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妖皇姑获鸟》踪丝

46、情敌？

　　雪山。
　　大天狗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甫一睁开眼睛，他就下意识地挣动起来，下一刻，却愕然发觉自已恢复了人形。
　　淡金色头发的大妖怪怔怔地坐了起来，感受着体内充盈流转的力量。
　　居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大天狗心情复杂地飞出了山洞。
　　黑衣的阴阳师负手而立，夕阳在他的身周裁出剪影。他面朝远方，头也不回地问道：“恢复了？”
　　大天狗轻声说：“是的，多谢……”
　　望着阴阳师的背影，大妖怪的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钦佩和狂热。
　　那些输入他体内的混乱妖力，不仅到现在都没有暴动，反而顺利地融合到了一起，开始温养他身体中的暗伤。
　　这位“黑晴明”的实力，要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黑晴明似乎是察觉到了他心中的震动，扯着嘴角笑了一声。
　　“那么，”黑晴明问：“决定好了吗？你是否愿意与我一同，去实现那真正的大义——让妖怪不再忍受人类的屠戮，也拥有安定和自由的生活？”
　　听到前半句话时，大天狗还有些不满：纵使对方实力高强，也不代表自己要屈尊成为他的附庸。但听到后面，妖怪的脸色微微变了。
　　冰蓝的眼瞳中，浮现出无法掩饰的向往之情。
　　是的，他所说的大义，不正是自己的追求吗？
　　大天狗沉默了许久，而后低下了头。他仍有些别扭，却心悦诚服地说：“当然……黑晴明大人。”

　　夜晚。
　　旅舍里，书翁摸索着点亮了油灯。
　　由于妖怪强悍的恢复力，再加上相羽留给他的御魂套装“涅槃之火”，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虽然不能下床走动，却也可以翻翻书卷、自娱自乐了，
　　一边检视着以前构思的文章，一边寻思着……相羽是中途离开了么？
　　说曹操，曹操就到。
　　就在他翻动着《天地逆旅》的时候，清脆如银铃的声音从上方落下。
　　“唷，伤好了？”
　　随后，半透明的脚丫子落到了榻榻米上，悠然自得地四处走动着。
　　书翁笑着阖上书卷：“好得差不多了。”
　　相羽也停了脚步，笑眯眯地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你似乎心情不错？”书翁问道。
　　“这个嘛……今天阎魔大人召见我了哦。”
　　嘴唇上翘，带着点得意和炫耀地，少女眯着眼睛说道。

　　书翁怔了怔，手指猛地攥紧，差点将书页撕下。好在下一刻他便反应过来：既然她笑的那么轻松，那应该就不是坏事。
　　他舒了口气，既然是涉及到阎魔的事情，也就不多问了。
　　然而相羽还是主动开口了：“书翁，今天阎魔大人找我，问了《天地逆旅》的内容……”
　　“问了这个？”
　　这显然也出乎书翁的意料。
　　相羽点点头，迟疑地说：“我感觉她对红叶那一卷尤其感兴趣……特别是有关黑色阴阳师的事情，问得十分仔细。”
　　说着，她有点紧张地皱起了眉：“书翁，晴明卷我们还发行么？”

　　书翁沉吟半晌。
　　最后，他下了决定：“发行吧，没事，我把那些秘闻删改了就是。毕竟是写了那么久的故事。”
　　“唔，那依你说的办。”
　　“没有遇到其他问题吧？”
　　“没有。对了，下一卷，咱们写博雅吧？”
　　书翁愣了下，搞不清她的思路是怎么跳到这个上面的：“可以是可以，但为什么突然决定要写他？”
　　“因为，他和晴明是好基……朋友嘛，写了安倍晴明，自然不能落下他。”
　　相羽理所当然地说。
　　她讲故事一向这般，想到哪里，就再往旁边拐一点，继续讲下去。就像沿着源经基写到了红叶，再由红叶聊到了安倍晴明和酒吞童子，想到酒吞童子，又顺便写了茨木童子……
　　书翁哭笑不得，纠正了她：“你从哪儿听来的传言？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交情？我可根本没听说过。”
　　“没有吗？”
　　相羽也有些惊讶，随后便摆摆手说：“那算了，反正源博雅的事我知道得也不多。换成谁呢……唔，大天狗？”
　　书翁眼神一动：“你知道他？”

