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妖皇姑获鸟》踪丝

87、森林的主人

　　般若醒来的时候，整只妖怪都陷在柔软的触感中，动弹不得。
　　他浑身无力，只能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打量了一下周围。
　　“……”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金碧辉煌。
　　绫罗绸缎堆叠在他的身下，花纹馥丽，摸起来冰凉柔滑。金发少年面无表情地躺在这华美的布料中，看上去不像是需要休养的病人，而是等待临幸的妃子、或者是什么用来献祭的祭品。
　　他转了转眼珠，果然看到了守在旁边的美人鱼——这阵仗也只有她能折腾出来了。
　　椒图见他醒来，赶紧掏出一面镀金镶玉的镜子，心领神会地说：“脸上的伤口好了，你照照。”

　　般若瞥了眼自己光滑无暇的脸蛋，顿时放心了许多。
　　随即，他立刻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遭遇，不禁咬牙切齿，漂亮的小脸也跟着扭曲起来。
　　“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在哪？”
　　不知道他的反击，有没有把那坨玩意儿给捏爆？
　　“她在外面，你要去看看吗？”
　　“……她？”
　　般若嘴唇微咧，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比起那听到小东西还活着时的不满，他的注意更多地放到了另一件事上面了：其他妖怪，是用什么手段确认了那东西的性别的？
　　感觉……有点变态啊……

　　半晌，金发妖怪总算攒了点力气，从胧车车厢里钻了出来。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处森林。
　　估计他昏迷的时间不短，地面上的水迹已经干涸。野草和灌木丛生于高大的乔木之间，细沙般的阳光从叶片上滑落，光影斑斑驳驳。
　　妖怪们将草席铺开，三三两两地聚集着。
　　相羽和萤草不知跑哪里去切磋了；鸦天狗蹲在树枝上，周身环绕着几只乌鸦，他正挥舞着薙刀指示乌鸦们飞来飞去。
　　独自坐在树荫里的书翁，脸上架着他的单边眼镜，似乎在俯身打量着什么。
　　般若的目光凝固了。

　　在书翁脚边的草地上，有一只通体漆黑的小蝙蝠。那小家伙扑棱着薄薄的蝠翼，在草丛里笨拙地挪动跳跃。
　　三步并作两步，般若迈开光裸的小腿，赤脚踩着犹沾露水的草尖冲了过去。
　　他“唰”地跑到书翁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蝙蝠一把揪了起来。
　　这次般若学聪明了，手指紧紧地掐住它的翅膀尖，防止它在挣扎中逃脱，或者咬到他的手。
　　小蝙蝠挣动着老鼠般的毛绒身躯，无声地尖叫起来。
　　啧，洗干净了还是这么丑，还弱。
　　之前它能够伤到他，一定是他太大意了！
　　般若用蜂蜜般的眼眸凝视着手中的蝙蝠，嘴角勾起充满恶意的笑容。
　　“你想怎么死？清蒸、红烧还是腌制？”他的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语气柔和至极。

　　蝙蝠挣扎了半晌，然后，或许是用尽了力气，或许是放弃了抵抗，一动不动，任由他掐着翅膀。
　　它是那样柔弱、可怜……最重要的是还不好看，般若光看着它都没什么食欲了。
　　“要吃蝙蝠料理的话，你自己动手做。”
　　旁边的书翁对小蝙蝠的惨状无动于衷，只是状似随意地提了句：“不过，她有一半人类血统，肉质和普通蝙蝠恐怕有差别。”
　　般若手一抖，差点把手中的蝙蝠甩出去。
　　他扭头瞪着书翁，不满地说：“你以为我不敢吃人吗？”
　　书翁无奈地笑了笑，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你这家伙……！你们明明已经救了她，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般若咬着牙，又是不快又是疑惑：“现在我想要杀掉她，为什么都不阻止我？”

　　比起这蝙蝠被捡起时的脏乱模样，如今它虽然依旧不好看，翅膀和皮毛却已经整洁了许多。
　　虽然它依旧虚弱，却也不是原来那样奄奄一息的惨状了。
　　明显是有谁特意为它进行了治疗和清洗。
　　“她咬你的那一口，几乎把你当场杀死了，你不知道吗？”
　　清甜的少女嗓音从附近传来。般若循声望去，有一高一矮两位女性，从森林深处走了出来。
　　高的那个是相羽，穿着雾青色饰有红锻的武士服，分外英姿飒爽。她的怀中，卧着一只不知从哪里抱来的、白绒绒的小动物。
　　出声的是另一个矮些的娇俏少女，萤草。
　　萤草接着说：“你伤得再重一些，恐怕我就治不好你了……”

