，见青衣老者这样说，忙道：“是啊，是啊，前辈是高人，嘿嘿，怎么，怎么会对我们这些晚辈动手！”

　　那青衣老者闻言怒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对你动手！”说罢，手一扬，一柄长剑已然破中年男子胸口而去，只是那长剑飞了一圈之后，不知为何竟又回到他手上！

　　余下红衣人无不大惊，像见到鬼魅般动也不敢动弹分毫！

　　疯刀王叹气道：“你这个疯子，你到底想怎样！”

　　青衣老者翻着白眼望着他道：“我想看你还能不能活下来陪我玩几年！”

　　疯刀王怒道：“你赶紧杀了我把，你这见鬼的老杂毛，老子见到你比见到鬼还恶心，老子可不想陪你玩！”

　　青衫客道：“我见你何尝不恶心，咱们三年前约好的上个月十号在流芳城比武，可我等了你足足十天仍然不见你这个老畜生的影子，一路寻找，今日终于找到你，还好你没死，否则我刨尸扬坟也要把你捞出来！”

　　疯刀王‘呸’的一声，吐了一口浓痰怒道：“我老头子命硬，你这老杂毛死了我也不会死，流芳城的比武我不是不想去，是有事去不了，你别看你闲云野鹤的样子潇洒，在我看来你就是一堆臭狗屎！”

　　青衣老者出奇意外地没有发怒，指着赵客和庄露开对疯刀王道：“我上次见你时你还没娶妻吧，不对，你这老畜牲怎么会娶妻，这两个小娃娃是？”

　　疯刀王道：“他们抱在一起，自然是小夫妻！”

　　庄露开闻言羞得满脸绯红，双手推着赵客恼怒道：“你，你还不起开！”她方才被这青衣老者的笑声也震得全身酸软，无力推开赵客，其实赵客又何尝不是，加之他方才身上受了些拳脚，浑身上下再无任何力气，他挣扎着从庄露开身上下来，滚到在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爬起来。

　　“娘，娘你没事吧！”赵客半走半爬到母亲面前，拉着她道！

　　聂晚棠握着他的手摇了摇头。

　　青衣老者盯着赵客看了半晌方道：“你，你是赵功名的的孩子？”

　　赵客听到有人提及父亲的名字，眼眶不禁湿了，他望了望母亲，点了点头。

　　青衣老者仰天哈哈大笑道：“很好，很好，功名有后了！”说罢，似是想到一事，递给他一把剑道，“你使给我看看！”

　　赵客不知他何意，拿起剑使了两招，突然青衣老者一剑刺来，他心中一惊，方才见他伤人，知道他力气奇大，心中不敢大意，忙纵身向后跃去。

　　青衣老者收剑道：“好，功名，你果然没有将我传你的功夫私自传给旁人，唉，竟连你的亲生儿子你也未曾传授，你呀！”

　　聂晚棠原本心中已然怀疑他是不是青衫客，此时更无怀疑，起身拜道：“晚棠拜见前辈！”

　　青衫客道：“不必多礼，你很好，养的他也很好，现在咱们自家人说话，不能让这些外人听到！”说罢手一挥，只见青光闪闪，顿时几十个红衣人全部毙命在地！

　　青衫客浑然不觉般，径自走到屋里道：“马上要下大了，唉，愁人啊！”

　　赵客满脸骇然地望着地上满满的死尸，跟着扶着母亲进屋后，又与庄露开一起扶着疯刀进屋不提。

　　聂晚棠着赵客依次给青衫客、疯刀王等人斟茶，青衫客沉默半晌，缓缓道：“功名是个傻孩子，也是个好孩子，只不过，可惜了，唉，可惜了！”

　　聂晚棠哽咽道：“我夫君那晚离开后，说是劫法场救郑大人，不知最后，最后……”

　　青衣老者望着疯刀王道：“你说吧。”

　　疯刀摇摇头，叹气道：“当时，唉，听说一个自毁容貌的人手持长剑，去，去劫法场，结果中了埋伏，唉……”

　　青衫客道：“我听说后赶了过去，千方百计找个那个尸体，验证了确是功名无疑，他为了不连累你们娘俩，竟然自毁面目，唉……”

　　赵客听到这里，想到父亲纵马奔赴数日，最后竟只剩一死，且自毁面目，不由心动大恸，悲愤难捱！而他母亲聂晚棠早已泣不成声。

　　一时屋内无言，屋外，雪花静静地飘落着。

　　良久，聂晚棠擦干眼泪道：“所以，我让客儿勤学武艺，指望日后给他爹爹报仇！”

　　青衫客和疯刀王对望了一眼，似乎有话要说，终究忍住。

　　聂晚棠又道：“可是我本事不多，他天赋又不好，学到现在竟没有什么长进！请两位师公看在功名的份上，收客儿为徒，传他武艺，让他替父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