　　“怎么了？”
　　相羽歪歪脑袋，好奇地问道。
　　书翁斟酌片刻，将自己往年的遭遇讲了出来。
　　他虽作书生打扮，却也常年在外游历，见到什么新奇有趣的事物，就喜欢记录下来。有次在山间迷路，就是那位“据人类说十分可怕”的大天狗带他下山的呢。
　　相羽恍然大悟：“原来你见过他啊。真是想不到，他曾经那么和善的话，是怎么沦为黑晴明的……”
　　话未说完，又猛然停下，嘻嘻笑道：“不说了不说了，再说下去就是剧透啦。再说，那样的事也不一定会发生嘛。”
　　书翁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这时，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嘴角抽搐了几下。
　　“羽，那位源博雅，可能真的和你的……呃，和那位将姓氏赠予你的家主，有一点关系。”

　　相羽不以为然地问：“一个走南闯北的商人，一个京都的贵族，能有什么关系啊？”
　　“那首《相羽》，就是他谱的曲子。”
　　“……”
　　少女呆愣愣地瞪大了蓝瞳，被这个消息给震住了。紧接着，两个巨大的字眼在她的脑海里升了起来——
　　情敌！
　　万万没想到，就“前夫”那样的“富态”、“涂脂抹粉”的中年人，都有人和她抢？

　　相羽咬牙切齿，对雅乐之神的那点好感也跟着烟消云散，浑身上下燃起了熊熊斗志！
　　想跟我抢，没门！老娘就算死了，他不是还把我供成神了吗？野汉子，家主的心是我的，你别以为能插足我们！
　　陷入自我脑补的灵体满脑子爱恨情仇，纠结万分。然后，在书翁茫然的注视里，相羽咬牙问道：“书翁，你知道霞庄在哪里吗？”
　　不能再拖下去了！得搞清楚生前发生的事情，才能防患于未然，掐断野汉子的野心。
　　既然那只山兔似乎认得她，那么，她就找过去看看好了——

　　樱花林。
　　车夫挑开车帘，黑衣裹身的少年下了车，姿态轻缓而优雅。明明穿着庶民的水干服，气质却闲雅得仿佛贵族。
　　少年伸出清瘦的手腕，将仍待在牛车内的人也拉下了车。
　　待在一旁的车夫本就为少年的风姿所摄，这时更是眼前一花，脑子都蒙了起来。
　　同样是一身黑衣的绝色少女，扣着少年的手腕，轻盈地跳了下来。满头雪白的长发不束不簪，肆意地洒落在胸前和脊背上。
　　然而那头妖怪般诡异的白发，根本无法掩饰少女那珠玉般莹莹生辉的稀世俊美。
　　看着车夫满脸目眩神迷的模样，少女冷冷哼了一声：“桃枝，走吧。”
　　声线也柔美光润，仿佛唐国的丝绸。
　　名唤“桃枝”的少年冲车夫温和地笑笑，好脾气地拉起了美貌少女的手，两人一同走进了绚烂的花海之中。
　　车夫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对璧人的背影，隐隐约约地听见了少年无奈的声音：“阿金，就快到了，别生气了啊？”
　　“……哼。”娇柔的低哼转瞬即逝。

　　桃枝好不容易安抚下氪金的小性子，终于舒了口气。
　　自从她变得越来越像男人，这家伙却变得越来越像女人了……真是怪事。
　　虽说氪金的性格也越来越女性化，比起之前那得理不饶人的性子，现在的性格要更加迂回含蓄许多。
　　就是更难哄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对着话，不多时，就来到了霞庄的湖泊前。
　　桃枝蹲下身去，抚了抚湖边生长的蒲公英，轻轻地说道：“谢谢你，萤草，还有替我谢谢鲤鱼精。”
　　紧接着，丛生的蒲公英掀起一阵洁白的波涛，似乎在回应她的感谢。
　　桃枝笑了笑，重新站了起来。单手拉住直瞪着蒲公英的氪金，向霞庄的建筑群走去。
　　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一个身披粉白色斗蓬的纤细身影，正立在地下室的入口处，冲她们挥了挥手臂。
　　桃枝也回应道：“桃花妖姐姐！”
　　桃花妖沉静地点了点头。
　　“要休息一下么，还是现在就去看它？”
　　“现在就去。”
　　桃枝毫不犹豫地回答，随后微微笑了。