　　般若惊疑不定地看了看手中的蝙蝠，这不起眼的小家伙，居然有那样强悍的攻击力？
　　想到自己不知不觉在鬼门关绕了一匝，甚至差点毁了容，般若忍不住心头火起，恨不得直接捏碎了始作俑者。
　　“所以，随便你怎么处理吧。”萤草平淡而漠然地说。
　　般若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蝙蝠。就在所有妖怪都以为他要狠下杀手的时候，这个性格诡谲的妖怪少年，却突然松开了手指。
　　小蝙蝠跌落在草地上，它大概也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竟然也不试图逃跑，就那么蔫蔫地趴着。
　　般若哼了一声，冷笑起来。
　　“既然她那么强，杀掉多可惜？”他磨着牙，语气里隐隐有些得意：“你们说的，这只妖怪归我了。”

　　出乎大家的意料，尽管般若和蝙蝠的初见以两败俱伤为结果，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两个妖怪居然相处得挺不错。
　　蝙蝠也不再怕他，反而像是感恩图报一般，一直粘着这个最终选择了手下留情的妖怪。
　　正因此，般若倒开始得意于自己的魅力，认为是自己的宽容和美貌感化了野蛮的小蝙蝠。
　　听到此等不要脸言论的相羽：“……”
　　她特意提醒道：“这不是普通蝙蝠，她是妖怪——吸血姬。”
　　“小心她吸你的血。”
　　那知道，般若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哦，我知道，她吸过你的血，还有椒图的、三尾狐的、书翁的……”
　　“唯独不敢咬我。”他咧开一嘴小白牙，得意洋洋地说。

　　相羽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这个又开始自我陶醉的神奇少年，转身去撸她的雪狼了。
　　唔，没错——前不久，她和萤草从森林的深处，救回了一只半死不活的幼狼。
　　她们找到它的时候，这小家伙窝在长满尖刺的灌木丛里，身躯被锐利的刺所刮伤，血肉模糊。
　　只能依稀辨别出原本的毛色很浅，是一头罕见的雪狼。
　　相羽由此联想到了自己的狼族朋友——白狼。再加上这幼狼年纪很小，惨叫声稚嫩而微弱，勾起了来自于姑获鸟血统的恻隐之心。
　　于是，她和萤草将小雪狼救了出来，悉心照顾。等它恢复得差不多了，有了自保的力量，再将它送回去。

　　又过了一两天，妖怪们搭乘着胧车，进入了森林的更深处。
　　从林间小妖怪们的口中套着消息，相羽渐渐得知，这座森林是有主人的。或者说，有一位强悍的统治者。
　　森林的王……应该是位了不得的大妖怪吧？
　　此时已升入Lv.28的相羽，听到那位森林之王的名声后，非但不觉得忌惮，反而对其产生了期待的情绪。
　　因为，根据小妖怪们的叙述，不难判断出，那个统治者虽然实力强大，却并不是蛮横无理的性格。
　　而且身经百战，武力卓绝。

　　但相羽没有想到，与之相遇的时刻，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当时是晴天，穹顶万里无云，初夏的日光暖意融融，遍洒整座森林。
　　水帘冲击湖泊的声音很吵，震耳欲聋，却给略显燥热的环境带来了清凉的意味。
　　瀑布约有数丈高，沿着陡峭的岩壁奔腾而落，水滴飞溅如珠，凉意沁人心脾。
　　在飘飘洒洒的水雾中，隐约弯出一道七彩的虹光。
　　椒图率先跳入了湖中，高高兴兴地开始补水。大家都在凉爽的雾气里避暑。

　　相羽抬头，看见有个陌生的小女孩妖怪，乘坐由猫头鹰抓着的椅子，在瀑布附近欢快地荡来晃去。
　　SR，薰，Lv.17。
　　就在此刻，相羽心中一凛，凝神看向了仿佛白绢一般、并不透明的厚重水帘。
　　混合着淡淡腥味的凶悍妖气，隐藏在瀑布的后方。
　　虽然隔着重重水汽，双方都看不见对方，可相羽却能够肯定——那妖怪也在盯着她的方向。
　　SSR，山风，Lv.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