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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最后一只姑获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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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获鸟当然认识他们!
且不说有系统的贴心注释,光看黑翅膀、大团扇、腰间挂着长鼻子面具的经典造型,她化成灰都认得这只当初风靡游戏的SSR!
这是非洲玩家最后的倔强。
那么,和SSR·姑娘都想上他车·大天狗一起组团刷怪的人类武士,一定就是《阴阳师》的主角之一——源博雅了。
这位人类青年一身武士装扮,乌黑的高高束在脑后,露出棱角分明的脸庞,赤瞳熠熠,英姿勃发。
这长相莫名有点眼熟。
姑获鸟回想了一下。五年前,在她穷得差点吃土时,有个好心的男孩子送来了抚养费……呸。
虽然没过多久,系统就壕无人性地塞了她一堆金币,那些抚养费(大雾)便没了用武之地。
但在穿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那孩子是除了桃枝之外,唯一一个对姑获鸟释放善意的人类。所以她的印象还是挺深的。
越回忆,越觉得像。
真是太巧了!当时才穿越多久,她就遇到了一个主角!
故人重逢的喜悦,稍稍抹平了姑获鸟刚刚差点躺枪的憋屈。
大天狗和博雅对阵络新妇,无疑是一场碾压。
姑获鸟环着双翅倚在树干上,和不住啧啧称奇的阴阳师待在一旁看戏。
“叮!玩家通过[观战]获得286点经验值,由于目前处于三星满级状态,无法升级。”
没过多久,系统的提示音响了起来,姑获鸟撇撇嘴,发现络新妇被虐得血条只剩一丝,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
博雅理所当然要补刀,却被他的好朋友大天狗拦住了。场面陷入了僵持。
姑获鸟眯起眼睛,走上前去。这两个家伙搞什么?
被他们围着的络新妇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了。她浑身多了十数道刀伤般的裂口,血流喷涌如注,染红了一大片地面。
络新妇蔫蔫地抬起头颅,脸色惨白。她生前一定是个美丽的女人,明明下半身虽然已经妖化得不忍直视,沾着尘土与血痕的苍白的脸庞,依然那么柔美动人。
那些前去退治她、却最终死在她手中的阴阳师,是否曾被这张脸孔迷惑过?
混合着血丝的泪水,突然从她的眼眶中滚落下来。
“你们这些虚伪的男人……也只会通过折磨女人来显摆自己了。”
络新妇气若游丝地喃喃说道,话语中并不掩饰深深的憎恶与鄙夷。她这副愤怒却无力的样子,不像传闻中作恶多端的妖怪,反倒像个无助的柔弱女人。
博雅皱着眉,拔刀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烦躁地看了看一旁的大天狗,对方扬起团扇,扇面挡在他拔刀的手上,显然是希望他停下来。
猛地合刀入鞘,博雅冷哼道:“好啊,接着说,我看你这妖怪能说出朵什么花儿来。”
络新妇咬牙瞪着他。她这些天诱惑、虐杀、吞噬了很多可恶的男人,第一次碰到这么棘手的对象。然而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如果她不能博得这个野蛮人的怜悯,他真的会杀了她!
有一位不知何时出现的女性妖怪,也走到了他们身旁。女妖一双晶蓝色的眼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络新妇,然后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仿佛她走过来,只是为了听一场络新妇的笑话!
络新妇回忆着她那不堪的过去,压抑着心中愤恨,冷声讲述起来。
络新妇的故事很简单。
一位领主强娶了位美貌的姑娘。然而姑娘并不爱他,而对另一个男人一见钟情。不久后,姑娘便试图与这位情人私奔。
不幸的是,私奔的计划失败了。
领主竟将妻子投进满是毒蜘蛛的箱子里!
皮肉娇嫩的女人,就这样被活生生地啃咬至死。
最令她目眦欲裂的是,向领主告密的,竟然……是曾经同她恩爱过的情人。
带着刻骨的恨意,姑娘的残躯与蚕食着她的蜘蛛们,居然慢慢地融合为一体。她彻底地堕落成了妖怪。
从此,男人们成为了她的食物——所有的负心汉,都逃不开她的抓捕!