　　地下室。
　　笼子里，妖狐正将脑袋搁在后肢处，盘着尾巴呼呼大睡。
　　他实在是太过疲惫了。尽管身体上的疼痛未曾减少，却还是捱不住生理和心理的双重煎熬，沉沉地睡了过去。
　　昏沉的睡眠中，隐约感到笼门咯吱一响，似乎有谁打开了笼子。
　　妖狐抖了抖耳朵，没有理会。
　　他已经习惯了这个流程——只要自己的身体稍稍好转，那个外表可爱、实则凶神恶煞的萤草就会将他揪出来，再一次打断他的四肢。仅仅是为了逼着他消耗妖力疗伤，不让他有机会恢复而已。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他感觉自己被轻轻地放入了温水之中。
　　过于温柔的对待，反而使妖狐从沉眠里惊醒过来，惴惴不安地抬起了眼皮。
　　萤草！
　　草妖稚嫩的脸孔吓得妖狐一个激灵，全身的毛都炸开了，搞得盆里水花四溅。
　　有几滴混着血气的污水，溅落到了萤草白皙的脸庞上。她倒也不生气，用手背随意地搽了搽脸，细声细气地嘱咐起来。
　　“嘘，别动，好好洗澡哦。”
　　说完后，伸出白嫩的小手，在妖狐脏乱的皮毛上仔细揉搓了起来。
　　妖狐僵硬地坐在水盆里，任由她细心地将自己的皮毛重新洗成雪白。

　　大功告成后，萤草望着除了额头的符文，周身上下雪白得没有一丝杂色的狐狸，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自言自语道：“这样桃枝就应该满意了吧……”
　　然后冲着外面叫了一声:“桃枝，我洗好啦！”
　　柔和的、雌雄莫辨的声线随之响了起来。
　　“嗯……辛苦萤草了。”
　　话音刚落，黑衣的少年少女结伴迈入了幽暗的地下室。
　　妖狐的目光刚在那位异常美貌的少女身上停留了一瞬间，就看到那少年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居然冲着他打了个招呼：“狐狸，好久不见。”
　　妖狐不解地打量这位人类少年——不，这分明是位扮男装的少女。
　　她认识自己？
　　气味的确有些熟悉……等下。
　　妖狐脱口而出：“你是那个恶鬼？！”
　　这不就是几年前差点坑死自己的女孩吗？她居然没有死？
　　“恶鬼”闻言扬了扬眉毛，似乎是有些讶异，但最终也没有追究这个称呼，反而顺从地承认了。
　　“恶鬼吗？你这样认为，那也不错。”

　　男装打扮的清秀少女说完，便侧过头看向那美丽绝伦的白发女孩，眉眼柔和地说道：“阿金，麻烦你了。”
　　“阿金”扬起天鹅般修长优雅的脖颈，傲然地抬起精致的面孔。垂落在身后的雪白发丝，随着她的动作，雪崩般齐齐抖落到身前。
　　下一刻，在妖狐讶异的眼神里，那些纯洁如新雪的纤细头发，仿佛织茧的蚕丝，又像是蛛丝吐露，开始疯狂地生长拉长，膨胀四散！
　　一个昏迷的人类男人，从绝色少女蚕茧的发丝里滚落出来。
　　目睹这样的诡异景象，男装少女却面不改色蹲下身，将那个男人唤醒了。
　　男人捂着头喘了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相貌普通，神色懵懂，怎么看都是个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呆憨的人类男性。
　　然而，当他呆滞的目光落到了妖狐身上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迸发出惊人的神采。
　　“就是它吗？”
　　他伸出结实粗大的手指，指着面前的白毛狐狸，浑厚的声音里难掩激动。
　　闻言，男装的少女垂下眼帘，脸上浮现出和悦的笑意。唇畔，甚至带着甜蜜的梨涡。
　　“很不错的模子，是吧？”她冲着那个男人温声说：“你随时可以开始。”