听完络新妇的自述,博雅和大天狗面面相觑。
“那个领主是谁?”始终保持悬浮的大天狗,抓紧了手中的团扇:“竟把人投进装满蜘蛛的箱子……”
络新妇却始终不肯说出领主的身份。或许她是想亲手报仇,但在场的人和妖怪,谁都没打算将如此危险的家伙放生。
博雅也只不过是将“提着她的项上人头去领悬赏”的决定改成了“捉活的去领悬赏”。
络新妇悲愤又无力地挣扎着,被大天狗用风绳束缚起来。
明明已经不打算继续插手这件事了,姑获鸟的脚却好像被粘在了原地,不舍得离开。她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看着大天狗将一道道气流拧成半透明的、不断流动的绳子。
半吊子阴阳师也蹲在一边,感叹着大开眼界。
姑获鸟也跟着叹气,她自己还没掌握操纵自然的能力,往往是凭着一股子蛮力和敌人厮杀。
大天狗犹豫了一下,走到他们身边。
身形窈窕的女妖摘下斗笠,扬起她纤长的脖颈,面露疑惑:“大天狗大人?”大天狗的实力比她还要高出一个阶层,又是彦山一众妖鬼的首领,当得起一声尊称。
黑发的青年武士也被好友的行为吸引了注意力。他暂时停下了用语言威胁恐吓络新妇的举动,一双明亮的眼睛看了过来。
“抱歉。”大天狗轻声说。
他顿了顿,白皙的脸庞上浮现出些许无奈之情,解释道:“我当时没有发现你们,害你们被风暴波及。”
姑获鸟有些意外:“……嗯,我知道了。”
“你是姑获鸟?”
“是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对方冰蓝色的眼睛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姑获鸟不明所以,讪讪地扯了扯嘴角。
“山上的鸦天狗们曾经在你的商队里‘打工’过……”
大天狗简单地提了一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承诺络新妇的悬赏大家平分,姑获鸟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当阴阳师跟随她一同离开后,博雅蓦然哂笑一声。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好友,并不掩饰语调里的促狭之意:“大天狗,你看上那只姑获鸟了?”
大天狗无语了,忍了忍,没有理会他。
“哈,也没什么奇怪的,你都单身两百年了。”
“……”大天狗继续忍。
“追求大义不代表要注孤生。”
“博雅,你想太多了!”他忍不了了!
络新妇还在挣扎,大天狗青着脸,发出一道风袭将她打晕,才沉声道:“这是我五十多年来遇到的唯一一只姑获鸟。”
年轻的武士一愣,敛去了面上的戏谑与调侃。
“对,”大天狗看出来他眼中的疑问,低声说:“姑获鸟本来是个大族群,却已经绝迹很久了……”
活了几百年、见证过无数悲欢离合的大妖怪无声地叹息——他的这位人类朋友啊,是出生在繁华京都的皇族子弟,从来没有经历、估计以后也不会经历亲友离散、颠沛流离。
也就永远都无法体会,身为魑魅魍魉,永无容身之所的悲哀。
经过一番休整,奔波了许多天的东羚恢复了精力,重新变得生龙活虎。
姑获鸟又变回了毛绒绒的幼鸟,她向来不在人群展露人形。
于是街道上便出现了这样一副奇景:黑色的小鸟老老实实地飞在一个男人旁边,没有笼子束缚,竟也不跑,吸引了许多路人的目光。
东羚注意到自己骤然升高的回头率,心里得意极了:这些人知道什么!这哪里是普通的鸟啊!这是鸟界的祖宗!妖界的大爷!
直到他钻入牛车,幼鸟却没有跟进来时,他才突然回过神来。
“姑获鸟大人,您不上车?”
雏鸟落到牛角上,晃了晃小脑袋:“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和你一起了。你一个人,知道怎么回去吧?”
身为一个成年男人,东羚当然没法厚着脸皮说不敢一个人上路。他的心里几乎在滴血……眼前这位鸟中之王、妖族大佬,不打算与他继续共处一室了!
姑获鸟冲他点了点小脑袋,算是告别。然后也没有征求他的意见,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阴阳师苦着脸叫来了车夫,牛车缓缓动了。
姑获鸟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打破东羚一厢情愿的幻觉——纵使对方外表再讨喜无害,再不摆架子,那也是一位久经腥风血雨的强悍妖怪!
她与他这个半吊子之间,根本说不上所谓的交情。人家一路上这么照顾他,他该知足了。
东羚摆放好茶具,轻声念了几句,水壶中微微泛起一道幽光。他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起效了。”
没过多久,壶中的水沸腾了,从壶嘴里喷出大量白雾。
东羚将水雾扑散,开始泡茶,却有些心不在焉,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那只离开的毛球。
这位妖怪大人啊,其实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本性。
那时姑获鸟接下了阴阳寮的悬赏,带了他这个半吊子阴阳师慢悠悠地上路。路上,她一点也不着急,根本不担心,在他们磨蹭的过程中,悬赏对象会不会多杀几个人。
可说姑获鸟是站在妖怪那一边的,却也不对。一开始,她就是冲着退治络新妇的赏金去的,看到那人族武士直接下杀手时,也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是那个武士的妖怪同伴看不下去,阻拦了一下。
真是冷漠啊,不,或者说超然。东羚感叹道,端起冷却了些许的茶水,稍稍抿了一口。
奇怪的是,姑获鸟为什么要捎上他这个累赘?
明石郡附近的某个庄园里。
最近的日子里,这儿的气氛一直很紧张。仆人们提心吊胆,甚至没有一个敢高声说话的人。
园丁沉默地修剪着玫瑰花,这珍贵的花卉来自神秘的西洋国度,充斥着鲜血一般深情的艳丽。
深埋于土地之中的腥气,将花瓣滋养得更加鲜艳欲滴……
沉闷的氛围里,有人却突然大喊大叫起来,打破了庄园的安静。
“抓住妖怪了!抓住它了!对,就是那个变成蜘蛛的女人,她被阴阳师大人们关起来了,不会再回来找麻烦了!”
听到这话的人们四处打听着,确认无误之后,大家哄然欢呼起来。
“太好了!”
“我的丈夫总算可以回来了……”有的人喜极而泣。
“唉,当初的夫人,也是可怜……”也有人心生恻隐,却立刻被旁人捂住了嘴:“你可闭嘴吧!小心被领主老爷听到!”
他们口中的领主老爷,此时恐怕也顾不上责怪他。这位四十多岁的男人也收到了消息,正捋着胡须哈哈大笑着,体会绝处逢生的喜悦呢!
“遥爱云木秀,初疑路不同;安知清流转,忽与——前山通!”【注⑴】
他高声吟诵了一首从大唐流传过来的诗句,发泄了心中的郁气之后,多日积累的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
领主脚步一转,朝卧房走去,打算好好休息一下。
在迈入房间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口吩咐仆人:“既然妖怪已经被降服了,那个贱妇的亲戚就不用再留了!处理得干净一些。”
“好啊,绝对处理干净。”
妩媚多情的女人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响起。
领主的诗兴戛然而止,一阵凉意蹿上了他的后背。这是……他的妻子的声音!
他那死后堕为妖怪的妻子。
房梁之上,姑获鸟一头黑发如同裂锦,四散在半空之中。女妖雪白的脸庞上似笑非笑,丰润的唇瓣微启。
“确认吗?”系统悄悄问她。
“确认。”
“好的——叮!才能[妖语之绊]·叩动共鸣之心将持续作用于下方目标!消耗道具:勾玉×60。”
领主对头顶发生的对话一无所知。他直愣愣地瞪大了眼睛。
卧房的床帐是从东边那个强盛的邻国运来的,用上等的蚕丝织就,取缥缈朦胧之美。此时,透过半透明的帐幕,影影绰绰地浮现出一个妖娆的身形。
刚刚的声音,是从床上传来的吗?
一只青白瘦削的手挑开了床帘。
领主僵住了,喉咙像是被什么掐紧了,发出咯咯的杂音。
曾经的新婚妻子以手肘触地,笑意盈盈地爬了出来。随之一同涌出的,还有密密麻麻的蜘蛛。
他蓦地发出一声崩溃的惨叫,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冲了回去。
一直候在房门外的仆人,见领主在屋子里大喊大叫,叫完后又突然跑了出来,只好满头雾水地追上去。
“谁叫你做亏心事,不然哪有鬼敲门。”
对着他们慌乱的背影,房梁上的女妖随口吟了一句歪诗。
半个月后,庄园里的所有人都收到了一个噩耗——领主大人,在妖怪退治之后,彻底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传宗接代】
大天狗:姑获鸟只剩最后一只了好像。
源博雅:那她传宗接代得多辛苦啊。
姑获鸟:呵呵,你要不要也出一份力?(青筋暴起)。
【不存在的交流】
络新妇:杀千刀的男人们!可恨的!
姑获鸟:……
络新妇:我要留着那两个男人的狗命,慢慢折磨。
姑获鸟点了一个赞。
络新妇:臭男人,放开我!
沦为吃瓜观众的姑获鸟默默围观。
络新妇:放开我,我要杀了那个人!杀了他们!我的家人……他居然敢!混蛋!
姑获鸟:……(叹气)
姑获鸟:放心。
【注】
⑴:出自《蓝田山石门精舍》,作者:王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